太后老臉一沉再沉,“皇帝,你說話是越來越口無遮攔了。”
永隆帝站起身,面不改色,“批閱了一上午的奏摺,兒臣睏乏得緊,母后若無其他事,那麼請便,兒臣要回寢殿午休了。”
難得過來一趟,太后自然不會就此離開,沒事兒也得找點事兒出來才肯罷休。
“哀家聽聞你前段時日禁足了晉王,原因爲何?”
當日赫連縉的言論的確過分,不過永隆帝篤定沒人敢把此事透露出半分去,於是氣定神閒地道:“老二說錯了話,兒臣罰他禁足於靈泉宮思過。”
太后冷嗤一聲,“晉王說錯話惹龍顏大怒的時候還少麼?皇帝要是捨不得罰,不如交給哀家,哀家保證一次就將他治得服服帖帖。”
永隆帝道:“不過是說錯了話而已,不至於嚴重到那般地步,禁足思過就夠了。再說,兒臣還健在,兒臣的兒子犯了錯,哪有讓母后操心的道理?”
聽聽,這話裡話外全是對赫連縉那不孝子的維護,整天吊兒郎當不學好沒個正型的人他不罰,一向風評極好的賢王偶然犯了一次錯,就鬧到蹲大牢的地步。
太后聲色俱厲,“皇帝,你不覺得很多時候對晉王過分寬容了嗎?”
永隆帝當然知道太后爲何要說這些,她本是因爲蕭皇貴妃的事過來的,但過來以後才發現是蕭皇貴妃在無理取鬧,方纔又因爲永隆帝的言論吃了癟,所以必須找個由頭髮泄一下,心裡才能平衡,而最好切入的話題,就是最不讓人省心的晉王。
自從立了駱嵐爲後,太后的爲難挑刺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永隆帝毫不在意,“晉王只是說錯了幾句話,並沒有動手殺人,兒臣總不能馬上就讓人把他給抓起來關進大牢吧?”
太后恨聲道:“沒有永遠叛逆的子女,只有不走心的父母,正所謂有其母必有其子,晉王能養成今天的性子,與他那看似端莊賢良實則根本不走心的生母脫不了干係,皇帝若是再不想辦法治治,晉王這一顆老鼠屎,可真要把皇家顏面都給丟盡了。”
果然,說來說去最後還是得繞到皇后身上來。
他這個母后,一天不把嵐兒盼死了就一天不甘心啊!
永隆帝不怒反笑,“母后說得極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兒臣近日聽聞永平公主在外面置辦了一處寬敞隱蔽的宅院,宅院裡美男子無數,而永平公主本人,常常揹着魏駙馬去宅院裡尋歡作樂,此等辱我皇家之風的齷齪行爲,是該好好治治了。”
言下之意,你連蕭皇貴妃的屁股都擦不乾淨,有什麼道理整天來對皇后指手畫腳?
瞟了一眼蕭太后僵硬難看的臉色,永隆帝用徵詢的語氣道:“既然母后也在,不如您出出主意,這事兒,兒臣該如何處理纔算好好治?”
永平公主赫連珠養面首的事,太后也曾有所耳聞,但當時以爲只是外面的人亂嚼舌根子,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蕭皇貴妃雖然是她侄女,但憑她的偏愛程度,與女兒無異了,方纔那句“有其母必有其子”簡直是往自個臉上狠狠甩了一大巴掌。
就因爲有她這樣的“母”,纔會教出蕭皇貴妃那樣罔顧皇族顏面任由女兒大肆養面首的“女”。
旁人不知,興許還以爲赫連珠養面首是她這個一朝太后默許的。
臉色越來越難看,蕭太后竟隱隱有些繃不住的勢頭。
永隆帝神情坦然。
其實作爲兒子,他本無心也不想去這麼與生母爭鋒相對,可無奈母子中間夾了一個蕭明汐,這位又貫會撒嬌扮弱,蕭太后疼惜蕭氏的生父,她的堂弟,順帶把那份愧疚安放到蕭氏身上,這纔會助長了蕭氏的氣焰。
他是寵皇后沒錯,但他還不至於昏聵到沉迷美色不理朝政的地步,倘若皇后真的犯了大錯,他照樣會依律處置。
至於老二那個讓他頭疼了多年的逆子,不提也罷。
永隆帝如此咄咄相逼,太后就算想給自己找個臺階下也無從下手,但沒臺階下,總不可能僵持着不下,她冷哼一聲,“哀家不過就是隨便提一句而已,皇帝你是一國之君,想處置誰,又怎麼處置,自個兒看着辦就是,不必過問哀家。”
說完,寬袖一拂,揚長而去,到了外頭,看見蕭皇貴妃,眼底露出幾分怒其不爭的惱意來。
蕭皇貴妃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惹得太后不快,滿面納悶,“太后娘娘?”
太后瞥她一眼,“你倒是長本事了。”
蕭皇貴妃越發納悶,“妾身惶恐,還望太后賜教。”
太后又豈會在大庭廣衆之下說出赫連珠的事給蕭皇貴妃沒臉,深深看她一眼就離開了。
其實赫連珠的事,蕭太后很清楚,永隆帝之所以拿出來說,是想威脅她,如果今後對駱皇后寬容些,那麼他便睜隻眼閉隻眼,畢竟這種事擺到明面上來,到最後損的都是整個皇族的顏面,可若是她仍舊對駱皇后橫挑鼻子豎挑眼,那麼他也不介意破罐子破摔,到時候讓世人都瞧瞧太后教了個怎樣的好侄女。
“太后走遠了嗎?”御書房內,永隆帝揉了揉額頭。
張公公點頭,“回皇上,太后娘娘已經回慈寧宮去了。”
“咱們也走。”永隆帝吩咐了一句,跟着便走出了御書房。
蕭皇貴妃見他出來,頓時面露喜色,“皇上……”
永隆帝不輕不淡地看她一眼,“你還有何事?”
蕭皇貴妃道:“妾身不求皇上能網開一面,但皇上能答應妾身,讓妾身去詔獄裡看看鈺兒。”
太后的反應讓她以最快的速度自我反省了一番,這才反應過來是自己太過心急,本不該在這當口來求情的,於是馬上改了口。
蕭氏主動退了一步,永隆帝也沒有繼續糾纏不放的意思。
“你自便。”撂下三個字就帶着人回了寢殿。
當夜,蕭皇貴妃就隻身去了錦衣衛的詔獄,見着了赫連鈺。
在裡頭關了幾天,雖然沒被酷刑折磨,但赫連鈺神情憔悴了不少,柴毀骨立。
見到蕭皇貴妃,他有些意外,“母妃怎麼來了?”
蕭皇貴妃眼眶含淚,“鈺兒,母妃無能爲力,沒法求得皇上爲你網開一面。”
赫連鈺一聽,臉色頓時就變了,“母妃去求過父皇了?”
蕭皇貴妃點點頭。
赫連鈺心裡暗罵一句蠢貨。
這幾日在監牢裡,他把整件事來來回回梳理了一遍,更加確信從南下賑災開始,就一路有人對他佈局,他能被關到錦衣衛的詔獄裡來,也是對方的最終目的,而在南方災情穩定下來之前,最忌諱的就是去皇帝跟前求情,因爲這樣一來,非但沒法讓他脫罪,反而會給皇帝和百官留下吹灰找縫的印象,本來沒那麼嚴重的,因爲這一求情,反倒把罪過越推越大。
赫連鈺看着蕭皇貴妃,想着這個女人以前從來不會關心他的死活,爲什麼這一次如此積極去給他求情?
莫非,蕭皇貴妃身邊也有赫連縉的眼線,是赫連縉攛掇的?
赫連鈺的推測方向沒錯,的確是赫連縉安插在蕭皇貴妃身邊的女官攛掇蕭皇貴妃去永隆帝跟前求情的。
如果不求情,那麼等過段時間南方災情穩定下來,永隆帝興許會重審此案,從輕發落赫連鈺,可蕭皇貴妃這一助攻,反倒讓赫連鈺在永隆帝心中的形象越發不好。
“鈺兒?”蕭皇貴妃見赫連鈺面色鐵青,忙問,“你是否哪裡不舒服,本宮馬上讓人去請太醫。”
赫連鈺閉了閉眼,藏去眼底的戾氣,“多謝母妃掛懷,兒臣無事。”
很多事情,與蕭皇貴妃說了反而會橫生枝節,赫連鈺只能悶在自個心裡,蕭皇貴妃是個撮鹽入火的急性子,若是讓她知道赫連縉在她身邊安插了眼線,等回到長信宮,她指定按捺不住把宮女挨個兒喊過來查,這麼一來,就提前打草驚蛇了,到時候她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母妃,往後都不要去父皇跟前替兒臣求情了。”赫連鈺突然道:“你主動去求情,不僅不會得到父皇的寬恕,反而會加重兒臣的罪孽。”
蕭皇貴妃面露急色,“那你可有法子讓你父皇儘早將你釋放出去?”
“等。”赫連鈺只回答了一個字。
“等?”蕭皇貴妃一愣,“就這麼幹等着什麼也不做?”
“嗯。”赫連鈺道:“這次的事,是兒臣一時大意纔會遭人算計,對方的目的,自然是希望我心灰意冷之下請母妃去父皇跟前求情,這樣一來,必然惹得父皇龍顏大怒。所以越是這種時候,咱們就越是要淡定,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不能讓對手得逞。不過是在監牢裡待幾天而已,對兒臣來說,這算不得什麼苦。”
聽赫連鈺一說,蕭皇貴妃不由得想到駱皇后。
之前赫連縉因爲觸怒龍顏被禁足在靈泉宮的時候,駱皇后就跟沒事兒人一樣,從來沒去永隆帝跟前求過情,蕭皇貴妃一直以爲駱皇后是自恃有帝王專寵,所以篤定赫連縉一定會沒事。如今想來,並不是,駱皇后只是太過了解永隆帝了,知道求情的結果只會給兒子雪上加霜,所以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就算見了永隆帝,也隻字不提赫連縉的事,依舊笑臉相迎。
這一刻,蕭皇貴妃才深刻反省到自己對皇上的瞭解根本不及駱皇后,難怪屢屢不得皇上歡心。
看來太后說得沒錯,駱皇后只是表面看着清純無害,實際上是個滿腹心計的蛇蠍,否則沒有哪個女人能一得帝王寵就是幾十年,若是光看那張臉,早就膩味了。駱皇后能留住帝王心,除了那張臉,更多的是靠手段。
瘋狂滋生的嫉妒讓蕭皇貴妃一張面孔都有些扭曲,她陰着臉,“鈺兒你放心,母妃總會想到辦法讓你平安出去的。”
赫連鈺有些擔心,再次提醒,“母妃千萬不能去父皇跟前求情。”
“我知道。”蕭皇貴妃點點頭,“除了求情,還有千百種辦法,總有一種是能讓你出去的。”
——
這日午後,永隆帝來到未央宮,駱皇后率領未央宮上下出去迎接。
見到她,永隆帝原本冷峻的眉眼頃刻柔和下來,但礙於宮人在場,不好直呼她的小名,“皇后不必多禮。”
“謝皇上。”駱皇后起身,見到永隆帝眉眼間有些疲倦,關切問道:“想來又是政務上遇到問題了,皇上不如到妾身的寢殿午休一會兒吧,妾身近日請教了範太醫,在繡枕裡放了能助眠解乏的藥材,妾身自己試過,效果不錯。”
如此熨帖的關心,是個男人都會心動,更何況是前兩日纔在太后和蕭皇貴妃處窩了一肚子火的永隆帝。
駱皇后就是有這樣的魅力,能讓永隆帝心裡所有的不痛快到她這裡就無形消散。
“嵐兒,你有心了。”永隆帝眼神越發溫柔,走過來拉着她的手。
駱皇后淡笑,“妾身是皇上的結髮妻子,爲你做這些,都是應當的。更何況比起皇上每日要處理的政務來,妾身做個藥枕根本微不足道。”
永隆帝隨她走到寢殿,屏退一干下人後和衣躺在鳳榻上,將駱皇后摟入懷。
駱皇后乖巧地偎依在他懷裡,看出永隆帝有心事,她也不急着問,這麼多年的夫妻,她瞭解他,若是想說,他自會主動說出來。
永隆帝嘴裡突然輕輕慨嘆,“自嵐兒入宮以來,一直被太后針對,爲此,你可曾怨過朕?”
駱皇后頓了一下,“皇上想聽妾身的心裡話麼?”
“自然。”
“怨過。”駱皇后指尖輕輕描繪着錦褥上的紋路,緩緩道:“剛入宮的那幾年,太后屢屢挑妾身的刺,不管我做什麼,如何做,她總能找出不滿意的地方隨意指摘,那個時候的我年少,嘴上不敢說,心裡卻在埋怨,皇上不是說過會給我一生一世的寵愛麼,爲什麼讓我每天都處在與婆母水火不容的關係中?
後來爲人母了,心性也漸漸成熟了,妾身才明白,並不是我哪裡做錯了,而是因爲我不是太后的侄女。
的確,我不是太后侄女,也變不成她的侄女,可妾身是皇上的結髮妻子,跟了皇上,就是一輩子的事,就算太后再不喜歡妾身,這日子還是得照樣過下去,妾身還是得照樣每天去慈寧宮晨昏定省。因爲她再不好,那也是皇上你的生母,妾身的婆母啊!皇上一面作爲兒子,一面作爲丈夫,夾在中間想必是十分爲難的,所以妾身便想着不管太后說什麼,都不與她頂嘴,不讓皇上陷入爲難。
妾身一開始的確怨皇上,可現在,妾身只覺得感激,因爲一個我,你與生母僵了關係二十年。但凡你把太后的話聽進去一句疏遠我,你與她的關係都不可能成現在這副樣子,可皇上竟然一直記着當年的諾言,從沒因爲太后而對妾身惡言相向,哪怕是你政務上忙得焦頭爛額,見到了妾身,總會把那些事放在一邊笑臉相對,身爲皇帝,你本高高在上,九五之尊,奈何爲了妾身做到如斯地步。所以,妾身除了感激,不知道還能用什麼來描述我的心情。”
這番話,直接觸動了永隆帝的心絃。
因爲駱皇后並非站在一國之母的角度,而是站在一個正妻和兒媳的角度把自己這麼些年的想法表露出來,倘若她一開始就說從來沒怨過他,她做什麼都是自願這類型的話,他必然覺得虛假。沒有人的忍耐是無底線的,太后那些年有多過分,永隆帝自己也清楚,所以皇后會說出這樣的話,根本無可厚非。
“嵐兒,朕果然沒看錯你。”永隆帝吻了吻她的額頭,“朕登基二十餘載,後宮的妃子是越來越多,她們或許年輕貌美,或許溫柔解意,卻沒有一人能像朕的嵐兒這般,二十年來保持本心不變,不驕不躁,謙虛謹慎。”
駱皇后笑笑,“只因爲那個人是皇上,所以妾身才會二十餘載如一日的待你啊,要換了旁人,可就不一定了。”
永隆帝點點頭。
駱皇后道:“聽宮人說,皇上在御書房一待就是一早上,連午膳都是在御書房用的,政務如此繁忙,想必早就乏了吧,妾身不擾皇上了,你好好休息,一會兒到時辰,妾身自會喚醒你。”
說完,駱皇后要起身下榻。
永隆帝拉住她的手腕,“嵐兒有一段日子不曾好好陪陪朕了,今日,便陪朕午休吧!”
駱皇后下榻的動作一頓。
永隆帝順勢一拽,再度將她納入懷。
駱皇后也沒掙扎,安靜貼在他胸膛放輕呼吸數着他的心跳。
想來是極累,永隆帝沒多久就傳出均勻的呼吸聲。
駱皇后輕輕挪了挪腦袋,恰巧能看到他的側臉,眼角飽經風霜的細紋,讓她一陣陣心疼。
伸手撫平他眉宇間的皺痕,她輕輕一嘆,繼續貼在他懷裡,沒多久也沉沉睡了過去。
——
被永隆帝禁足了半個多月的赫連縉終於“被逼”做出了尚書房先生布置的課業,也因此被解了禁足,搬出靈泉宮,住到外面的晉王府。
據說那是關於帝王之政的題目,也不知道這混世魔王是怎麼矇混過關的,洋洋灑灑寫了一篇,竟破天荒地讓永隆帝看得眉開眼笑。
不過百官對他的關注熱度並沒持續很長時間,因爲沒多久,賢王赫連鈺也被從錦衣衛的詔獄裡放了出來,永隆帝削了他手上大半權利,再加上赫連鈺的暗樁被毀了,想做點什麼都難,如今便等同於閒散王爺。
赫連縉不成器,赫連鈺被大肆削權,如今最爲春風得意的當屬魏王赫連洵,他最近在朝堂上很是活躍,賑災安撫人心不行,但在管理城防這方面卻很有一套,所以如今趁着赫連鈺失勢在永隆帝跟前大力展現自我,慢慢的,在百官心目中的好感也一步步提升上來。
終於解了禁足,赫連縉也不用偷偷摸摸地去國公府了,因爲此前就在這裡住過一年的緣故,赫連縉完完全全把國公府當成了自己家,來去自如。
他今日又在蘇晏的茶軒裡喝茶。
蘇晏見他眉目間寫着愉悅,笑問:“王爺最近是遇到什麼好事了嗎?看起來心情不錯。”
赫連縉莞爾,“赫連鈺人氣大跌,如今百官把目光投向了魏王赫連洵,本王自然心情好。”
蘇晏挑眉,“王爺想等着這兩人魚蚌相爭麼?”
“正有此意。”赫連縉頷首,身子往後一靠,懶懶地將手枕在腦袋後,“當了這麼多年的混世魔王,突然與赫連鈺正面交鋒,倒有些不適應了,還是讓他們先鬥一鬥,我最後去撿個漏比較輕鬆。”
“那就提前恭賀王爺能得償所願了。”蘇晏一面說,一面提着小竹籃在園子裡採菊花。
赫連縉看他一眼,“你採那玩意兒做什麼?”
“釀菊花酒。”蘇晏道:“去年沒來得及釀,今年剛好得空,釀好來年喝。”
赫連縉一想,原來是重陽節將至。
“看來,你連重陽節怎麼過都計劃好了?”
蘇晏道:“微微說了,今年的重陽節想去出遊賞秋,怎麼,王爺也有興致?”
赫連縉道:“本王的興致,自然源於某人,她要是去了,本王就去,她要是不去,那麼本王一個人去了也沒意思。”
這就是所謂的“萬千風景不及一人”了吧?
蘇晏其實挺能體會,故而僅是淡淡一笑,赫連縉去不去,他都不強求。
——
九月初九的重陽節,雲初微要出遊賞秋,自然不是一個人去,所以她邀約了不少人,許菡許茂兩兄妹,赫連雙和吳勇夫妻倆,就連東陽侯府那邊,雲初微也都給衆堂姐妹遞了帖子,至於去不去,那都無所謂,她心意到就行。
不過提起東陽侯府,有個人比較麻煩,雲初微想了想,還是打算親自去一趟。
東陽侯府這幾天比國公府還忙,忙着釀菊花酒做重陽糕,去年釀的菊花酒搬出來了,今年自然得釀些窖藏起來,否則來年沒得喝。雖然外面也買得到,不過範氏自己動手習慣了。
雲初微來的時候,範氏正帶着人在園子裡摘菊花。
“娘,忙着呢?”雲初微笑着打招呼。
範氏聽到聲音,心下一喜,轉過頭來,“微丫頭,你怎麼來了?”
“閒着沒事,過來串門兒。”雲初微一面說,一面在石凳上坐下,隨手從一旁的竹筐裡拿起一朵剛摘下來的菊花嗅了嗅,然後滿意地道:“今年的菊花開得比去年的好。”
“其實花還是一樣的花。”範氏道:“人也是去年的人,但心境卻不是去年的心境了,賞花的心境不同,你嗅到的味道自然不同。”
雲初微挑眉,這話說得不錯,同一樣東西在不同心境下的感知是不一樣的。
“娘,收到我的帖子了吧?”
“嗯,收到了。”範氏點點頭,“我問了你大嫂,她說想跟你們去玩。”
雲初微遲疑道:“大嫂看不見,去了萬一有個好歹可怎麼辦?”去年一羣人逛廟會黃妙瑜雙眼被易白弄瞎那件事,雲初微至今歷歷在目,她可不想今年的重陽節又來點什麼意外,否則到時候黃家真該殺上門來了。
範氏也很無奈,“我不是沒勸過的,可人家得聽啊,她現在的心思啊,我是越來越弄不懂了。”
雲初微壓低聲音,又問:“哥哥給她來過信了嗎?”
“倒是來過一封信。”範氏道:“你哥哥說,他大概下個月中旬就會回來了。”
“這麼早?不是說過年纔會回來的嗎?”
“起初我也這麼認爲,但他在信裡解釋了,他是第一年去北疆,再加上還有你爹在後面坐鎮,所以今年能提早回來。”
“所以,大嫂是因爲知道哥哥下個月要回來纔會想跟着我們出去遊玩的?”雲初微問。
“或許是,她應該是想出去放鬆放鬆心情,這也是你外祖父時常囑咐她的話,讓她別整天悶在屋子裡,仔細悶出毛病來,要多出來走走。”
私心裡,雲初微是不想帶上黃妙瑜的,她總覺得這女人是個事兒精,每次不管做什麼都得鬧出動靜來才肯罷休,但人家強烈要求跟着去了,她總不能拒絕吧?否則一會兒估計又得一哭二鬧三上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