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它娘,是那年趙翊歆從雄州帶回來的,抱來就兩歲了,狗的聰明也不是他的聰明,夏語澹磨刀霍霍:“你這麼說,我這兒還得必須了,以後看着它,就知道它主子有多聰明。”
“你和它慢慢磨吧。”趙翊歆有些慵懶。夏語澹說她身在夏家庶女的位置,多年來沒交到一個朋友,以後她身爲太孫妃,也很難交到朋友。還是狗好,管你富貴貧賤,都一樣待你,比……比有些人好。
夏語澹看趙翊歆睏倦的樣子,道:“今日這麼有空回來了?”
聽抱影提及,趙翊歆好忙的。修文呢,他在讀大學了,翰林院裡淵博的學士們,對着他車輪戰。習武呢,夏語澹那天也看見了,一腳就把姓白的踢飛了,狠是狠點,沒那本事也狠不起來。修文習武之外,他還有四處溜達的生活。
趙翊歆是正的困了,打着哈欠道:“沒有睡好……”說着拉住夏語澹,把她往自己屋裡啦。
趙翊歆一頭栽在牀上,連帶夏語澹也撲在他身上,捱得那麼近,夏語澹聞見了趙翊歆身上是酒味,淡淡的,衣服清爽的,就是呼吸之間還有宿醉之後的酒味,然後捱得那麼近,夏語澹手抵在趙翊歆的身上,手掌下,隔着兩層薄薄的衣服,是稍顯消瘦而堅韌的……
夏語澹忽然心跳起來,往左一翻站了起來,低頭理着衣服道:“既然沒有睡好就再睡一會兒吧。其實你不用擔心我,我在這兒挺好的,你也看見了,我忙得很。那個你給我了小白,我一天也沒有照顧好,讓它感冒了,今天才好。那個你睡吧,要睡多久叫你?要在這兒吃飯嗎?那個……你要吃什麼……”
緊張?尷尬?夏語澹只是不想繼續想下去,嘴巴說個不停。
趙翊歆手枕着頭自下而上擡眸看她,那樣凝視着,夏語澹語速越來越慢,停了下來。
恬靜時光在指尖流淌。
這一次,趙翊歆緩緩身手,拉住了夏語澹的手,夏語澹也不扭捏,順勢坐在牀邊上,滿滿閉上了眼睛。急促的呼吸聲靠近,嘴脣溫軟帶着酒香,不太會輕吻的樣子,生硬的貼了上來,火熱的舌尖一抿就離開了。等那急促的呼吸聲遠離,夏語澹才一點點掙開眼睛。趙翊歆還是手枕着頭淡然的樣子,只是本該激動的時候那麼淡然,是不是裝得有點過了?
夏語澹反正是忍不住抿嘴一笑。
夏語澹還未笑完,趙翊歆雙手一抱,就把夏語澹抱在身上,身子挨着身子道:“明年二月初二,不能再早了,吃了飯你要回去應付一下,好些事情。”
湊那麼近,幾乎眼對了眼,夏語澹看見趙翊歆的眼眶都有血絲,指腹輕柔他的眼睛道:“昨天沒有睡覺嗎?怎麼眼睛都熬紅了?”
趙翊歆舒服的閉上眼睛,道:“昨晚崇智殿設宴,我喝了幾杯酒,有點喝多了。”沉吟了一下,趙翊歆還是痛快承認:“我酒量不行,十幾杯就喝醉了,好像踏實的睡了一個更次,之後昏昏沉沉的,醉酒睡覺,比不睡還累。”
“崇智殿設宴,是招待幾家叔伯王?那都是你的長輩了。”
大婚對趙翊歆來說,也是意義非凡。鄉下管那沒娶媳婦的,叫男孩兒,小夥子,有媳婦的,做了丈夫的才叫男人。趙翊歆大婚,是第一次在羣臣面前樹立他長大成人的印象,皇太孫長大成人是國之大事,封在各地的藩王都要入朝覲見。各地趙氏的藩王不可能同時離開封地,由着他們齊聚京城,所以一批一批的來,最重要的幾位王爺壓軸登場,有資格參加完了皇太孫的大婚禮纔回封地,不重要的,就命他們年前來,比如趙氏的父親肅莊郡王。
昨天一頓筵席,趙氏之父就該回福建延平了。想來心中鬱悶,昨天的筵席鬧得有點兇?
趙翊歆無所謂一笑道:“昨天是我高興!”
“我也高興!”原來說好是三月的,挪到二月初二,只會因爲是趙翊歆想找點娶。夏語澹趴在趙翊歆的胸口,如農婦置身在?十月秋收的稻穀堆上,那種踏實把心都塞得滿滿當當。
趙翊歆真困了,呼吸勻速,睡顏恬靜。
夏語澹對着這個男孩兒,看了又看,看了又看,對着這個小夥子,只顧看了,都無法思考,二月初二之後,自己的生活該是什麼樣子的。
赤腳輕輕踩在地上,夏語澹手拿着鞋,踮着腳貓步離開了。
“嘎~吱~”的關門聲,夏語澹已經很小心的關門了,門關好,趙翊歆還是掙開了眼睛,又閉回去,他醒了。
從小眼見了各種漂亮的女人男人,一個即使漂亮的人,走到趙翊歆面前,也不能另他注意,可是趙翊歆還清楚的記得,第一次見面,第一眼就覺得喜歡,當然那種喜歡不是春心萌動的喜歡,是在看多了美色之後,看着舒心。曾幾何時,這種舒心,變成了想見她,想聽她說話,想抱她,想親吻她,想亟不可待的,天天如此,一轉身就能見到她。
趙翊歆閉着眼睛笑着。天長地久,若真有相見,一轉身,隨時便可見的人,不再是虛無的想象,而凝結成實質,天天想見就能見的人,多麼美好。爲了這樣的美好,都是值得的。
閉眼之後,趙翊歆睡得很踏實,一點雜念也沒有,再睜眼已經聞到了飯香。
夏語澹頭上包了頭巾,身上穿這湛藍色圍裙,袖子往上翻折拿着菜刀切着鮮藕,似有所感的回頭,果然看見趙翊歆過來,很自然的道:“醒了?我馬上添幾個小菜吃飯了。”
抱影在竈後燒火,趕忙站起來:“爺!”在宮外,大家都稱趙翊歆爲‘爺’。
趙翊歆點頭,抱影安心的坐回去接着燒火。
夏語澹放下菜刀,在竈上的水箱舀一瓢熱水,兌一瓢冷水,放在水盆架上,架子上掛着一塊幹帕子。然後接着片藕。
趙翊歆拘水洗臉看夏語澹。
夏語澹提着菜刀很認真的道:“我最近,看了歷朝歷代的賢后賢妃傳記,前朝孝仁皇后,潛邸時就親自下廚。下廚我也會,幾個大菜,清蒸鱸魚,水煮牛肉,醬烤排骨是前頭酒樓叫的,熱在竈上,我就炒個藕片,和黃瓜雞蛋湯,家常小菜我還是會做的,你嘗一嘗。”
“菜切得不錯。”
夏語澹切的藕一片片薄薄排開。
“還沒炒呢?”夏語澹笑得甜甜的,三道肉菜端出來,就那口竈炒菜的。
“你出去呀,你看着我,我怪不好意思的,慌張之下失了水準就不好了。”趙翊歆一直在廚房裡,夏語澹臉薄,想秀一秀廚藝只要吃菜就好了;夏語澹又臉厚,臉薄的事就這樣說出來,臉頰緋紅,不知是被蒸汽薰的,還是羞的。
趙翊歆這纔出去,竈後抱影探出頭來,頑笑道:“爺在這兒,我差點把火生滅了。”其實熱菜用小火,小火本來就容易燒滅。
夏語澹笑得輕鬆道:“把火燒大了,我要爆炒。”
很快四菜一湯整齊,抱影留了飯菜在竈上吃,趙翊歆和夏語澹在堂屋吃,夏語澹老實不客氣的舀了碗黃瓜蛋湯,夾了一筷子藕片放在趙翊歆碗裡:“你嘗一嘗,還能吃嗎?”
趙翊歆是有點吃驚的,他從來沒想過夏語澹會下廚,那個廚房一直是擺設,沒用過,居然能用做出菜來,他一嘗讚道:“還可以。”
愛屋及烏,烏鴉還是黑的,趙翊歆從小御廚伺候,對於夏語澹的廚藝用‘可以’來評價已經很高了。
兩人安靜吃飯,夏語澹臉上的笑意就沒有斷過。四菜一湯都被吃光了。
屋子由抱影收拾,夏語澹抱一會兒小白,纔出門回侯府。
紗糊的窗牖可以看見衚衕裡攀爬出來的藤蔓植物,在秋風中已經枯萎蕭條。
夏語澹的目光轉回趙翊歆身上,主動靠在趙翊歆身上,紗窗下趙翊歆的臉在暗淡的光線裡,他忽然道:“娘娘要見你。”
“是……皇后娘娘?”夏語澹心裡有點忐忑,夏家之前的榮耀都是皇后帶來的,皇后是夏家天一樣的存在,說是祖姑,不過她在夏語澹心裡和陌生人沒有兩樣。同是女兒,夏爾彤一年能進宮三四次,幾乎每次進宮和皇后維繫感情的機會,都有夏爾彤的份,夏語澹是沒份的。
趙翊歆面無表情:“娘娘不是見她的孫媳婦,是見她的侄孫女。這是娘娘的原話”
“哦。”因爲成爲了她的孫媳婦,纔會見這個侄孫女,夏語澹明白要以孫媳之心見她,道:“那是我一個人進宮,還是太太領着我進宮?”
“讓陳姑姑伺候你進宮,現在她不是宮正司典正了,是你的掌事大姑姑,馮撲我讓他當你的詹事。這兩個人,我本來想明年給你,不過現在看來,還是早給你算了。”趙翊歆的語氣淡淡的,卻是把他身邊最得用的人手,調給夏語澹用了。
“詹事就是我的管家了?我裡外之事,包括家事,都交由馮撲應對嗎?”夏語澹捂着胸口確定問一句。把婚期提起到二月,又親自安排了人手,是皇太孫對未過門的太孫妃,無比的恩寵了。
“你在宮裡的日子,和外頭是不一樣的。”
趙翊歆不加掩飾的,表達了對太孫妃的愛護,不加掩飾的,表達了對夏家的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