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步兵師的指揮部,位於沃洛科拉姆斯克南面的森林邊。送我去的司機經常往來於該部和集團軍司令部之間,所以才能在漆黑的夜裡順利地把我送到了目的地。車在指揮所門口停下,我下車後把車門關上,向司機道了謝後便往指揮所走去。
潘菲洛夫將軍的指揮所門口掛着一盞馬燈,照亮了周圍十幾米寬的地方。門口站崗的兩名戰士,看着我走過去,他們本能地端起了手中的步槍,把槍口對準了我。我在離他倆還有五六步的地方停住腳步,剛想表明自己的身份。一名戰士已經把槍收了起來,他把步槍往肩上一挎,又把同伴的槍口往旁邊一撥,然後迎了上來,問道:“是奧夏寧娜中校同志嗎?”
原來是認識我的,我不禁鬆了一口氣,趕緊回答說:“是的,我是奧夏寧娜。”
戰士走到我的面前,向我敬了個禮:“您好,指揮員同志,師長和政委在指揮所裡。”隨即向後半扭過身體,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說:“您請進吧!”
我衝他笑着點點頭,經過他的身邊,來到了指揮所的門口,撩起厚重的門簾踏了進去。沿着向下的臺階走了幾步,來到了屋子裡。掛在屋頂的汽燈把整個屋子照得雪亮,師長潘菲洛夫將軍和政委葉戈羅夫正坐在桌子前看地圖。
看到這兩位熟悉的指揮員,我心裡倍感親切,連忙上前一步,在桌子前站定,擡起未受傷的右手,舉到額邊向他們敬禮,同時大聲地報告:“報告師長、政委同志,中校奧夏寧娜前來報道,請指示!”
聽到我報告的聲音,兩人擡起頭,向我看來。見到站在他們面前的是我,潘菲洛夫將軍的嘴角立馬上翹,流露出掩飾不住的喜悅之情。政委葉戈羅夫更是直接站起來,指着桌邊的長凳,興奮地說:“親愛的麗達,真沒想到,集團軍派來的人原來是你啊!快,別站着發呆了,快點坐下。”
我道了聲謝,坐了下來,把挎在肩膀上的衝鋒槍取下來,擱在了桌上。
潘菲洛夫起身從旁邊的爐子上拎起茶壺,倒了杯熱茶端了過來。剛想遞給我,無意中發現了我掛在脖子上的左手,不禁吃驚地問:“麗達,你怎麼受傷了?”
我微微一笑,回答說:“沒事,和德國鬼子拼刺刀的時候,不小心被紮了一刀。”
“啪!”政委聽到這裡,猛地一拍桌子,把我嚇了一跳。只聽他氣呼呼地說:“什麼?拼刺刀?!真是太不像話了!難道男人都死完了麼,居然讓女戰士去和敵人拼刺刀!”
看到政委發火,我趕緊解釋說:“政委同志,不是您想象的那樣。當時我只是去傳達命令,沒想到敵人的攻勢太猛,居然一下就衝進了戰壕,肉搏戰就這樣展開了。”
“來的路上順利嗎?”潘菲洛夫把茶杯遞給我,同時關切地問了一句。
“很順利。”我一邊接過茶杯一邊回答師長的提問。
“那就好!”潘菲洛夫重新坐下,同時向我解釋說:“最近經常有德國鬼子騎着摩托車,從我軍的防禦間隙溜進來,偷襲我們的後方倉庫或者指揮中心。昨天1077團的團部就遭到了襲擊,副團長和十名戰士犧牲了。”
“啊!”氣憤難當的我語塞了,一時間驚訝萬分:“德國鬼子居然繞到我們後方來了?後來呢?”
“這些敵人被隨後趕到的支援部隊全殲了。”
正說着話,突然外面傳來了喊叫聲。我們循聲望去,只見兩名戰士攙扶着一名渾身是血的人沿着臺階走了進來。只見他雙眼緊閉,整個臉都被血污糊住。兩名戰士的手稍微一鬆勁,這個人的身體就軟軟地要跌倒在地上,
我斜了那個被攙扶的人一眼,正要移開目光,突然間發現這個人看起來非常面熟。我正在絞盡腦汁想這個人是誰的時候,潘菲洛夫和葉戈羅夫都失聲叫了出來:“維克多,你這是怎麼了?”
“維克多?!”我猛地想起了這人是誰,急忙把茶杯往桌上一放,站起身上前一步抓住他的左肩使勁搖晃,大聲地喊着他的小名:“維佳!維佳!快醒醒!”
他看來已經不行了,在我的反覆搖晃中,終於無力地睜開了眼睛,但隨即就想要再度閉上。不過看見站在他面前的是我,不知道突然從哪裡來了一股精神,掙扎着聚齊最後一點力氣,開口斷斷續續地說道:“指揮員……同志,對不起,我……我沒有保護好上尉同志。……”話說到這裡,他的頭一歪,直接就不行了。
聽到這個,讓我一頭霧水,站在那裡不知所措。一旁站着的潘菲洛夫吩咐戰士:“快把維克多扶出去。”然後他和葉戈羅夫一左一右地扶着我回到桌前坐下。
“麗達,節哀!”葉戈羅夫輕輕地拍着我的肩膀,安慰我說:“戰爭嘛,總會要死人的!”
“等一等,政委同志。”我迫不及待地打斷了他的話,擡頭望着他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都被搞糊塗了!”
政委和師長互相看了一眼,然後做了個手勢,說:“這事還是讓師長同志給你解釋吧。”然後他先繞到桌子的另外一頭坐下了。
我的目光又轉移到了師長的身上,潘菲洛夫被我看得有點不好意思,咳嗽了一聲,解釋說:“奧夏寧上尉帶領的反坦克軍犬連到我師後,我把他派去協助費爾斯托夫和巴甫洛夫把守車站。在白天的戰鬥中,奧夏寧上尉指揮的軍犬連表現得非常英勇,一連擊毀了德軍十幾輛坦克。雖然消滅了不少敵人,但是他們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不光訓犬員傷亡大半,軍犬也死傷殆盡。上尉在下午的戰鬥中,負了重傷。”說到這裡,他看了一下我,見我神色如常,才繼續講下去:“我專門安排了人手護送上尉回後方,維克多就是其中一人。剛纔你也看到維克多的情況了,估計他們在路上遭到了意外,估計上尉也凶多吉少啦!”
潘菲洛夫講完,也拍了拍我的肩膀,輕輕地嘆了口氣。奧夏寧雖說是麗達的丈夫,可對佔據麗達身體的我來說,只是一個不相干的陌生人。讓我爲一個陌生人流淚,好像有點太勉爲其難了。我竭力想做出一副悲傷的表情,可努力半天,還是沒有達到預想的效果。
當看到兩人都目不轉睛地盯着我,我只好苦笑一聲,訕訕地說:“我理解,這就是戰爭嘛,有犧牲是在所難免的。你們不用爲我擔心,我挺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