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下了一場大雪,刺骨的寒風在白雪皚皚的平原上呼嘯。
德軍被我們的反擊打亂了部署,再加上這突然變得惡劣的天氣,他們在波羅金諾方向的攻勢被迫暫時中止了。
上午無戰事,我正在組織隊伍抓緊時間搶修加固工事,以應付德軍隨時有可能發動的新一輪攻勢,波羅蘇希上校派人來通知我,說指揮部裡有我的電話,讓我趕快去接。聽到這個消息,我立刻隨着來通知我的戰士,沿着交通壕往新建的指揮部走。
入口處有一名哨兵,身穿短皮大衣,胸前掛着衝鋒槍,在原地不停地跺着雙腳。看見我以後唰地立正敬禮。指揮部的四壁和頂棚都覆着木板。沿着一邊牆壁放着幾張長凳,正中是擺着作戰地圖的木桌,上面還有兩部電話。波羅蘇希上校正拿着其中一部在通話,看見我進去,向我點了點頭,然後對着話筒說:“大將同志,奧夏寧娜少校來了。”跟着便把話筒遞給了我。
我接過電話,聽見話筒裡傳來朱可夫熟悉的聲音:“是麗達嗎?”趕緊回答說:“是我,大將同志。”
“幹得不錯!由於你們及時地把握住了戰機,對敵人進行一次成功的反擊,打亂了他們的整體部署。今天德軍在其它幾個方向對莫斯科的進攻減弱了,據偵查顯示,他們正在重新調整兵力,準備重新對波羅金諾發動一次大規模的進攻。”
“大將同志,請您放心,我們已嚴陣以待,做好了一切戰鬥準備。”說這話時,我憑藉着室內微弱的光線,觀察這個指揮部是否造的牢固,先看了看牆壁的覆板是怎樣做的,隨後又研究頂棚和支撐它的柱子,心裡估量如果炮彈在逼近的地方爆炸,它的牢度經得住嗎?心裡剛纔對朱可夫所說的,不過是一些套話而已,我和他一樣清楚,以第五集團軍的現狀,是頂不住德軍的新一輪強攻的。
“麗達,”朱可夫突然用商量的口吻對我說:“你已經完成了你的任務,下一步,我想把你調回方面軍司令部。至於新的任命嘛,等你回來以後再說。你沒有反對意見吧?”
“我服從方面軍司令部的安排。”我雖然參加過很多次戰鬥,但我依然是很怕死的。從目前的形勢看,再留在波羅金諾,擺明了是九死一生的結局,能有機會回到安全的地方,是多少人都求之不得的事情,我如果再推脫的話,就顯得有些虛僞了,所以我才很乾脆地答應了下來。
“那好吧,把你手中的工作移交給波羅蘇希上校,你自己馬上回方面軍司令部報道。動作要快,明白嗎?”
“明白!格奧爾吉·康斯坦丁諾維奇。”
“祝你一路平安。”說完這句話,朱可夫就掛斷了電話。
傍晚時分,我乘坐運送彈藥返回的卡車來到了方面軍司令部外面。雖然離開了幾天,不過門口站崗的士兵都認識我,沒有盤問什麼就把我放了進去。
在通往作戰會議室的走廊上,我意外地看見一位佩戴着少將軍銜的老人站在牆邊,獨自手舞足蹈地在那裡喃喃自語。走近以後,我聽清了他正在說:“……敵人的坦克集羣已經推過來了,正向我們的首都莫斯科推進。……全部希望都寄託在我們這些學員身上,應該把德國人拖住三天,總共三天的時間。雖然我們的武器和裝備都很差,但是儘管這樣,我們還是應當表現出國內戰爭時期,紅色軍事學員的光榮傳統,和頑強的戰鬥精神,……我們宣誓要努力完成自己的神聖職責,我們宣誓不準敵人接近莫斯科,讓我們爲保衛莫斯科宣誓。……”
經過他身邊的時候,我好奇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他身上的軍大衣好像十幾天沒有更換過,腳下的靴子上面布了厚厚一層灰塵。往臉上看,感覺他整個人異常地憔悴,面窩深陷,眼眶發黑,目光呆滯,滿臉的鬍子茬。
我邊走邊回頭看這位老將軍,不知不覺中就走到了走廊盡頭的房間門前。正準備拉門進去,卻被一位坐在門邊桌子前的少尉攔住了,他非常不客氣地說:“戰士同志,您是哪個單位的?知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就隨便亂闖!小心我通知您的指揮員,關你幾天的禁閉。”
我看了看面前這位年前的少尉,問道:“您是新來的嗎?”
“我是不是新來的,關你啥事啊?”他的態度異常不友好,甚至還向我擺起了譜,“按照條例,您應該向我敬禮。……”
“對不起,少校同志。”沒等我衝這名少尉發火,旁邊的一扇門打開了,從裡面匆匆忙忙出來一名沒戴帽子的中尉,看到我一臉的不爽,趕緊向我道歉說:“我剛纔有事離開了一會兒,請這位新來的少尉臨時幫我看一下。他是新來的,不認識您,請您原諒。”然後又衝着少尉低聲說:“這就是我經常向你提起的奧夏寧娜少校。”
少尉的臉頓時紅得和關公似的,趕緊向我來了個立正,訕訕地說:“對不起,少校同志,您穿的是士兵的軍大衣,所以我沒有認出您來。請您原諒!”
“沒關係,這是小事。”我面朝着中尉,用手指了指在走廊上發神經的老將軍,問道:“這位自言自語的將軍是誰啊?”
“他啊!”中尉看了看老將軍,然後湊近我的耳邊說:“這是波多里斯克步兵學校校長斯米爾諾夫少將,他學校裡的學員今天全犧牲了,可能因爲受不了這個刺激,所以人就變得瘋瘋癲癲的。從來這裡到現在差不多兩個小時了,就一直是這樣。”
原來是他啊,記得十來天前,我跟着朱可夫剛到前線的時候,曾經去他的防區視察過。這麼說來,當時我見到過的那些年前的學員都犧牲了,我不禁暗自嘆了一口氣,同情地看了一眼老將軍後,問面前的中尉:“報告大將同志了嗎?”
“還沒有來得及。”中尉有些猶豫地說,“大將同志一直在工作,我不能去打擾他。”
“弟兄們啊!”斯米爾諾夫少將的聲音突然大了起來,“德國鬼子攻佔了前面的那個村子,我們不能讓他們把這裡變成進攻莫斯科的前進基地,要馬上組織進攻,把村子奪回來。……”
看到這個情形,我有些於心不忍,摘下掛在身上的衝鋒槍,交給了面前的中尉,準備親自去向朱可夫報告這位老將軍的情況。我的手剛抓住門把手,聽見身後少將嚎啕大哭起來:“一切都完了,又把敵人牽制了一個晝夜。”隨即便傳來了一聲清脆的槍聲。
我慌忙迴轉頭去,正好看見少將順着牆壁滑坐到了地上,頭歪向了一邊,雙眼大睜着,手槍掉在了地上。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濃濃的火藥味,一縷鮮血順着他的右臉頰流了下來,像一條紅色的小溪汨汨流淌,染紅了他領章上的兩顆金星。
聞聲趕來的人們紛紛圍了上前,而我卻站在原地發呆,心想如果我帶領的部隊被打光了,我會不會有他這樣的勇氣,對着自己的頭部開上一槍。
“怎麼回事?哪裡打槍?”身後響起了朱可夫的聲音,站着我身邊一直不曾動窩的中尉趕緊回答說:“大將同志,是波多里斯克步兵學校的校長斯米爾諾夫少將開槍自殺了。”
“自殺?!”朱可夫怒不可遏衝中尉發了火:“他什麼時候到方面軍司令部來的,怎麼沒有人向我報告?還有他爲什麼會自殺?”
“對不起,大將同志。”中尉趕緊爲自己辯解道:“他來的時候,您正在忙,我就沒有打擾你。至於爲什麼自殺?可能是因爲他的全部學員都犧牲了,他受不了這個刺激,一時想不開纔會選擇走這一步的。”
“給我閉嘴!”朱可夫漲紅了臉怒吼道:“他來了以後,爲什麼不立刻向我報告,如果他能見到我,也許就不會走上這條絕路。現在,你把你的工作移交給別人,然後立刻到前線去,去親身體會一下戰場上戰友間的這種生離死別!”
“是!”被訓得眼淚汪汪的中尉答應一聲,戴上了大檐帽,向朱可夫敬了個禮,然後大踏步地沿着走廊向外走。
“麗達,”朱可夫苦笑着對我說:“你到後勤部去找具棺材,把斯米爾諾夫少將同志的遺體收斂起來,然後安排人送回莫斯科去。”
“是!”我擡手敬禮,然後沿着走廊穿過了人羣,最後看了一眼靠着牆壁坐在地上的少將,然後便去方面軍的後勤部找軍需官安排他的後事。起點中文網www.歡迎廣大書友光臨閱讀,最新、最快、最火的連載作品盡在起點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