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多加湖上的這條冰上運輸線,之所以會被列寧格勒軍民稱之爲“生命之路”,是因爲除了可以通過這裡向列寧格勒運送大量的糧食和生活必需品,還可以將城市裡多餘的人口,比如老人、沒有工作能力的婦女和孩子們疏散出去,減輕城市的人口壓力。通過依靠疏散人口的辦法,可以改善積極抵抗着德國法西斯侵略者人侵的那些軍民們的伙食。
冰上運輸線的開闢,是完全出乎德國人意料的。他們爲了切斷這條關係到列寧格勒生死存亡的“生命之路”,不光用遠程大炮轟擊,還每天派出多架次的飛機來轟炸。
對德軍使用的這些伎倆,方面軍的指揮員都採取了相應的應對措施。當德軍用大炮轟擊時,方面軍的重炮部隊和波羅的海艦隊的艦炮,就對他們的炮兵陣地進行火力壓制。在防空方面,除了在冰上運輸線的兩側佈置了大量的防空部隊,同時還派出飛機不斷地在拉多湖上空巡邏。
每天天剛亮,德軍的飛機就會光顧冰上運輸線。它們從雲層中俯衝下來,對行進在冰上運輸線的人和車輛進行俯衝轟炸和掃射。特別是那些滿載糧食和生活必需品的卡車,成爲了德軍飛機打擊的重點。
航空炸彈在爆炸,機載機槍在掃射。不斷有卡車被擊中,被炸得起火燃燒或者被爆炸的氣浪掀翻在地,甚至有的車輛連人帶糧食緩緩地沉入被炸開的冰洞裡。而向城外疏散的居民們,則拼命地離開運輸線,逃到路兩側的冰堆裡躲避空襲。
在調整完高炮陣地的部署後的這兩天,我手下的三個高炮連都取得了不錯的戰果。巴庫中尉的高炮連戰績最好,共擊落了四架敵機,還俘虜了兩名跳傘的飛行員;其次是阿里上尉的高炮連,他們擊落兩架並擊傷一架;而由我坐鎮的女兵連也擊落擊傷敵機各一架。
27號上午,我接到線路負責人希洛夫少將打來的電話,說爲了提高運輸量和減少不必要的損失,經上級領導研究決定,從即日起,冰上運輸線晚上不再封路,將實行全天運行,讓我加強運輸線上我高炮營所轄區域的夜間防空工作。
這個新政策的推出,很快就取得了立竿見影的效果,糧食的運輸數量當天就增加了差不多一倍。這樣一來,讓人感覺前景一片光明,可以預見在不久的將來,城裡的居民們的口糧配給額度就又有了上調的希望。
然而好景不長,僅僅過了一天,德軍就發現冰上運輸線夜間也在繼續運輸。於是從28號晚開始,派出夜間戰鬥機和轟炸機對冰上運輸線進行了狂轟濫炸。由於防空部隊沒有配備足夠的探照燈,無法及時地發現融入夜色中的敵機,而運輸隊行駛時的燈光,卻爲德軍飛機攻擊指示了目標。
德軍的第一次夜間轟炸就取得了輝煌的戰果,而蘇軍的運輸隊在空襲中遭受了巨大的損失。不少行駛中的車輛被炸燬了,有些車輛爲了規避敵機投下的炸彈,慌不擇路地栽進了被炸開的冰窟窿裡,連人帶寶貴的糧食一起沉入了冰冷的湖底。
得知運輸隊遭受了嚴重損失後,希洛夫少將大發雷霆,第二天一大早,專門打電話過來將我臭罵了一頓,最後還惡狠狠地說了一句:“……如果幹不好這個高炮營長,你提前說一聲,我這裡能當這個營長的人多了去了。而你,就做好上軍事法庭的準備吧!”說完就毫不客氣地掛斷了電話。
聽着話筒裡傳來的忙音,我不禁苦笑連連,在戰爭期間上軍事法庭,就只有一種結果,那就是被槍斃。戰爭爆發後,因爲作戰不力,就連身居高位的西方方面軍的司令員巴甫洛夫大將和他的參謀長都被斯大林下令槍斃了。我如今只是一個小小的少校,如果要槍斃我的話,簡直就如同踩死一隻螞蟻那麼容易,估計都不用向上級請示,希洛夫少將估計就有這個權利。
正胡思亂想,忽然聽見基里亞諾娃在一旁關切地問:“麗達,挨將軍同志的罵了?”
我這才發現自己走神,電話話筒還一直握在手中。我放下話筒點了點頭說:“是啊,昨天夜裡運輸隊在空襲中損失慘重,將軍同志發火是在所難免的。目前我們要考慮的,是該如何加強夜間的防空工作。”加強夜間的防空工作,說着容易做起來難,光憑我一個人是不行的,還是要羣策羣力,發動大家想辦法才行,於是我又接着說:“基里亞諾娃、奧爾洛娃,你倆怎麼看?”
“少校同志,”奧爾洛娃搶先回答說:“我覺得應該向上級報告,給我們增加更多防空部隊和探照燈,這樣我們就能在夜間準確地發現和消滅來犯的敵機。”
她這話一說出來,馬上就被我否定了,我一針見血地指出:“讓上級給我們增加防空部隊是不現實的,如果列寧格勒有足夠防空部隊的話,估計早就派到冰上運輸線來了。別看負責冰上運輸線防空任務的,只有區區三個高炮營和若干個獨立的高射機槍連,這應該已經是方面軍司令部能投入的全部力量。”兩人聽到我這麼說,沒有說話,而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表示同意,我又又補充說:“另外還有一點,列寧格勒城內電力不足,即使像方面軍指揮部、政府機關、醫院這些重要部門都無法保證有足夠的電力供應,更別說其它部門了。就算希洛夫將軍給我們配備了足夠多的探照燈,如果城內無法爲我們提供足夠電力的話,這些探照燈就是一堆擺設,在夜戰中根本就派不上任何用處。”
聽完我的分析,兩人沉默不語。我站起身來,穿上軍大衣,對二人說了一句:“你倆好好考慮一下,看有沒有什麼好辦法,我出去走走。”
我們所在區域的運輸線是東西走向,高炮營的駐地在路的南側,而北側不遠處,則駐紮着一支護路隊,聽基里亞諾娃說他們的指揮員是一名中校。我冒着凌厲的寒風,站在路邊的冰堆中間,茫然地看着在我面前經過的絡繹不絕的車輛和人羣,腦子裡繼續考慮着如何加強夜間防空的問題。要在視野不良的環境中,捕捉到高速飛行的敵機,並將其擊落,讓我感覺是一個幾乎無法完成的任務。
正當我一籌莫展的時候,無意中看到遠處有一羣戰士圍在一輛後半截被燒成了框架的卡車周圍,喊着整齊的號子把車往路邊推。我知道戰士們是在清理路上被炸燬的汽車,以確保運輸線的暢通。
我擡頭看了看天空,天色灰濛濛的,沒有見到敵機的影子,也許他們覺得夜間出動的戰果大損失小,所以便放棄了白天出擊的打算。我朝着忙碌的戰士們走了過去,沿路仔細觀察着冰面,發現在昨晚空襲中被炸開的冰窟窿,都已全部凍上,又能正常通車了。
“報告少校同志,護路隊正在執行清理道路的任務,請您指示!”一名年輕的少尉出現在了我的面前,也許他覺得我到他們這裡來,是爲了做什麼指示,所以主動向我報告。
“繼續執行任務吧,少尉同志。”
“是,少校同志。”少尉乾巴巴地答應一聲,又跑過去指揮他的部下繼續推車。
這輛卡車雖然後半截被燒燬了,但車頭部分還是基本完好,我感覺如果不是後面的輪胎報銷的話,這輛車應該還可以繼續行駛。
我感覺到了一陣寒冷,低頭一看,原來是自己軍大衣的領子還是敞開的,難怪剛纔那名少尉一下就看到了我的軍銜。我把大衣的領子立起來,用釦子扣上頓時感覺暖和多了。
我擡頭四處張望,看到東面兩三百米處,在一個齊胸高的雪牆後面,架設有一挺雙聯的高射機槍。再向西望去,在差不多同樣遠的距離,也有一挺高射機槍。我猜測他們應該都是隸屬於獨立高射機槍連的吧。
看到這樣的部署,我不禁想起了以前玩過的塔防遊戲,心想如果敵機順着運輸線飛行的話,我軍沿途佈置的高射機槍和高射炮就足以將它們全部揍下來。
一想到遊戲,我突然腦海中靈光一閃,猛地聯想到了後世抗美援朝時志願軍著名的防空哨,頓時便有了一個完整夜間防空的計劃。
於是我馬上衝前面正在忙碌的少尉喊道:“少尉同志,請您過來一下。”
少尉一臉茫然地小跑來到我的面前,敬禮後遲疑地問道:“少校同志,請問您有什麼指示嗎?”
我一指已經被戰士們推到了路邊的卡車,吩咐少尉:“少尉同志,請您命令戰士們把卡車推到空曠的雪堆中間去。”
“少校同志,我能問問爲什麼嗎?”
我板着臉嚴肅地說:“少尉同志,您難道不知道,根據條例,下級無權質疑上級的命令,而是應該無條件執行的嗎?如果你覺得這個任務不可理解,可以向你上級反應,讓他來找我。我就是駐紮路南側的高炮營營長奧夏寧娜少校。”
少尉無奈地舉手敬了個禮,有氣無力地答應了一聲,轉身又去指揮那些正準備休息的戰士們,把車推到離運輸線遠遠的空曠雪地裡去。
看着他推車的背影,我還不忘大聲地叮囑一句:“記住,把車推得離路邊越遠越好!”喊完,沒等他答覆,我轉身小跑着回到自己的帳篷。
一掀開簾子,看見基里亞諾娃和奧爾洛娃兩人還愁眉苦臉地坐在遠處冥思苦想,忙大聲地向她們宣佈:“你們不用發愁了,我已經想到一個加強夜間防空的辦法了。”
兩人呆在當場,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試問兩人剛纔誰不在搜索枯腸,籌謀善策。而不久前才愁眉苦臉離開的我,突然從外面跑進來,告訴她們忽然告訴他們有條直通的大路,怎能不使她們目瞪口呆,半信半疑。
我沒有理會她們,而是拿起桌上的電話,直接要通了指揮部。一聽見對方有人說話,我馬上自報家門:“您好,我是第二高炮營營長奧夏寧娜少校,我有重要的事情需要立即向希洛夫將軍彙報!是的,非常緊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