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我的這個問題,魏茵魯布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道:“我和參謀長都多次勸說司令員同志撤離指揮部,可是他說:在面對敵人兇猛進攻時,他繼續留在司令部的話,一定會在戰士中樹立起這樣的信心:‘既然將軍也在這裡,那麼說,應該堅守下去!’這樣,戰士沒有命令絕不會退卻,他們將與敵人搏鬥到最後一口氣。”
魏茵魯布的話,讓我感到了無語,我真不知道該稱讚崔可夫的這種勇氣,還是該罵他的愚蠢呢。正想着,魏茵魯布又繼續說:“我覺得,司令員之所以決心留在司令部裡,可能還是和他判斷敵人的後勤不足有關吧。”
“敵人的後勤不足?”魏茵魯布中校的這種說法讓我一頭霧水,從敵人對馬馬耶夫崗不間斷的炮擊和轟炸來看,一點都不像後勤不足的樣子。爲了搞清這個問題,我小心地問道:“中校同志,我可以問問,司令員同志是根據什麼得出這個結論的呢?”
“是這樣的,敵人出動步兵和坦克,對我們發起瘋狂的攻擊時。敵機更是不間斷地對我軍的戰鬥隊形、各個渡口和集團軍指揮所實施密集的突擊。但敵機不僅投炸彈,還扔下金屬塊、犁、拖拉機輪子、耙子、空鐵桶等。這些東西發出的刺耳的尖叫聲和嘈雜聲,從空中呼嘯而下,落在我們戰士的頭上。司令員同志就是根據這個情況判明,敵人把隨手能拿到的金屬物體當炸彈投下來,正好說明他們彈藥不足。他們想用這個方法嚇唬人。其實是辦不到的。”
聽魏茵魯布說了崔可夫做出判斷的理由後。我真是哭笑不得。新說崔可夫的想法還真夠離譜的,就憑天上掉金屬塊、輪子、空鐵桶之類的,就武斷地認爲德軍的彈藥不足,根本就沒想過,天上掉下來的這些東西,完全有可能是被我軍的防空炮火擊中的敵機,所掉下來的起落架和副油箱之類的。如果敵人真的出現彈藥不足的情況,他們就不會發起這麼攻勢凌厲的進攻。我軍也不會被他們壓着打得幾乎沒有還手之力。
不過我沒有和魏茵魯布在德軍彈藥是否缺乏的問題上糾纏,而是好奇地問他:“中校同志,您不留在指揮部裡抵抗德國人的進攻,跑到這外面來做什麼?”
魏茵魯布向後面一指說道:“我是在得知指揮部遭到德軍進攻的消息後,匆匆帶了一個排的趕回來增援的。本來有兩輛重型坦克在前面爲我們開路,但經過一路的戰鬥,一輛坦克被敵人擊毀了,另外一輛開到這裡也出了故障拋了錨。”
我朝那輛坦克的後面望去,只見在遍佈彈坑和瓦礫堆的街道上,有幾輛還在燃燒着的坦克殘骸。地上還倒伏着不少敵我雙方的屍體。看到這一幕,我不禁嘆了口氣。接着又問:“中校,您的手下還剩下多少人?”
聽到我這麼問,魏茵魯布苦笑着指了指聚在他身邊的幾名戰士:“一個排五十幾名戰士,現在就剩下他們幾個人了。就憑這點兵力,再加上又沒有重武器,如果貿然去對敵人發起攻擊的話,不光於事無補,反而會把我們這些倖存者全部搭進去。”
“所以你們就停在這裡,把出了故障的坦克當成固定火力點,來攔截那些可能會從十字路口通過的德軍部隊。對吧?”我主動說出了他他想說的話,但對他們沒打到德國人,反而先把我們坦克幹掉了的這種話,因爲怕影響到彼此間的團級,所以藏在心裡沒說出來。
“奧夏寧娜上校,您猜的很對。”對於我的猜測,魏茵魯布沒有否認,他毫不隱瞞地說道:“我把坦克隱蔽在這裡當固定的炮臺,可以輕鬆地幹掉那些從十字路口經過的德軍裝甲部隊,還可以儘可能多地消滅他們的步兵。”
就在我們說話的時候,前衛排的排長跑了過來,大聲地向我報告:“師長同志,我們已經把坦克手從坦克裡救了出來,兩死三傷。跟隨在坦克後面的步兵傷了四個,都是輕傷,沒有死亡。”說這話時,排長還惡狠狠地瞪了魏茵魯布一眼。
魏茵魯布雖然看到排長對他不禮貌的視線,但也無法說什麼,畢竟是因爲他的疏忽,造成了誤傷事件的發生,而且還導致我們的部隊出現了兩死七傷。看到魏茵魯布面孔漲得通紅,爲了避免他的尷尬,我連忙爲他解圍:“好了,中校同志,帶上您的部下和我們一起走吧,司令員他們的指揮部還在遭受敵人的進攻呢。”
隨後我轉身對前衛排排長說:“排長同志,你派人將幾名傷員擡到這裡,和這輛充當固定炮臺的坦克一起留在這裡,承擔掩護我們後方的任務。”
等幾名輕重傷員都被安置好以後,我們這支失去了坦克掩護的救援部隊,才沿着街道繼續向司令部的方向前進。
隨着離司令部越來越近,槍炮聲也越來越激烈。魏茵魯布聽到前面的槍炮聲響成一片,不由慌了神,一疊聲地催促我們:“快點,同志們快點。敵人正在進攻我們的指揮部,要是不提高速度的話,就來不及了。”
我們又向前跑出了幾十米,視野豁然開朗,街道兩側原本林立的建築物,在敵機的轟炸和大炮的轟擊下,早已全部坍塌。從我們到司令部的兩百多米之間的距離,如果忽略掉那些東一堆西一堆的瓦礫堆的話,簡直就可以說是一片開闊地。此刻司令部方向火光沖天,敵人的坦克、迫擊炮正在不停地射擊,掩護着成羣結隊的步兵發起進攻。
我們的隊伍剛離開有建築物遮擋的街道,就被敵人發現了。迫擊炮和密集的機槍火力就傾瀉而至,封鎖住了我們前進的道路。我本來地撲向了一個瓦礫堆的後面。藏身其後躲避敵人的子彈和炮火。
雖然我安全地隱蔽起來了。但跟在身後的戰士也沒有我這麼幸運。密集的機槍子彈擊穿了他們脆弱的軀體,將他們掀到在地,其中有一名戰士就一頭倒在了我的腳下。在嗆人的硝煙裡,刺鼻的血腥迎面撲來,嗆得我忍不住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一輛德軍的坦克掉轉頭,向我們這邊開了一炮後,徑直向我們這邊衝了過來。有三十幾名德國兵見他們的坦克向我們衝過來,也紛紛從地上爬起來。跟坦克的後面往前衝。
看着越來越接近的德軍坦克和步兵,我不由慌亂起來,自己身邊別說反坦克槍反坦克手雷這樣的武器了,甚至連手榴彈都沒一顆。德軍的坦克要是衝過來的話,對於這樣的龐然大物,我真的是束手無策一點辦法都沒有。
通過槍炮聲,我可以清楚地聽到坦克履帶的隆隆聲,這意外着敵人的坦克離我越來越進了。這時,隱蔽在街道對面瓦礫堆後的一名戰士,抓起放在地上的一個燃燒瓶。站直了身體,把手裡的燃燒瓶舉過了頭頂。對準駛近的坦克正要擲出,忽然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飛來一顆罪惡的子彈,射中了他手中的瓶子。子彈把瓶子打得粉碎,裡面的**淌滿了他的全身,接着大火燃遍了他的全身。
見到戰士渾身是火,我忍不住閉上了眼睛,不忍心看到這個戰士在我的面前被活活燒死。沒想到接着傳入我耳中的,根本不是戰士的慘叫聲,而是他發出的怒吼。我連忙睜開眼睛要看個究竟,只見他彎腰抓起了第二個燃燒瓶,從瓦礫堆後跳出來,直奔到德軍坦克的旁邊,把燃燒瓶投向了坦克發動機部位的隔柵裡。霎那間,大火和濃煙便吞沒了我們的英雄和敵人的坦克。
戰士的英勇表現,激勵了我們這些還活着的人,大家紛紛從隱蔽的地方探出頭來,端起武器衝那些跟在坦克後面的敵人展開了射擊。我也抓過躺在我腳下那名戰士手裡的步槍,瞄準不遠處的敵人,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
我也許應該感謝那個只見過一面的奧夏寧,是他把真正的麗達培養成爲了一個神槍手,而我卻幸運地繼承了她的這種射擊天賦。五槍過後,至少有三個德國兵成爲了我的搶下亡魂。
見到我的射擊成績不錯,魏茵魯布彎着腰帶着一名戰士跑了過來,在我身旁蹲下後,衝我翹起了大拇指,連聲稱讚道:“好樣的,奧夏寧娜上校,您是好樣的!槍法真是太準了,居然一連幹掉了三個敵人。”
我重新往彈倉裡壓了五發子彈,也顧不得給他說話,擡手就將二十幾米外,躲在一堆瓦礫堆後面的一名德國兵的鋼盔打飛了。德國兵的鋼盔被我打飛後,連忙縮到了瓦礫堆後,再也不敢冒頭了。
我打完這一槍後,也將身體縮了回來,背靠着瓦礫堆,問蹲在面前的魏茵魯布:“中校同志,您那裡有子彈嗎?”
在接過魏茵魯布遞過來的三夾子彈時,我忍不住說了一句:“中校同志,您的戰士都是好樣的。如果不是他和德軍的坦克同歸於盡的話,估計缺乏反坦克武器的我們,已經被敵人的坦克和衝上來的步兵擊潰了。”
魏茵魯布聽後,嘆了一口氣,說:“他的英勇表現,等戰鬥介紹後,我會上報給司令部,讓司令部給他記功!”
此刻我們的隊伍已經從最初的混亂中清醒了過來,戰士們各自佔據了有利的地形,展開了對敵人的還擊。在附近的一個彈坑裡,二團的戰士甚至還架上上了一挺機槍,正在用準確的點射消滅那些冒死往前衝的德國兵。
敵人的坦克炮和迫擊炮停止了對司令部的轟擊,而是把目標瞄準了我們,用密集的炮火掩護步兵向我們衝鋒。彈坑裡的機槍手正打得歡,忽然露出彈坑的上半身往後面猛地一仰,就栽進了坑裡。機槍手剛倒下,他的副手緊接着抓起機槍,接替了機槍手的位置,繼續向敵人射擊。剛打完一個彈夾,副機槍手正在換彈夾時,一枚德軍的炮彈落在他的附近爆炸。橫飛的彈片打得他連人帶機槍一起倒進了彈坑裡。
看到副機槍手也倒下了。我不由驚叫一聲。剛想派人去接替他的位置,前衛排的排長已經快步地從後面的彈坑裡躍出,快速地從我身邊衝過,跳進了那個彈坑,重新架設機槍,掃射敵人的步兵。
不一會兒功夫,排長也倒在了機槍旁。他剛倒下沒多久,又是一名戰士挺身而出。從自己隱蔽的地方跳出來,衝進彈坑,代替了排長的位置,接着用機槍掃射衝過來的敵人。
由於敵人的注意力都被彈坑裡的那挺機槍吸引過去了,所以我得以從容不迫地躲在瓦礫堆後,衝着進入我射程的德國兵開槍。當我打光所有的子彈時,至少有十五名德國兵倒在了我的槍口之下。
雖然敵人的步兵被我們一點點地消滅,但對於不停炮擊我們的三輛坦克和衆多的迫擊炮,我們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所以雖然我們在人數上漸漸地佔了上風,但因爲這坦克的存在。我們還是無法向司令部前進。
正當魏茵魯布找我商議,是否派人攜帶燃燒瓶摸過去把敵人的坦克炸掉時。一輛德軍的坦克忽然被火光和濃煙所籠罩。我看到這一幕時,心裡先是嘀咕:難道是敵人的坦克手操作不當,引起車裡的彈藥發生爆炸了?但我很快就否定了這裡的猜測,明白這一定是從另外一條道路迂迴過來的部隊趕到了。
我趴在瓦礫堆上,小心翼翼地朝剛剛炮彈飛來的方向看去,果不出我所料,兩輛車身上有納粹十字標誌的坦克從另外一條街道上駛出來,後面還跟着一羣我們的指戰員。
剩下的兩輛德軍坦克還沒明白過來是怎麼一回事,就先後被我軍坦克發射的炮彈所擊中,開始熊熊燃燒起來。
敵人的坦克被清理掉了,剩下的迫擊炮就不足爲慮了。敵人的迫擊炮打我們的坦克,沒有什麼效果,雖然炮彈不停地在坦克四周爆炸,但只是勉強讓我們的坦克手放慢了行駛速度,一點大的損傷都沒有。而我們的坦克打迫擊炮,卻是一打一個準,幾炮下去,敵人的迫擊炮陣地幾乎就被全部摧毀了。
看到佩爾斯堅駕駛的坦克和另外一支步兵部隊,我站起身來衝着後面還隱蔽的指戰員們喊道:“同志們,是我們的坦克上來了,敵人快支撐不住了,跟我衝啊!”喊完,我揮舞着步槍就帶頭衝了出去。
衝出了二三十幾米,我們的衝鋒隊伍就被德軍的火力點擋住了,敵人的一挺機槍和七八支衝鋒槍組成的交叉火力將我們壓制住了。我躲進一個彈坑裡,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去,看了看坦克所在的位置,發現敵人的火力隱蔽的非常好,因爲有坦克殘骸和瓦礫堆的遮擋,正好在我軍坦克的盲區裡,所以無法在第一時間內將其清除。
正在着急的時候,一個迫擊炮組跑到了離我不遠的瓦礫堆後面,開始架設迫擊炮。看到他們的舉動,我不顧被子彈擊中的危險,衝他們大聲地喊道:“喂,炮兵同志們,快點把那個火力點幹掉,否則我們根本衝不過去!”
炮手手腳麻利地架好了迫擊炮,簡單地瞄準後,就果斷地開了火。迫擊炮彈在空中劃出了一個漂亮的弧線,接着準確地落在了敵人的中間,躲在瓦礫堆後面的那挺機槍在巨大的爆炸聲中碎片四濺,橫飛的彈片把炸點附近的德國兵炸得鬼哭狼嚎。
這次沒輪到我站起身來,隱蔽在另外一個彈坑裡的魏茵魯布就搶先躍了出去,揮舞着武器帶着戰士們向前衝去,去消滅那些倖存的德國兵。
戰鬥很快就結束了,進犯集團軍司令部的德軍,除了幾個腿長跑得快的,剩下的不是被打死就是被我們俘虜了。正在我打掃戰場時,魏茵魯布帶着幾個人朝我走過來。我遠遠看到沒有崔可夫、古羅夫、克雷洛夫他們三人在裡面,以爲只是集團軍司令部裡的普通參謀,也就沒在意,繼續指揮戰士們救治傷員。
等他們走近以後,我才發現原來跟在魏茵魯布身後的都是一羣政工人員,其中甚至還有一名旅級政委,比基裡洛夫的級別還高,我連忙迎了上前,雖然不清楚他們是什麼人,但還是擡手先向他們敬禮。
見我給他們敬禮,那羣政工人員也紛紛擡手還禮。魏茵魯布連忙把我拉到那名旅級政委的面前,向我介紹說:“奧夏寧娜上校,我來給您介紹一下,這位是昨天新上任的集團軍政治部主任、旅級政委瓦西里耶夫同志,由他來接替基裡洛夫同志以前的工作。”
瓦西里耶夫向我伸出手裡,友好地說道:“奧夏寧娜上校,謝謝您帶部隊來爲我們解圍。走吧,到司令部去,司令員和軍事委員在裡面等着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