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是一個普通戰士,在醫院病牀緊張的情況下,沒準真的會從入院到出院,都住在臨時擺在走廊的病牀上。 但我肩章上的軍銜,卻註定我無法享受這種普通人的待遇。醫院的後勤人員剛在走廊裡擺上了新的病牀,得到消息的醫院院長,就帶着幾個人急匆匆地趕過來。
他們趕來的時候,克羅奇科夫已先行離去,只剩下別濟科夫還坐在牀邊和我聊天。他對我說道:“麗達,雖說大多數的醫生都應召入伍,可他們每天救治那些從前線送回來的重傷員都忙不過來,哪裡還有多餘的精力,爲你做這麼精細的手術。所以我認爲你的手術,還是比較適合在這種普通醫院裡做。”
院長帶着幾名醫護人員來到了我的面前,點頭哈腰地衝我打着招呼:“您好!請問是奧夏寧娜將軍嗎?”
“是的,我是奧夏寧娜。”我望着面前這位穿着白大褂的老頭,由於搞不清他的身份,因此試探地問道:“請問您是哪位?”
“我是這座醫院的院長奧西米寧,本來我正在參加市衛生部門召開的會議,聽說您入住了我們的醫院,我便立即趕了回來。”說完這幾句話,他站直了身體,扭頭衝着站在他身後的值班醫生,語氣嚴厲地說,“醫生同志,您怎麼能讓一位將軍,祖國的英雄,住在這冰冷的走廊上呢?”
“院長同志,您聽我解釋。”值班醫生慌亂地回答說:“住院部的病房已全部住滿了,甚至走廊上也住了不少的人,再加上將軍同志自己提出要住走廊,我才讓後勤的同志,在這裡給她鋪了一張牀位……”
“院長同志,”看到奧西米寧要衝值班醫生髮火,我連忙出來打圓場:“這個不能怪醫生,的確是住院部沒有牀位了,而我的眼睛又需要儘快手術。所以我才強烈要求醫生在走廊上給我安排一個牀位的。”
“奧夏寧娜將軍,瞧你說的。”奧西米寧扭轉頭,對着我討好地說道:“哪能讓你住在走廊上呢,要知道,樓裡沒暖氣,走廊上更是冷得要命,這對您術後的恢復是非常不利的。因此。哪怕住院部的牀位再緊張,我們也要給您想辦法安排房間。最好是一個單間。”說着,他再次轉身衝跟在後面的人說,“你們去把儲物間收拾出來,然後將奧夏寧娜將軍的病牀搬過去。”
見奧西米寧如此熱心,我也不好打擊他的積極性,所以當他轉過頭來徵詢我的意見時,我聳聳肩膀,無所謂地說:“奧西米寧同志,既然您是院長。那麼我服從您的安排。”
聽我同意了自己的安排,奧西米寧的臉上露出了笑容,接着他用商量的口吻對我說:“將軍同志,給您佈置好房間,可能還需要一些時間。在這段時間裡,您是不是先到別的地方坐坐,比如說我的院長辦公室?”
一直坐在病牀上一聲不吭的別濟科夫站起來。衝着我說道:“麗達,你剛剛不是說要去看你受傷的部下嗎?反正現在還有時間,我陪你去探望一下傷員吧!”
奧西米寧看了一眼別濟科夫的肩章,小心翼翼地問道:“上校同志,不知道您打算去探望哪位傷員呢?”
“瓦西里,瓦西里.扎伊採夫。”我說出了瓦西里的名字後。深怕因爲醫院的病人和傷員太多,奧西米寧不知道這個人,還特意說明:“是一名優秀的狙擊手,因爲眼睛負傷,在這個醫院裡治傷。”
“知道,知道,當然知道!”奧西米寧一連聲地回答道:“這樣的英雄。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呢。說起來還真巧,他的病房就在前面不遠,我帶你們過去吧。”
我和別濟科夫跟在奧西米寧的身後,經過了十幾張擺在走廊、躺着患者或者傷員的病牀,走進了一間病房,裡面密密麻麻地擺着十幾張病牀。
一進門,奧西米寧便停住腳步,等我們走進來後,朝牆角的位置一指,說道:“指揮員同志,瓦西里的病牀就在牆邊。”
我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只見靠牆邊的一張牀上,躺着一個穿着病號服,雙眼被白色的繃帶纏得嚴嚴實實的人,應該就是奧西米寧說的瓦西里。
我快步走到了牀前,俯下身子試探地問:“是瓦西里嗎?”
躺在病牀上的人聽到我的聲音,先是一愣,隨即向空中伸出了雙手,激動地問道:“軍長、軍長,是您嗎?”
我一把抓住瓦西里伸出的兩隻手,雖然知道他看不見,但還是微笑着說:“是的,瓦西里同志,我代表同志們來看看你。”
聽我這麼說,瓦西里的嘴角劇烈地**了幾下,沮喪地說:“軍長同志,聽醫生說,我眼睛的傷勢很嚴重,就算治好了,以後也不能再當狙擊手了。”
我側頭看了看站在旁邊的奧西米寧,他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表示瓦西里所說的事情,都是準確的。
說實話,瓦西里不能再當狙擊手,對我來說,也是一件挺遺憾的事情。看到他垂頭喪氣的樣子,我連忙安慰他說:“瓦西里同志,雖然你不能再繼續當狙擊手了,但你傷好以後,可以去狙擊學校當教員,把你所掌握的狙擊知識傳授給更多的狙擊手。你雖然打死了超過300名法西斯侵略者,但將來你所教出來的學生,就可以消滅更多的敵人。”
在我的勸解下,瓦西里的情緒稍稍平復了一些,但他還是半信半疑地問:“軍長同志,您說的都是真的嗎?等我傷好回到部隊以後,真的可以去狙擊學校當教員嗎?”
“是的是的,瓦西里同志。”看到他的心結還沒有完全解開,我又繼續說道:“我說的當然是真的。不過,我看你今天的情緒不太穩定,不合適說太多的話。你先休息吧,我明天再來看你。”
“明天,您能抽出時間嗎?”聽到我說要離開,瓦西里的情緒又變得低落起來。
“放心吧,瓦西里。”我在他的手背上輕輕地拍了兩下,說道:“我可能要在醫院裡待很長的時間。一有空就會來看你的。”
“什麼,您要在醫院裡待很長的時間?”瓦西里聽我這麼說,立即警惕地問道:“難道您,您也負傷了嗎?”
面對瓦西里這位始作俑者,我苦笑了一下,但還是強作歡顏地回答說:“也沒有什麼大問題,就是眼睛出了點毛病。需要治療一段時間。目前城裡的軍醫院都滿了,我只好臨時住到這個普通醫院來了。”
瓦西里聽後關切地問:“您的眼睛出了什麼毛病。要緊嗎?”
“沒什麼大礙,”我怕給他增加心理負擔,便輕描淡寫地說:“可能是最近用眼過度,看東西有點模糊,所以就趁回莫斯科的機會,到醫院裡來看看。好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和院長同志還有事情要商量。”
“謝謝,謝謝您。軍長同志!”瓦西里緊緊地握住我的手,感激涕零地說道。
我們走出病房,朝院長室走去的時候,走在我身邊的奧西米寧忽然談了口氣,說:“將軍同志,您有空的話,請多去開導一下瓦西里同志。他自打負傷送進了醫院後,情緒一直很低落,不太配合我們的治療,所以眼部的傷勢恢復得很不理想。”
我聽到奧西米寧的這番話,心裡不禁咯噔一下,心說難道瓦西里的傷勢很嚴重嗎?連忙追問道:“院長同志。瓦西里的傷勢究竟如何,請您對我說實話!”
奧西米寧放緩腳步,表情嚴肅地對我說:“瓦西里同志的眼睛,被地雷的彈片劃傷了,傷得不輕。如果他不保持心情愉快,積極配合我們治療的話,估計他的眼睛會保不住。”
“一個狙擊手如果沒有眼睛。那麼,他一定會痛苦得生不如死。”奧西米寧說完這幾句話以後,別濟科夫接口說道:“特別是像他這麼優秀的狙擊手,情況會更加嚴重。”
說着話,不知不覺來到了奧西米寧的院長室。他招呼我們就坐後,回頭問跟進來的值班醫生:“波列夫一的情況怎麼樣?”
值班醫生顯然沒想到院長會突然這麼問,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波列夫一,”奧西米寧將剛纔說的名字重複了一遍,並提醒說:“就是昨天從郊外送來的那名腿部受傷的傷員。”
“做過手術了。”值班醫生回答說:“腿上的彈片已全部取了出來,休息一個星期,就能試着下牀走動了。”
“二樓第一病房的老太太怎麼樣了?”奧西米寧接着又問,“情況有好轉嗎?”
“請問,您說的是那位契科夫娜老太太嗎?”值班醫生試探地問道。
“完全正確,我說的正是她。”奧西米寧肯定地說道:“她是因爲長期的飲養不良,纔會頻繁地出現暈倒的症狀,只要補充了足夠的營養,她的病症就能好轉……”
聽着奧西米寧旁若無人地和自己手下的醫生討論着病情,我不禁對他暗自佩服起來,身爲醫院的院長,居然能記住那麼多的患者以及他們的病症。
等值班醫生離開後,奧西米寧在我們對面的桌子後面坐下,拿起放在桌上的病例,看了一陣後,放下病例對我說:“將軍同志,從謝爾蓋的診斷書來看,您的情況也不容樂觀,需要馬上動手術才行。不過爲了穩妥起見,要觀察兩天才能手術,手術將由我親自主刀。不過在這兩天裡,我建議你最好一直臥牀休息,免得視網膜的脫離面積增加。”
奧西米寧剛剛的表現,讓我對他的醫術充滿了信心,但我更想了解的是手術後什麼時候能恢復正常的工作,所以謹慎地問道:“院長同志,不知道手術後幾天能出院?”
“一般做完手術後,三天可以拆線,最多七天就能出院。”他可能是看到我的臉上露出了輕鬆的表情,又立即補充了一句:“但是在三個月內,您不能劇烈運動,否則會導致剛補上的視網膜再次脫落。”
他的話讓我的心一下就涼了半截,我試探地問:“院長同志,不知道您所說的劇烈運動,指的是什麼?”
“跑和跳,都是不允許的,更不說到前沿去參加戰鬥了。”奧西米寧說起醫囑時,就像吩咐普通病人那樣說道:“所以在接下來的三個月時間內,您只能從事一些輕鬆的工作了。”
就在我準備再問幾句的時候,從門外跑進來一名護士,大聲地向奧西米寧報告說:“院長,將軍同志的病房準備好了。”
奧西米寧聽完護士的彙報,連忙滿臉堆笑地向我請示:“將軍同志,病房已準備好了,我們過去看看吧?”
新佈置好的病房,有七八個平米,裡面只擺了一張病狀,和一個牀頭櫃,就沒剩下什麼空間。我一進門,便聞到了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奧西米寧看到我在皺眉,連忙歉意地說:“對不起,將軍同志,因爲這個房間以前是儲物室,所以後勤部門的同志在打掃時,用消毒藥水進行過消毒。”
我擺了擺手,笑着對他說:“沒事的,多待一會兒,就能適應這個氣味了。院長同志,這裡沒您的事了,您去忙您的工作吧。”
別濟科夫等奧西米寧一離開,立即走到我的身邊,對我說道:“麗達,你住院的事情,我要立即回去向朱可夫元帥報告。還要,爲了確保你的安全,我讓尤先科大尉他們過來,在你的門口布置崗哨。”
我知道自己住院這麼大的一件事情,肯定需要向上級報告的,既然別濟科夫願意代勞,我也就求之不得了。至於讓尤先科他們到醫院來擔任警戒,我覺得有點太興師動衆,連忙反對說:“上校同志,我在這裡住院,應該沒什麼危險,讓尤先科大尉他們過來站崗的事情,我看就沒有必要了吧。”
沒想到別濟科夫固執己見地說:“不行,如果你還是一名中校或者其它軍銜的話,也許用不着戰士來爲你站崗。可你看看你的肩章,你如今是一名將軍,你的安全必要得到保障,所以我會盡快安排尤先科他們過來保護您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