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門診室出來,看到等在外面的克羅奇科夫和別濟科夫兩人,正站在走廊的一扇窗戶旁有說有笑,兩人之間的矛盾似乎已完全化解。
見我出來,兩人立即迎了過來,異口同聲地問道:“情況怎麼樣?”
聽到對方和自己同時開口,兩人扭頭對視一眼,臉上都露出了友好的笑容,接着又把目光投向我的身上,等待着我的回答。
我閉上右眼,用散過瞳的左眼望向兩人,發現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連忙又把右眼睜開,才重新看清站在面前的兩人。
我上前抓住兩人的手臂,把他們往走廊人少的位置拖去。等找到一個遠離人羣的位置,我才停下來,對兩人說道:“診斷結果出來,是視網膜脫落,要儘快手術,否則會導致失明。”
克羅奇科夫對這事早已心理準備,表現得還算正常。可別濟科夫卻大吃一驚,我連忙搶過我手裡的病例,仔細地查看起來。看完後,他皺着眉頭問道:“麗達,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爲什麼會突然出現這種情況啊?”
看到不光別濟科夫關心這事,連克羅奇科夫也目不轉睛地盯着我,☆我便把當初瓦西里踩上地雷,爆炸的氣浪波及到我的事情重新講了一遍。
別濟科夫聽完後,眉頭皺得更緊了,他表情異常嚴肅地說:“麗達,有件事情,我還一直沒告訴你。瓦西里.扎伊採夫受傷後,被送到了莫斯科,就住在這家醫院裡。”
“啊。他也住在這家醫院?”聽說自己器重的一名部下。居然也住在這家醫院。我不由大吃一驚,連忙追問道:“他如今的傷勢如何?”
“爆炸時,他的手和腳部都不同程度的受傷。”回答我問題的不是別濟科夫,而是站在旁邊沒說話的克羅奇科夫,“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這些傷都好得差不多了。最麻煩的,是他的眼睛也受了傷,雖然不至於失明。但以後再也不能當狙擊手了。”
瓦西里負傷這麼久,我還是第一次聽到他的情況,沒想到他的傷勢會這麼嚴重,以後居然連狙擊手都做不成了,也不知道他這位優秀的狙擊手在得知這個消息後,能否接受這樣殘酷的現實?
克羅奇科夫從別濟科夫的手裡接過病例看了看,接着對我說:“奧夏寧娜,我先帶你去住院部。等把你安置好以後,我就回去將這件事情向上級報告。”
別濟科夫聽到克羅奇科夫這麼說,也點了點頭。附和說:“對,等把你安置好。我也要回去將這件事情向朱可夫元帥報告。”
聽兩人都說要向各自的上級報告,我本想阻止的,但轉念一想,我如果要在莫斯科住院的話,這可不是一件小事,他們向上級彙報,也是應該的,便沒有出言制止。等兩人說完後,我從克羅奇科夫的手裡接過了病例,問:“我們現在去住院部嗎?”
“這還用說,當然是立即去住院部了。”克羅奇科夫顯然對這家醫院的環境很熟悉,向我倆招招手說:“跟我來,我知道去住院部的路。”說完,扭頭就朝走廊的另一頭走去。
我們跟在克羅奇科夫的身後走出了門診大樓,穿過一片滿是積雪的空地,來到了幾十米開外的另外一棟樓裡。
克羅奇科夫輕車熟路地走到了一個禁閉的房門前,用力敲了兩下門,不等裡面的人有反應,他便推門走了進去。接着我聽到裡面傳出他了嚴厲的聲音:“醫生在什麼地方?”
“他……他巡……巡房去了!”一個女聲有些慌亂地回答道。
“快去把他找回來!”
“是!”
女聲剛落,就從屋裡跑出一名穿着白大褂的護士,因爲跑得太急,和我撞了一個滿懷。我連忙扶住撞我的護士,強忍着身上的疼痛,客氣地說道:“護士同志,不要着急,小心點。”
羞得滿臉通紅的護士望了我一眼,點了點頭,快步地沿着走廊朝前面跑去,應該是遵從克羅奇科夫的命令,去找值班醫生去了。
隨着護士的離去,我心裡的擔憂浮上了心頭。想到兩人都是知道內情的人,我便毫不隱瞞地說出了自己的擔心:“別濟科夫上校、克羅奇科夫同志,如果我真的住院動手術的話,那麼去預備隊方面軍的事情,會不會出現什麼變數啊?”
我突然冒出了這個問題,還真把兩人問住了。過了好一陣,別濟科夫才爲難地說:“麗達,據我所知,預備隊方面軍的參謀長職務,是朱可夫元帥去最高統帥本人那裡爲你爭取的,如果你住院的時間過長,估計這個職務會換上別的人。”可能是怕我不高興,還特意補充一句,“要知道現在是戰爭期間,重要的職務不可能長期空缺。”
等別濟科夫的說完,克羅奇科夫也補充說:“據我所知,原來上級是打算任命桑達洛夫中將擔任參謀長職務的,後來朱可夫元帥去見過最高統帥後,這項任命就被調整了。”
聽兩人的說法大同小異,我心裡明白,只要自己一住院,那麼這個預備隊方面軍的參謀長職務,就鐵定是別人的了。不過和我自己的眼睛比起來,這樣的職務又顯得無關輕重,於是我故作輕鬆地說道:“換人就換人吧,反正等我出院後,上級領導也不會讓我一直閒着沒事做,肯定會將我派到新的部隊去。”
正說着話,長廊裡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順着聲音看過去,只見一男一女兩個人正急匆匆的朝我們這邊走過來。女的,自然就是剛剛去找醫生的護士;而男的身上穿着白大褂,脖子上掛着聽診器,一看就知道是值班的醫生。
醫生來到我們的面前停下。目光從我們三人的身上掃過。隨後衝着我問道:“將軍同志。請問我有什麼能爲您效勞的地方?”
他的話剛說完,我就看到護士輕輕地拉了拉他的手臂,並朝克羅奇科夫努了努嘴,小聲地說道:“是那位來自內務部的克羅奇科夫同志找您!”
醫生聽到護士這麼說,臉微微一紅,連忙轉向克羅奇科夫,恭恭敬敬地問道:“您好,我是值班醫生。請問您有什麼事情嗎?”
克羅奇科夫從我的手裡拿過病例,遞給了值班醫生,毫不客氣地說道:“將軍同志的眼睛受了傷,需要立即住院進行手術,您儘快安排一下吧。”
醫生接過病例看了看,隨後對我客氣地說:“將軍同志,請跟我來吧。”
進入醫生狹小的值班室,他和我隔桌而坐,低頭看着手裡的病例。等看完後,他擡起頭對我說道:“將軍同志。您的情況的確需要儘快進行手術。”說完,他扭頭問站在一旁的護士:“你去看看。還有空餘的病牀嗎?”
護士走到牆邊掛在了一塊木板前,仔細地查看着上面掛着的小木牌,很快她回頭來,對着醫生搖搖頭,回答說:“沒有,一個都沒有,所有的病房都安排滿了。”
“什麼,沒有病牀?”沒等我說話,聽清護士答覆的克羅奇科夫就勃然大怒:“我們的英雄要住院,您居然告訴我,說沒有空餘的病牀。信不信我馬上把您帶回內務部,找人和您好好地聊聊天,到時您就會發現其實有很多空餘病牀的。”
醫生和護士顯然是知道克羅奇科夫的身份,聽到他的恐嚇之言,頓時被嚇得魂飛魄散。醫生連忙從座位上站起來,拼命地擺動着雙手,語無倫次地解釋說:“不是……不是那樣的,病牀……病牀……真……真的沒……沒有了。您也知……知道,現在是……是戰爭期間,除了正常的病患者外,還……還有不少的傷……傷員也住在這裡。”
我看到醫生和護士被克羅奇科夫嚇壞了,連忙出來打圓場。我笑着對克羅奇科夫說道:“克羅奇科夫同志,不要這樣,您瞧瞧,您把他們都嚇壞了。”接着,我又安慰醫生說:“醫生同志,不要害怕,如果病房裡沒有多餘的病牀,就把我安排在走廊上,也是一樣的。”
醫生再度瞥了一眼我的肩章,戰戰兢兢地回答說:“可是您是將軍啊,怎麼能像普通人一樣,住在走廊裡呢?”
我深怕克羅奇科夫他們聽後又會發作,連忙搶着接口說道:“沒關係的,我要是不穿這身制服,不也和普通人一樣嘛。”說到這裡,我忽然想起了別濟科夫說瓦西里也住在醫院裡,連忙補充說,“對了,醫生同志,我聽說有名的狙擊手瓦西里也住在這裡,您能幫我把牀位安排在他的病房外面嗎?”
“將軍同志,您說的是瓦西里.扎伊採夫吧?”值班醫生聽到瓦西里的名字,臉上不禁露出了笑容,他有些得意地說道:“沒想到您也知道他,他在斯大林格勒保衛戰的時候,一個人就殺死了超過300個法西斯分子……”
“醫生同志,奧夏寧娜將軍當然認識瓦西里。”別濟科夫聽到這裡,忍不住打斷了醫生後面的話,不耐煩地說道:“瓦西里就是她的部下,而且她的眼睛之所以出問題,和瓦西里也脫不了干係。別在這裡廢話,快點找人安排牀位吧。”
別濟科夫的這幾句話,讓醫生的笑容僵在了臉上。片刻之後,他收斂了臉上的笑容,轉身吩咐護士:“護士,立即去找醫院後勤的同志,讓他們在走廊上爲將軍安排一個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