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女衛生員的宿舍,和剛值班回來的烏蘭諾娃聊了會兒天,才和衣躺下休息。沒想到始終睡不着,我在牀上輾轉反側,腦子裡一直惦記着明天的慶功大會,深怕哪裡會出什麼紕漏。直到透過窗戶看到外面的天已亮了,困勁也上來了,才閉上眼睛準備睡一會兒。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了輕輕叩擊房門的聲音。沒等我起身,靠近門邊睡着的烏蘭諾娃已經下了牀,她不滿地嘟囔着:“誰啊,這麼早就來敲門,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我擡手看了看錶,還不到五點,是有點太早了,這個時間段來敲門,可能是通知烏蘭諾娃去接傷員。
正想着,烏蘭諾娃已經打開了房門,沒好氣地衝着門外問:“喂,我說戰士同志,您大清早跑過來敲我的門,有什麼事情嗎?”
烏蘭諾娃說完後,外面的戰士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才怯生生地問:“女衛生員同志,請問師長同志醒了嗎?我是奉參謀長的命令來叫她的。”
聽說是來找我的,我連忙從牀上跳下來,光着腳快步走到門邊,輕輕扳開擋住門口的烏蘭諾娃,看着站在外面那名戰士,問道:“戰士同志,是誰讓你來叫我的?”
那名戰士見到我的出現,馬上後退一步,擡手敬禮後回答說:“報告師長同志,是參謀長同志讓我來叫您的。他說集團軍司令員馬上就要到了,請您和他一起去迎接。”
我點點頭。說:“我知道了,你先等一會兒。我洗個臉就出發。”說完,我把烏蘭諾娃往後一拉,順手關上了房門。
烏蘭諾娃見我關上了房門,提起了放在牆邊的熱水瓶,揭開蓋子用手放在瓶口感受了一下溫度,然後說:“麗達,瓶子裡的水有點涼了,你在這裡等一會兒。我去幫你打熱水回來洗臉。”
我擺擺手,說:“烏蘭諾娃,不用麻煩了,我就用這瓶裡的水洗吧。”說完我接過她手中的水瓶,走到臉盆架子前,揭開蓋子將瓶裡的溫水都倒進了臉盆裡。
洗完臉,我穿上靴子。和烏蘭諾娃道了個別,然後走到門口,一把拉開了房門,對外面等着的戰士說:“好了,戰士同志,我洗完臉了。我們這就去師指揮部吧。”說完,擡腿就走,那名戰士連忙跟在了我的後面。
師指揮部的門口,停着兩輛車。前面那輛是吉普車,估計是讓我和博羅達坐的。後面是輛卡車,車的四周有十幾名全副武裝的戰士。
見到我走過去。吉普車後面的車門突然推開了,博羅達從車裡鑽了出來,小跑到我的面前立正敬禮,說:“師長同志,剛接到集團軍司令部的電話,說司令員同志已經出發了,大概半個小時後就能抵達我們這裡。”
我擡手看了看錶,點點頭,說:“嗯,明白了。那我們就出發吧,再拖延下去的話,司令員同志就該進村了。”說完,走到車前彎腰鑽進了車裡。
博羅達在車外大聲地喊道:“全體上車。”喊完,他又在車外站了一會兒,估計是等所有的戰士上車後,他才鑽進了車裡。把車門一關,接着命令司機:“開車。”
在路上,我想到這次科洛夫尼科夫將軍過來,是爲了慶功大會的事情,可千萬不能出紕漏,便問博羅達:“參謀長同志,立功人員和集體的名單準備好了嗎?”
博羅達點點頭,回答說:“師長同志,請您放心,都準備好了。只等司令員同志把我們所需要的軍功章和獎狀送過來,我們就可以頒發給立功人員了。”
吉普車離開村子,向東行駛了五六公路,便停了下來。博羅達打開車門跳了下去,站在車外對我說:“師長同志,我們就在這裡等司令員同志吧。”
我點點頭,也下了車,和他一起站到了路邊。後面那輛卡車的警衛戰士們,也紛紛從車上跳下來,迅速地跑到我們二人的身後站成了整齊的一排。兩輛車在原地調頭,往村子的方向開了幾十米,便停在了路邊。
俄羅斯夏天的清晨是寒冷的。
我站在路邊,感覺今天的寒風特別刺骨,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旁邊的博羅達看到我這個樣子,關切地問:“師長同志,您是不是有點冷啊?”
我點點頭,說:“是啊,沒想到早晨會這麼冷。也不知道司令員同志什麼時候能到,要是這樣等個把小時的話,估計就該凍感冒了。”
博羅達左右看了看,低聲地說:“師長同志,要不這樣吧,您先回車上去等着,等司令員的汽車出現後,您再過來。”
他的話讓我有些心動,本來想順水推舟地答應下來,但一轉身看到身後那些站得筆直的戰士們,立即又打消了回車上的念頭,因爲那樣的話,會損害我在戰士們心目中的形象。
就這樣,我們一行人在寒風中站了半個多小時,正當我開始有些不耐煩的時候,遠處隱約傳來了汽車馬達的轟鳴聲。
“師長同志,您聽,是汽車馬達的聲音。”博羅達使勁地吸一下鼻子,興奮地對我說:“應該是司令員同志他們來了。”
聽到越來越清晰的馬達聲,我心中暗自嘀咕:“可算來了,再不來的話,我們這羣人就該集體被凍感冒了。”
不一會兒的功夫,一輛吉普車,四輛滿載着戰士的卡車出現在我的視野裡。看着卡車頂上架着的機槍,我心裡暗自鄙視着這個科洛夫尼科夫將軍:“你不就是一個小小的少將麼,出行時居然還要帶兩卡車的戰士保護你。別人朱可夫那麼高的軍銜,每次到前線去,都是輕車簡從,除了司機,最多再帶三五個警衛員,哪有你這麼大的排場。”
車隊在離我們十幾米遠的地方停了下來,開路的吉普車停下後,車裡沒有人下來,相反後面卡車上的警衛戰士全部跳下車,迅速地在四周佈置了一道警戒線。
看到這一幕,博羅達低聲地對我說:“師長同志,沒想到這個集團軍司令員的架子這麼大,出行時居然帶了一個連的兵力。您看,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雖然我心中對科洛夫尼科夫極度不滿,但在此時卻要保持對他的基本尊重,於是我也低聲地對博羅達說:“參謀長同志,集團軍司令員沒有下車,是等着我們過去見他。走吧,我們一起過去和他打個招呼。”
我和博羅達並肩走到吉普車旁邊停下,我擡手敬禮後,大聲報告道:“報告集團軍司令員同志,第378師代理師長奧夏寧娜少校,參謀長博羅達大尉前來向您報告,請指示!”
這時,吉普車後面的車門推開,科洛夫尼科夫將軍從車裡走了下來,裝出一副吃驚的樣子說:“哎呀,這不是奧夏寧娜師長和博羅達參謀長嗎?你們不在師指揮部等我,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報告司令員同志,”博羅達上前一步,回答說:“您是我們的上級,出來迎接您是基本的禮節。您總不能讓別人說您的部下不懂禮貌,司令員來部隊視察時,他們連個照面都不打,都待在指揮部裡等上級去找他們。”
科洛夫尼科夫聽博羅達這麼說,呵呵地笑着向我們走了過來,同時伸出手來,說:“我真沒想到你們會特意出來接我,這麼冷的天,把你們凍壞了吧。”
我握着他溫暖的大手,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禮貌地說:“司令員同志,歡迎您到我們第378師來指導工作。請上車先到師指揮部裡去休息休息,聽我和參謀長同志向您彙報完部隊的工作後,再舉行慶功大會吧。”
科洛夫尼科夫滿意地點點頭,和博羅達握完手後,才繼續說:“現在時間還太早,讓戰士們多休息一會兒吧,我就先到你們師指揮部,聽聽你們的工作彙報。”說完,他轉身上了吉普車,砰地一聲關上了車門。
見到將軍上了車,那些擔任警戒的戰士們也迅速地回到卡車的四周,在各級指揮員的指揮下,有秩序地依次等車。但所有的戰士等車完畢後,科洛夫尼科夫的吉普車才緩緩啓動,繼續向村子的方向駛去。
等科洛夫尼科夫的車隊從我們面前經過後,我才一揮手,大聲地說:“都上車,我們跟在將軍的後面回村子去。”
我們回到村子時,科洛夫尼科夫的車隊已經停在了教堂的門外,但奇怪的是所有的人都待在車上,沒有一個人下車。
看到這一幕,我先是一愣,隨即反應了過來,科洛夫尼科夫將軍是在等我們請他下車。於是我從吉普車裡出來後,一路小跑來到了他的吉普車旁,先在車外對着裡面大聲地說:“報告司令員同志,師指揮部到了,請您下車。”說完,上前一步,拉開車門,擡手擋在門框上,恭恭敬敬地等待着將軍下車。
見我表現得如此殷勤,科洛夫尼科夫滿意地點點頭,從車裡走了出來,揹着手四處張望了一番,然後才說:“奧夏寧娜少校、博羅達大尉,外面太冷,我們還是到指揮部裡去吧。”說完,揹着手就走上了教堂的臺階,往指揮部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