啓明星在天幕上一閃一閃終是淡去了星光,天地之間一片漆黑,唯有長城上的幾堆篝火幽幽閃亮,將牆垛上的白雪映出了琉璃般的光澤。
蕭凌風手在牆垛上一按,從坐改爲蹲在了牆垛之上,眼睛盯向了前面凹進去的山谷。
霧靈山山勢險峻,在此地更是直接扭轉了九十度的幅度,筆直的峭壁成了一個圓弧型的屏障,而在那幽深山谷中,則是密不透風的森林。
若是平時,這裡實是風景絕美之地,可是現在,蕭凌風卻只覺得脊背都開始發涼。
隨着啓明星黯淡下去,風也轉了方向,冷冽如刀的寒風中,帶了腥臭難聞的味道。
“娘子?”見蕭凌風神情轉而凝重,林朝也收起了笑意,輕喚一聲。
這一路上他算是見識到多吉和突然又出現的慕容玉的實力,再加上蕭凌風,咳咳,還有他和衛霜,收拾起中級獸不要太容易。
以至於蕭凌風還興致勃勃的主動去挑戰那些已經避開了的獸。
能讓她出現這種神情……
“噓。”蕭凌風手指在脣上輕按了一下,對已經睜眼看過來的多吉揮了一下手。
她手剛動,一直站在山巔頂上警戒的慕容玉也飄了下來,輕聲道:“姐姐,這個威壓?”
“是蠻齒。”蕭凌風噓了一聲,掃視了一下在城牆裡休息的戰士們,低聲道:“咱們下去,引開了它。”
本是一直靠在城牆上閉眼休息的衛霜睜開了眼,不動聲色往幾人方向靠了靠。
蠻齒,力大無窮卻敏捷無比,其脊背上一排三米的巨齒還有嘴裡那長達四米的利牙,可是最好的武器鍛造材料。
見衛霜和林朝眼中的興奮之色,蕭凌風無奈的揉了揉眉頭,輕聲道:“蠻齒,可是上級獸……”
那是便是集合了他們現在所有人的力量只怕也無法與之比敵的,是跟化蛇蒼瀛同一個等級的兇悍之獸!
可不可以不要只看到人家身上的高級材料?
雖然說她也很眼饞……
以前是獸體不覺得,現在作爲人類,那盔甲武器什麼的不要太好用!
蠻齒和金樘一樣,在獸界都很難得一見,如今碰到了,便是實力有差距,也還是忍不住心癢癢。
不過,這隻蠻齒卻是有些異常。
金樘難得一見,那是因爲金樘是樘閬的變種,上萬只樘閬都難得出現一隻,而蠻齒難得一見,是因爲它們暴躁的脾氣。
在獸界,雌性擔當了傳宗接代的重任,無論那種種族對雌性多是比較友愛的,不管是食物靈力還是住所地,公的總會讓着母的。
但是蠻齒卻不一樣,蠻齒完全是靠力量來獲取地盤和食物,別說給雌性施行血則,如果在領地範圍發生了糾紛,公的都可以仗着身形優勢將母的吃掉。
所以蠻齒的雌性很少很少,便是有,也很難得去生產,這便造成了蠻齒的稀有。
所以,一隻蠻齒的領地裡,經常是被破壞得面目全非,而便是百里之外,都能感受到蠻齒劃分自己領地的威壓。
但是,這一片山林卻保持了原本模樣不說,便是威壓,都淡得離得這麼近還靠着風才被人發覺……
也許,這隻蠻齒受了傷?所以纔會軟弱如此?
這麼好的落井下石的機會……
*
上級獸,其他的人去那就是給獸增加能量的,衛霜估計了下自己的實力,這段時間靈魂之力也得到了提升,想來應該不會造成累贅,點點頭道:“恩,咱們幾個去就成。”
慕容玉瞟了他一眼,發出了一聲冷哼,轉頭看向蕭凌風又變成了柔情似水的模樣,輕聲道:“這隻蠻齒有些不對,力量像是被什麼壓制了。”
蕭凌風點點頭,拍了下林朝的肩頭,咧嘴笑了一下,輕聲道:“你們在這裡掠陣,我們三個下去看一下。”
林朝的臉色頓時一跨:“我不要。”
“乖了,你看,這裡還有你們這麼多部下,要是有個萬一,別的人不能頂事,對吧。”蕭凌風轉頭看了一下腥風更烈的山谷,沉了臉色道:“那隻蠻齒有些不對,說不定旁邊就還有別的獸,能傷得了蠻齒的獸,你覺得你們部下能對付嗎?”
林朝和衛霜對視了一眼,心中微一權衡,也不再多說,點點頭。
雖然很不甘,但是,就算他們兩人靈力和魂力都已經非常強大,但是比起慕容玉和多吉差的卻不是一點兩點。
也不知道那兩人到底是有什麼秘密武器……
*
輕輕跳下牆垛,準備往下走之前,蕭凌風腳步微頓了一下,轉身走向了牆角。
長城沿着山脊蜿蜒,每隔上一段距離便有一個供兵士休息的塔樓,只是這個塔樓早已經荒廢多時,裡面還有一股子臭味,連樑澄都寧願在外面湊合,也沒人願意進到塔樓裡面。
除了一人。
蕭凌風走進塔樓,看着那一小堆篝火邊縮成一團的阿莫,心裡微微嘆了一口氣。
手中冒出了淡淡的火焰,蕭凌風走近阿莫,在他驚然擡頭之時噓了一下,將他抱了起來。
阿莫眼角掃到隨後進來的林朝,眼簾急促的垂了下來,將那滿溢的歡喜都掩藏了去,身體更深的往蕭凌風懷抱裡靠去。
手貼在了阿莫背上,溫暖的淨化之炎順着他的筋脈遊走,一點點溫暖着他那已經僵硬掉的身體,看着他將頭埋進自己胸口,蕭凌風的眉頭不覺微蹙了一下。
阿莫一直沒有激發出靈力,按道理以他的堅強和所受到的磨難,再加上多吉轉告的法子,他應該早就激發出來靈力,但是,便是被慕容玉以試煉爲名給丟進發狂的獸羣(被他們打的),他可以堅強的用手支撐着自己爬出來,卻還是一點靈力都沒有。
這讓她想起了柏子衿,據衛霜所說,柏子衿是北疆平原上最厲害的,但是沒有靈力的戰士……
沒有靈力,卻可以對戰九嬰並且砍下九嬰的一頭……
不過,柏子衿有魂力,阿莫卻是連魂力都沒有。
他的筋脈裡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
所以他的身體傷勢恢復得極其緩慢不說,也根本受不住這山裡的嚴寒,便是被再厚實的皮毛包裹着,他的身體也冷得如同冰棍一般。
只能靠蕭凌風定時輸入淨化之炎來維繫他身體的活力。
可是,他便是再痛再難受也不會發出一言,便是蕭凌風有時候忘記了,他也是獨自忍受着,從不會出動出聲去要求任何事。
如果你不注意他,他就可以讓自己成爲一個隱形人,便是獨自死在人羣裡,也不會讓人發覺。
這讓蕭凌風在責任之外(她救的他)對他多了一份憐憫。
不管多難,她都不會丟下他,就算遲了一些,她也不會忘記給他續力,並且定時幫他按摩一下身體。
“阿莫,”一手輸入靈力,一手輕輕按摩着他那僵硬的關節,蕭凌風輕聲道:“下面有隻大獸,我們要離開一會,不用多久就會回來,你多睡會,要是衛將軍他們開拔,你也別害怕,跟着他們走,可好?”
阿莫的身子抖了一抖,手不覺緊緊抓住了蕭凌風的衣襟,從喉嚨裡發出了不連貫但是帶了明顯擔憂的聲音。
“不會的,你放心,我很強大的,你知道的不是嗎?沒有獸能傷害到我!”蕭凌風眉頭一揚很是嘚瑟的哼了兩聲,手卻更加溫柔,道:“我只是怕這裡還有其他的獸,要是它們來襲,就得趕緊跑。”
阿莫不會有任何要求,可是,他卻不喜歡被別人碰,她抱着他的時候他可以安心的睡覺,多吉揹着他的時候他也能安生,但是換做別人,他就會身體僵硬,可以一直保持離人家背有三寸距離就是不接觸到的姿勢,等到地方,人就已經昏死過去……
阿莫輕輕點了點頭,怯怯的伸出手,握住了蕭凌風給他輸入靈力的手,緩緩的搖搖頭。
蕭凌風不覺一笑,道:“無事,這麼一點靈力對我造成不了影響。”
她笑容自信燦爛,在幽幽篝火的映照之下明亮動人,連那毛髮都似帶了光亮一般,讓阿莫一時看呆了眼,直到身體本能的一驚,這才發現默默站在一邊的林朝看過來的眼神裡滿是驚疑。
阿莫身體縮了一縮,眼簾低垂了下去,儘量讓自己變得小些更小些,想要脫離林朝的視線。
林朝的眉頭微微一挑,退出了塔樓,將身體靠在了塔樓之上時,緊皺了眉頭,深吸了一口氣。
小晚,應該是在京城……
慕容晚消失的第十天,他便從京城探子那裡接到了消息,說慕容晚已經應葉秋之邀請去了京城,而葉秋爲了迎接他的到來,還將原來的安王府重新裝飾一新,改成了福王府。
當時,他心裡是鬆了一口氣的,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慕容晚,離開了,對兩人都是好事,至少,慕容晚不用看着他一步步削瘦走向死亡而難過,他也不用看着慕容晚學着他的模樣對他愛恨不能。
雖然……那天的事讓他恨透了磨山真人和慕容晚,但是當知道磨山真人自刎之時……
他無法看着唯一的弟弟,自己疼愛了那麼多年,相依爲命的弟弟,也如同磨山真人一般……
一口氣還未吸進去,林朝便猛然打了一個寒戰,心中一凜之時,蕭凌風已經抱着阿莫從塔樓裡掠了出來,擡頭看向了天空。
黎明前的黑暗裡,星光俱滅,天邊只露了一線微光,天地之間只有白雪反射出來的冰冷。
而在那微光和反光的交界處,一個黑影盤旋了一圈後,發出了陰桀的笑聲後,向遠處飛去。
那是一個有着漆黑雙翼,腳帶尖爪,手持暗黑權杖如同人類一般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