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凌風一個急轉身抓起牀邊阿莫脫下的皮衣便往阿莫身上罩去,手摸到牀上那一灘水眉頭不覺一皺,姿勢卻沒有任何停頓,將皮衣裹住阿莫後,將他那都顫抖成刷子一般的身體抱進了懷裡。
那纖瘦的身體皮包骨般,便是隔着皮子也咯得慌,看着他低垂着眼,那獨眼上的眼睫毛抖動得如同冬日的雪花一般,蕭凌風心裡不覺浮上了一絲痛意。
就好似,看到了多年前,被打入泥濘中的自己一般……
轉頭看過去之時,臉色就非常不好看了,沉聲道:“我不是說過不要進來,怎麼?不願意聽的話,那便是表示這裡不歡迎我們對嗎?”
“祭……”
衛東剛出了一聲,蕭凌風已經揚聲道:“玉兒,收拾東西,我們走!”
噗通一聲,衛東衛西直接跪倒在地,頭便重重的磕在了地板上。
這麼重的話,便是在江南重逢的時候蕭凌風都沒有說過。
寧遠疆也白了臉,跟着也在旁邊跪了下來,他們只是擔心衛霜所以一直在外面候着,聽得裡面傳來驚叫之聲怕出事才跑進來查看,可,可……
怒然瞪向了那個還一臉驚恐小聲喘氣的丫鬟,寧遠疆怒道:“居然敢擅闖,來人,拖出去,砍了!”
沒等那些還在愣神狀態的安家軍動手,跟在衛東衛西后面也白了臉的衛家軍已經上前拉那個丫鬟,丫鬟這纔好似回過神一般的叫道:“饒命,將軍饒命!是小姐,小姐叫奴婢來的!小姐說,衛將軍傷重,怕這裡需要人手,所以要我來幫忙的!”
她如此一說,衛東衛西還有衛家軍兵士們的臉上除了驚懼外又多了一層憤怒。
來照顧衛霜的,卻在看到裡面的傷者大叫鬼!
寧遠疆直接從地上竄了起來,一巴掌就抽了上去,怒道:“胡說八道,小姐怎麼會做這種不合規矩的事!”
“寧叔叔!”正匆匆從外面和安山一起走進來的安燃叫了一聲,看了一下屋子裡的情景,問道:“出了何事?”
那丫鬟見安燃前來,捂着被打腫的臉叫道:“小姐救命!小姐,是您讓奴婢前來幫忙奴婢纔來的,奴婢真不是擅闖啊!”
安燃詫然轉頭看向寧遠疆道:“是啊,叔叔,我聽說衛將軍重傷在此療傷,小桃原先也跟着吳大夫也服侍過傷者,所以我特意讓她前來,有什麼錯嗎?”
從安燃進來,寧遠疆就一個勁的對她使眼色,沒想到她居然根本沒去注意屋子裡的情況就這麼利索的說了出來,心裡哀嘆一聲,轉頭重新跪下,道:“祭女大人,是在下的不是,在下沒有將您的命令給傳遞下去,小姐她,她並不知情,請祭女大人責罰。”
“叔叔!您這是……”安燃不解的喚了一句,便被安山死命的拉住了袖子,這才擡頭,先是看到屋子裡跪着的衛東衛西,隨後便看到了坐在牀邊抱着一個都快縮成一團了的男人的蕭凌風。
祭女大人……
看着那女人眉間的冷笑,安燃只覺得心頭一動,不知怎的,心頭泛上了一層不喜,不論那丫鬟出了何種差錯,也不能擺架子擺到這地步。
居然就讓衛家軍的大將和寧遠疆這樣跪着求罪。
這個人,居然就是母親嘴裡衛霜衛大將軍愛着的人……
比樑澄不知差到那去了!
*
看着安燃臉上那一閃而過的不屑,蕭凌風脣角微勾,冷冷的道:“安家小姐,安燃,麗妃,慕容澈的老婆,果然夠膽子。”
她這話一出,屋子裡的人臉色頓時大變。
安山將安燃一拉,自己便擋在了安燃前面,然後拼命的將已經怒火沖天的安燃往外面推。
寧遠疆一個頭就磕了下去,道:“祭女大人,所有的錯都是我的錯,請您不要怪罪小姐!”
蕭凌風眉頭一挑,剛欲出聲,手卻被輕輕握住,嘶啞低沉的聲音從將頭緊縮在她胸口的阿莫口中響起:“主子,阿莫無事。”
他握着自己手的手還帶着顫抖,身子也還忍不住痙攣之中,擡起的眼眸中卻帶着息事寧人的哀求。
從撿到他那時起,便是再痛,他也是咬牙忍着,從未有如今這種絕望惶恐的模樣。
他原來的模樣一定長得極好,而且這一路上也能看出他受過極好的教養,說不定就是哪家世家的翩翩公子,想來,以前也是衆星捧月受人呵護誇獎的。
他可以忍受肉體上的無限痛苦,卻無法忍受那個丫鬟的一聲驚叫。
可是,便是再忍受不了,他也得學會面對,學會自己走出來……
“主子……”懷中的男人再度喚出的聲音裡帶了不安和試圖安慰她的意思,蕭凌風一怔之後,才突然發覺,他喊她,主子……
這麼些日子,他從來不會喊她,便是有事,也是以無意義的聲音來引起她注意,現在居然……
深吸了一口氣,再看向屋子裡的人時,蕭凌風便平靜下來。
是她不對,剛和慕容玉說完所有苦難都是靈魂的試煉,現在就因爲這麼點事暴怒起來。
看樣子,她還需要繼續磨練啊……
難怪這段時間多吉和慕容玉是蹭蹭的升級,自己雖然也有魂核,卻沒有什麼長進……
*
“姐姐,我們走吧!”隨着聲音慕容玉一晃出現在了屋內,道:“我已經和多吉說了,這就打包東西走!”
呃……你行動怎麼這麼迅速?蕭凌風斜瞟了他一眼,視線在他臉上那微翹的脣角上停了停,揉了揉額頭道:“那個,玉兒,我剛想起來,不對啊,這個地方是韓子墨找到的吧?本來是韓子墨的吧?對吧,衛東?”
衛東頭依然磕在了地上,沉聲道:“是,此處本是北疆城的產業,也就是祭女大人的產業。”
“如此說來,咱們是在自己的地方歇息,這些人才是客人?”慕容玉眼珠轉了一下,冷冷的道。
寧遠疆頭上的汗滾滾而落,靠啊,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這……這是要被趕的節奏嗎?
“喂!你夠了啊!”安燃猛力甩開安山的手,從安山背後衝了出來,叫道:“我們敬你是祭女,纔對你禮敬有加,你憑什麼這麼橫?是我叫丫鬟過來的,你有事衝着我來,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你用得着這麼陰陽怪氣的欺負他們嘛?”
“小姐!”寧遠疆剛大聲喝了一聲,就見一道寒光閃過……
安燃瞪着眼張着嘴,直接被凍成了一個冰雕。
安山急得張着嘴啞叫幾聲,伸手下意識的便去摸刀,在看到衛西冷冷看過來的視線時,腦袋猛然驚醒,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頭便不要命的磕了下去。
面前這個人,可是一個人就殺了好幾只啓鳴的……
一隻啓鳴,就可以將他們當時在平原上的所有人給殺了……
*
被冰塊一凍,安燃的腦袋也瞬間冷靜下來。
這一年多在山谷裡,被母親放縱被安山寵着,她居然也狂妄自大起來,她居然也衝動到不管不顧起來。
只不過是出於爲樑澄不甘的那點心思,她居然忘記了最重要的事。
不管如何,祭女大人……是韓子墨最重要的人,韓子墨爲了她,可以不擇手段的滅了慕容澈的皇朝……
而她和安家,深受韓子墨的大恩……
她這麼做,就是忘恩負義了!
*
蕭凌風看着冰塊裡安燃的臉色變換,淡淡的道:“安小姐,我原來聽說你是個聰明人,呵呵!玉兒,放開她。”
慕容玉冷然一哼,擡手一揮,那冰塊便消融了去,化做了一灘冰水將安燃給浸了個透溼。
寧遠疆和安山也不多話,慘白着臉磕頭道謝後,扶起安燃便往外走,剛走至門口聽得背後傳來蕭凌風冷而淡的聲音。
“我再說一次,這裡,不準任何人進來!安小姐,和獸戰鬥,受傷或者至殘是最經常的事,如果你們接受不了,那,不如直接低頭,不用再戰獸了。”
安燃一愣,便被腳步只是微頓了一下的安山和寧遠疆架走。
衛東衛西再度往地上重重磕上去,頭卻碰上一層溫暖柔和的火焰。
“行了,是我錯怪你們了。”用火焰將兩人強行給托起來,蕭凌風臉上帶了訕訕之色,道:“對不起,我道歉。”
衛東衛西眼眶通紅,低着頭沒有說話。
她心裡到底還是留有芥蒂,所以在那一瞬間,她並不相信他們,而是認爲這是他們合夥一起……
她不相信他們……只怕也不相信衛霜……
*
“那個,你們去看看衛霜吧,他應該沒有大礙了。”看着兩人神色,蕭凌風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指着另外那間屋子道。
衛東衛西沉默着施禮,然後倒退了回去,出到門外,將門關上之後,臉上都露出了陰霾之色。
“你不覺得奇怪嗎?”走出幾步,衛西陰森森的道。
“安家的侍女,又是見過傷患之人,怎麼會如此驚慌?”衛東的聲音更加陰沉,咬牙切齒的道:“去找,找出那背後之人,我倒要看看,是什麼鬼魅在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