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來的時候,蕭凌風正躺在院子紫藤花架下的躺椅上歇息,顧柏蓮在擺置東西,多吉在將廚房打掃乾淨。
小媳婦站在門口見半晌都沒人理她,只能大聲的咳嗽一聲。
顧柏蓮往外探了下頭,然後將手中的軟枕砸蕭凌風頭上道:“大姐,有客人!”轉身又回去清理臥室裡面的被褥,想想,再度探出頭來道:“多吉,泡茶!”
蕭凌風將枕頭從頭上拿下剛欲罵人,擡頭看見門口那年輕女子含羞帶笑的眼神追着顧柏蓮跑,忙起身迎了上去,笑道:“您是?”
“我是前頭張家的,”捂嘴一笑,張家媳婦眼風一掃,道:“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
我這才搬過來,你說是不是時候?不過見女子沒有要走的意思,蕭凌風笑道:“怎麼會?我們從外地來,對京城什麼都不清楚,正想有人指點指點。”說着,帶了她坐在了院子裡的石桌旁邊,歉意的道:“不好意思,房間都在打掃。”
“無妨無妨,”張家媳婦左右看看,低聲道:“怎麼連個丫鬟都沒有?”說着眼珠兒往廚房和房間裡瞟了一下。
“我們剛到,我家那口子跟着去秋狩了,我和弟弟們又不熟悉,等家裡那口子回來,再弄也不遲。”蕭凌風笑道。
“都是你弟弟?”張家媳婦驚訝的手指輕翹,指了指魁梧如熊端着茶碗直接對桌上一丟的多吉和貌美清瘦正將多餘的東西丟出門外的顧柏蓮。這要是兄弟差別也太大了吧?得要什麼父母才生得出來?
“呵呵,”訕笑兩聲,蕭凌風低聲道:“母親不一樣。”當然父親也不一樣。
“哦!”張家媳婦瞭然的點頭,然後道:“那你這僕婦都沒有一個,日常買菜做飯怎麼弄?”
剛想說我弟弟做,話快出口又給嚥了回去,差點咬了自己舌頭的蕭凌風笑道:“就幾日而已,我們出去吃就是。”
“今兒去醉鄉樓!”聽得出去吃,一腳邁進了廚房的多吉大喜回頭叫道。
張家媳婦面帶憐惜的點點頭道:“總這麼在外面吃也不是個事,要不,我給你介紹個做飯的婆子,手藝好,人靠得住。”
蕭凌風苦着臉道:“娘子好意只能心領了,我家那口子走之前就說了,找人的事得他自個來,你也知道,他在禁衛營裡,總歸是忌諱多些。”
原來是個做不得主的,張家媳婦嘴角的笑意淡了一些,想起來之前丈夫的吩咐,笑道:“那門口那些馬可賣?”
原來如此,蕭凌風笑道:“這我可真做不得主,那些只怕都要進軍營的。”
細細碎碎東扯西扯,蕭凌風都是一副好笑臉,只是嘴裡一點不漏的將張家媳婦的各種關心給堵了回去。
“這樣啊,那您先忙着,等收拾好了,得空也去我家坐坐。”笑着起身,連茶碗的邊都沒碰,張家媳婦起身告辭。走出了大門,便輕哼了一聲,不過是個鄉下來的,看樣子也沒什麼特別。
等人走了,顧柏蓮出去把大門給關上,回到院子對多吉道:“記得關門!”他們這個組合外人看着的確很怪異,這幾日各種探視就沒斷過,只希望過了這幾日新鮮,那些人能忘記他們。
多吉摸摸頭,想了半天才想起來剛纔自己出去看馬,的確忘記關門,便應了一聲,然後轉頭問道:“咱們出去吃?”
想着這幾天出去聽到的不是對衛霜的崇拜就是對慕容玉的讚美,再就是對皇帝的認同,哪樣都不是自己想聽的,蕭凌風興趣缺缺的道:“你們去吧,給我帶點回來就好。”
廚房並未弄好,顧柏蓮也沒有下廚的興趣,將手洗洗道:“那我們先去吃,你自個當心些。”說着,腳頓了下,回頭從屋子裡拿了塊薄被出來蓋在了已經躺在躺椅上的蕭凌風身上,然後和多吉出去。
秋日陽光曬在身上暖洋洋的,院子裡安靜下來,唯有風聲輕柔的拂過,閉了眼,心情完全放空的蕭凌風在煌彤一聲吼叫聲中猛的坐了起來。
手腕上那道被挑斷經脈之時留下的傷口泛起了一絲黑氣,忽然從心底涌上來的壓抑不住的怨恨,讓她心跳如鼓。
煌彤從牆頭躍了進來,前爪趴在了她的膝頭,低聲嗚咽着。
你不怨嘛?不怨那人拋棄你?不怨衛霜和梅弘玥背叛你?不怨你付出的一片真心卻被人當做玩物一樣的唾棄?不怨慕容澈廢你武功挑斷你筋脈還將你送進妓營?不怨那些在你重傷之時將你輪姦的男人們?你不怨嘛?這個世界的人都對不起你?爲何你還要堅守?來吧,放我出來,你的怨恨你的仇讓我們一起去討回來!
細小聲音帶着甜美引誘着她,仿似心底深處的另外一個自己,將那曾經經歷過的噩夢再次重現。
緊抓住了胸口,蕭凌風發出了嘶啞低吼,壓抑中帶了嗚咽。
怎麼可能不怨?
在那動彈不得生不如死的日子裡,她怨恨得只能靠咬自己手上的肉來挺過那些時日,可是就算手臂都被咬的鮮血淋淋,她依然無法忍受那種心底的痛楚。
一個人躺在發黴冰冷漆黑一片的茅草屋裡,一個又一個的男人在鷹衛的慫恿下進來尋歡,將她的自尊全部打碎後,再一點點的折磨着她的身體和心,跟了她六年,梅弘玥很瞭解怎麼對付她,怎麼讓她再也不能站起來。
她差點就爛在了那個屋子裡,然後如同其他死在妓營的女子一樣,連同她們的茅草屋被燒成灰燼。
如果不是那個人……
那人說,你是蕭凌風,你是連風與火都能駕馭的北疆王者,只是這麼點挫折而已,怎麼可能壓倒你,不過就是跟男人做,男人算什麼東西?你就當他們都是你的祭品好了,從他們身上吸收能量來續脈連筋。
那人把自己當做了第一個祭品給她用,一步步的引導她將痛苦轉化成快樂,他偷偷的帶進她需要的藥材,在那最寒冷的夜,用自己的身體溫暖着她的冰冷的身軀,還有心。
是啊,我是蕭凌風!我是駕馭火與風的王者!緩緩的坐直了身體,蕭凌風的眼底開始恢復清明,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我活的開心,就是對想要我不好過的人最好的報復,不,黑暗之祭,別來引誘我了,我不是你們可以附身的祭品。
手腕間的黑絲隨風散去,煌彤如同鬆了口氣般的長噴了一口氣,在空中帶出了些許火星,然後從她膝頭跳了下去,趴在了她身邊。
摸着煌彤的頭,眉頭微鎖,蕭凌風看向了皇家獵場的方向,剛纔有人強行打開了界限,雖然是隻能引來虛影的能力,但是卻有獸想借機過來,連帶着也影響到她,那麼強的黑暗之氣,那引來的獸只怕是暗獸,是誰?居然做這麼危險的事?
聽得煌彤嗚咽聲聲,自嘲一笑,蕭凌風拍了拍煌彤的頭,示意自己沒事。就算暗獸來襲,天下大亂又怎樣?不是還有那人在嘛?站在北海祭地的頂端,讓所有對不起他的人承認了他的地位,擁有最強法力和戰力的鬥師,有他在,慕容澈還會怕什麼呢?
那個男人,當時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出現過,而紅柳之戰時時機太好她直接上山藉機逃離,也沒有機會去留下信息給那人。每次過來都是在黑夜裡,離開也在黎明之前,窗戶都沒有的茅草屋裡根本看不到他的模樣,連名字也都沒有說過的男人,那麼多次,她熟悉的也就是他那精壯線條優美的身體和那低沉帶了磁性般的聲音,還有那就算在黑夜裡也爍爍生輝漂亮的眼睛。
他知道她是誰,甚至知道希亞族的習俗……
回到黑水關城的時候,她不是沒有動過念頭去找他,但是轉念之間便放棄了,他知道她是誰,可是卻不告訴她自己是誰,要不就是不願意被連累,要不就是知道他是誰反而對她有危險,既然如此,她已經逃離了那個地獄,就此相忘於江湖纔是對雙方最好。
被蕭凌風摸得舒服,煌彤嗚咽叫着,然後張開大口,又噴出了些許火星,讓蕭凌風先是一愣,然後拍着它頭道:“哇,煌彤,你就可以噴火了嘛?”說着就扳開了它的嘴去看,煌彤猛的掙脫開來,一臉防備的瞪着她,讓蕭凌風輕笑出聲道:“行了行了,不動你,不過你可真厲害啊,這麼點大,就可以出火了。”火龍幼獸在獸界也要三年才能出火,沒想到在人界,靈力完全被壓制的情況下,這才幾個月啊?
滿臉的笑容忽然一滯,蕭凌風一把將煌彤撈了回來抱着它頭道:“給我憋回去!不準再吐火星星!知道嘛!老孃的靈力都沒恢復,養不起你,懂?”
委屈的嗚咽幾聲,煌彤將頭趴在了蕭凌風的膝頭上。
揉了下煌彤圓乎乎的頭,蕭凌風道:“好了,我知道,你也是受了那缺德傢伙乾的好事的影響,我沒怪你,嗯嗯,現在我還養得起你,沒事,放心吧,我會加快找東西恢復的。”
和煌彤低聲說着,蕭凌風擡眼看向了遠處的天空。
來京城,一是想看看那人是否在這裡是否達成了心願,二嘛,自然是衝着那鎮界四獸,雖然說是保佑京城界眼之物,但是借點靈氣給她還是沒問題的,何況,這本也是慕容澈和慕容玉欠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