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夜將臨,赤峰山脈已經是白雪皚皚,再無一點其他顏色,隱谷裡卻是剛收了一季農作物。
“哇!”的一聲哭聲從圍攏了好些人的木屋裡傳了出來,隨之又是一聲,一聲聲初生嬰兒的啼哭聲夾雜在人們欣喜的歡笑聲中響起。
“是四胞胎!健健康康的四胞胎!”一個少年從屋子裡衝了出來,一路歡叫着向隱谷裡面的林子裡跑去。
“生了?”見他風一般的跑過,路上行人帶笑問道。
“恩,生了,四胞胎!”少年歡笑着回答,身形更快的往林子裡跑去。
“他這是往哪跑?”阿肯站在了路邊,看着少年跑去的方向,問迪鈍道。
“給老虎報信去了吧。”迪鈍摸了摸下巴向谷口看去,道:“這段時間,出生的都是多胞胎,你沒覺得奇怪。”
阿肯淡淡一笑道:“有什麼好奇怪的,這些年我們失去的戰士太多,轉世投胎的自然也就多了。”
不過是物競天擇而已,這是生物的本能,一個種族生命消失了太多,母體自然會提高生產率。
不說多胞胎,這些年,女孩子的出生率都高了許多。
迪鈍微微一笑,看着從山谷口吆喝的跑進來的一羣人笑道:“總算回來了。”
阿肯看着那帶領着那羣人身着張揚紅衣的少女,也不覺翹了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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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也聽到了谷口的喧譁聲,腳步微頓,回頭看了一眼後還是往林間跑去。
穿過林間,越過那一片鮮花盛開的原野,在溫泉邊上有一座漂亮的木屋。
那是,希亞族第一勇士柏子衿爲他的阿好打造的居所。
可是,前年住過那短短几個月後,小族長就再沒有回來過,便是柏子衿,也是一直征戰在外,再沒有回過隱谷。
“老虎叔!”少年跳過溪流,直跑至門前大叫道。
木門發出吱呀一聲,手中拿着掃帚頭上還蒙了塊布光着上身的魁梧漢子走了出來,看着少年嗯了一聲。
漢子一條手臂齊肘斷掉,斷口處被挖出了一個安裝假肢所用的缺口,這麼赤生生的看着,很是有些醜陋和讓人心生痛楚。
少年的視線在那傷口掃過之時不覺泛起了一絲痛意,隨後便大聲道:“我小嬸子生了,是四胞胎,小嬸子想請老虎叔給取個名字。”
“生了?恭喜啊。”老虎臉上泛起了笑意,在門前的臺階上坐了下來,道:“找我取?這個應該找阿肯比較好吧。”
“小嬸子說,要不是老虎叔,咱們隱谷這些人都不知道怎麼死的,再說,你還救了小叔不知道多少次呢!”少年扶着欄杆道。
一年之前,柏子衿和韓子墨帶領着北疆衆族戰士在北疆平原上擺下戰陣迎擊獸羣攻擊,隱谷的防禦力量便薄弱了,谷裡的一些女人出了谷,正碰上一羣獸從迷霧森林邊緣襲擊而來,若不是老虎帶人趕了回來,只怕就被屠殺殆盡。
而那一戰,勇猛無敵的老虎,被咬斷了一隻手。
老虎淡淡一笑道:“這話說的,又不是我一個人之力,要謝,應該謝那些犧牲的兄弟,若是起名,不若就用那些犧牲戰士的名字,有他們保佑,孩子們一定能成爲最勇猛的戰士。”
少年一頓,臉上浮現出了喜色,道:“是啊,這個好,我回去跟小嬸子說!”說着,已經轉身跑了回去。
他跑得太急,正正和一個從外面走進來的戰士撞上,那戰士一閃,笑道:“小子,阿瓊回來了就這麼着急?”
少年臉上頓時一紅道:“纔不是,我是幫小嬸子來傳信的,我小嬸子生了,四胞胎!”
“呀呀!那可真要恭喜了!阿星家又多了四個戰士。”戰士大聲笑道。
“有一個女孩的!”少年一邊跑一邊回頭叫道。
看着少年倒跑着踉蹌了一步轉身快步跑走,戰士笑道:“小心點!”笑完之後躍過溪流走到木屋前,看着一臉若有所思的老虎道:“怎麼了?羨慕了?”
“羨慕?”老虎一怔,轉頭看向了他,見他臉上那調侃之色不覺一笑,微微搖頭道:“不是,只是在想,最近出生的孩子真多。”
戰士將身子依靠在了欄杆上,抱了雙臂道:“這些年,死的人也多,若是出生的孩子少了,再過十年,咱們希亞族,就不會是北疆第一大族了。”
老虎斜藐了他一眼,聲音不覺冷硬起來,道:“你這是有意見?”
自從希亞族跟着蕭凌風進了北疆城,這幾年大戰下來,特別是這次獸羣出現後,希亞族戰士的損失很大,他們這一代的年輕戰士,就這一年多,就死了有四分之一,雖然說比起整個北疆的傷亡來說要小得多,但是也讓隱谷裡的男女比例開始出現了微妙的平衡。
以前,男女比例是三比一甚至是四比一,現在是二比一,居然非常難得的,出現了有女人沒有莫塔的情況。
戰士不覺一笑,道:“你別多心,我沒有別的意思,我挺高興的,你看現在孩子出生的也多了,阿瓊那一代也開始長大,便是我們戰死了,也會覺得心安。”
阿肯迪鈍那一代的戰士已經老了,年少一代還沒有成熟,現在的主力,就是他們這一代。
也是生育力最旺盛的一代,想起來之前被一再的叮囑,戰士摸了摸鼻子,道:“老虎,我說一句話,你也許不愛聽……”
“那就別說。”老虎淡淡的一句直接打斷了他,見他一臉便秘的神色,拿起了掃帚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麼,這種事,別再跟我說第二遍了。”
“老虎!”戰士急了,抓着欄杆想踏上臺階,在老虎那猛然陰森的眼光注視下又縮回了腳,大聲道:“老虎,你是咱們希亞族除了柏子衿外最厲害的戰士,你難道真的想讓自己的血脈斷掉?”
老虎腳步微頓,緩緩轉回頭看着他,厚實的嘴脣微微一抿,道:“厲害不厲害,靠的不是血脈,柏子衿的父親當年可是墊底的戰士,我的父親,也不過是力氣大一些而已,現在,你看貢布也已經贏過了阿旺,難道說,阿肯的血脈不比德吉好?”
戰士一噎,頓時說不出話來。
老虎眉頭輕挑,道:“桑多,別再爲你妹妹前來了,若是別人勸你放棄阿舂,你會怎樣?”
“可是,小族長一直沒有認可你啊,都這麼多年了,她寧願要了那些燕人,也沒要你啊!”戰士扶着欄杆叫道。
“那又如何!”老虎的手不覺抓緊了掃帚,臉色沉了下來,道:“我老虎喜歡了就喜歡了,便是她不要我,不喜歡我,只拿我當兄弟,我老虎這輩子也只喜歡她一個。”
直直的盯着戰士,老虎神色凜然,斷臂指了指木屋的立柱,一字字般的道:“你若是想說她也許不在了,那我告訴你,如果她真不在了,我會跟柏子衿一樣,殉死在這裡。若我沒有資格進入她的墓地,也只會葬在她的房柱之下。”
戰士愣愣的看着他半晌,嘆了口氣轉身就走,走了幾步後又回頭看了他一眼,再度嘆了口氣,往家走去。
他雖然早就知道這事會是這麼一個結果,可是真聽老虎這麼說出口,卻還是忍不住心酸。
小族長那個人,就好似烈火一般,那般耀眼張揚又可愛,年少之時,谷裡喜歡她的少年可以從阿摩家門口排到祭屋,可是隨着時間推移,隨着年紀漸長,他們也都知道,他們可以敬仰欽佩她,但是她卻不是他們可以奢求之人,先不說柏子衿,便是那韓子墨,都不是他們可以比及的人物。
青春的衝動一過,他們便放棄了那個念想,開始和真心相愛的阿好結合,當年說着要找柏子衿比武的少年,如今也就老虎一人還在堅持着。
北疆生存不易,希亞族人訂立誓約的年紀都很早,女孩子十四歲就可以尋找莫塔,而男孩子一般十八歲以前都會找到自己的阿好,唯有老虎,都已經二十六了,卻依然堅持着。
希亞族崇敬強者,柏子衿是當之無愧的第一戰士,可是老虎也早在多年前就已經越過阿肯迪鈍成了第二強大的戰士,柏子衿是小族長的莫塔,沒人會打他的主意,但是老虎,卻一直被谷裡的女人青睞有加,不光因爲他的實力,也因爲他那強壯的體魄更符合希亞族女人的審美。
便是在一年前的戰鬥中他斷了一隻手,那成熟男人的魅力卻更加吸引着女人們的目光。
老虎並沒有像那個燕人一般在胸口刻印,那些女人便多少還抱有他回頭的想法,可是,老虎卻將斷臂埋在了這木屋的房柱之下……
柏子衿爲小族長建造的木屋,便是阿摩都沒有得到進入的允許。
卻讓老虎進去了……
雖然沒有誓約,沒有刻印,可是,便是死了,他也只會葬在她的房柱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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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老虎!快看,快看我獵到了什麼!”林子外面跑進來一羣少年少女,爲頭的是一個身着紅衣,高挑健碩的少女,肩頭上扛着一隻雲豹,大聲叫着衝向了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