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清河騎着一頭老驢慢悠悠的從山道晃進高陽鎮之時,天色已晚,晚霞低低的壓在山頭之上,絢麗的色彩從雲層後透了出來,如同天降聖光一般,將那些山頭暈染成一片金黃。
這個時候到,哼哼,我看你不留我住下!
楊清河得意的想着,腳在毛驢腹部一擊,毛驢得得得的走快了幾步,又慢悠了下來,然後無論楊清河怎麼踢,那毛驢都不動窩,後來乾脆吃起了道邊的青草。
“喂!你要是再不走,我今晚就燉了你!”楊清河揪起了毛驢的耳朵,惡狠狠的道。
嗷的一聲,毛驢發出了一聲尖叫,將他對地上一掀,哧溜一下跑走了。
“餵你個死驢子!”楊清河跌坐在地上叫了一聲後,轉眼看到正從對面走過來的多吉,頓時將臉一垮做了可憐狀出來,叫道:“啊喲!多吉兄弟,我不行了,我摔斷腿了!”
多吉手上拎着一頭羊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跑得並不遠在一邊吃草的老驢,道:“你又玩什麼花樣?”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武功有多高強!輕功有多好!
被那頭老驢摔下來?你當我白癡啊!
見多吉轉身就走,楊清河從地上爬起來,一邊拍打着身上的灰,一邊趕緊跟上去道:“多吉兄弟,這就是你不對了,見着這種情況,怎麼都應該仗義的問一聲嘛,你看,我這摔的,今兒晚上肯定是回不去了!”
斜藐了他一眼,多吉瓦聲瓦氣的道:“今兒韓大哥不會趕你的,今兒晚上,是大姐和寒光寒淵的祭禮,只怕會鬧騰通宵。”
“那敢情好!”楊清河羽扇拍了一下手,轉而問道:“什麼祭禮?”
蕭凌風是北疆希亞族族長之女,是希亞族的小族長,所以,她的婚事是按照希亞族的習慣而來。
而希亞族是母系社會,以女子爲家主,女子挑選男人,和挑中的男人舉行了祭禮之後,那男人就成了女子的莫塔,也就是丈夫之人。
柏子衿和韓子墨都是蕭凌風的莫塔,今天晚上則是寒光和寒淵成爲蕭凌風莫塔的祭禮之夜。
寒光寒淵什麼人不去管,可是……莫塔……
我還當是佛塔呢!
腦中將多吉的話重新整理一篇,楊清河到達那歡騰的現場之時,還處於風中凌亂狀。
這是哪裡的屁規矩啊!
哪有這樣的啊!
沒天理啊!
*
希亞族的祭禮很熱鬧,老虎和狂徒帶人去山上砍了樹做了祭臺,又將前院全部清理出來,準備了過關的用具,然後在第二進的院子裡燃起了篝火,擺放了祭臺,摩摩族的安塔是兼任巫女一職,狂徒理所當然的換上巫女的禮服做爲見證巫女坐在了祭臺旁。
楊清河跟着多吉到的時候,場面還是一片混亂中,到處都是身形高大扛着東西大聲呼喝的大漢,狂徒撅着屁股跟老虎在那學習希亞族的祝福詞。
這……爲何不在外面那空曠的平地上弄這些?這話楊清河明智的沒有問出來。
看樣子,他們還知道多少顧忌着一些燕國人的想法,沒準備走出院子去驚世駭俗。
可是,當看到那個穿着禮服喜笑顏開叫寒淵的男人時,楊清河默了。
不是顧忌燕國人的想法,而是顧忌着這個男人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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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幹什麼?”被大漢們擠做一堆的幾個觀禮的閒人一碰,慕容晚哼了一聲道。
“我是來長見識的,倒是,你在這裡幹什麼?”楊清河很是不屑的掃了他一眼,問道。
慕容晚哼了一聲,以一種我懶得理你的神情扭開臉,看向了林朝。
林朝的臉上帶着輕笑,但是卻沒有到眼底,靠在牆上看着那些來來往往的人,眼中空無一物。
慕容晚心裡不覺一抽,想起他先前想去幫忙,可是那些大漢用爽朗的笑聲拒絕了他,說是,這種事情,怎麼能讓客人幫忙。
當時林朝直接愣在當場,身子都僵硬掉了,臉上擠出的笑比哭都難看。
他記得,在他第一次來這裡時,這些大漢都是跟林朝勾結搭背兄弟兄弟的叫着的。
他侮辱了寒淵,所以連帶林朝都被他們排斥在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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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子衿帶了幾個人往外院走,經過第二進之時,眼光掃到了站在牆角的幾人,腳步微微一頓。
看到隱在牆角陰影裡面的林朝,柏子衿心裡暗歎一聲,轉身朝幾人走去。
“柏大哥。”見柏子衿帶笑而來,林朝站直了身子,喚道。
“你們在這裡幹嘛?來來來,我帶你們去觀禮的地方。”柏子衿笑道,帶了他們往外面走,邊走邊道:“寒淵不便於行,兄弟們沒想折騰他,都等着看寒光笑話呢,寒天他們在可勁的給寒光出主意,等下可有得好戲看了。”
“光哥,也不成吧?”林朝遲疑了一下道,寒光是祭師,武力值體力值是真不行啊,雖然說這次的架勢比起韓子墨那次那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上,但是對寒光來說,難度也太大了。
“哈哈,這種時候,不行也得行啊!”柏子衿哈哈一笑,轉頭掃了一眼慕容晚,道:“我們北地苦寒,經常要與獸和敵族之人戰鬥搏命,寒淵是祭地的祭師,而且身體因爲救凌風而毀了,但是就是如此,一旦我們出戰,他必全力救援,直到自己一點靈力都沒有,甚至昏倒在戰場上。我們希亞族和北疆戰士,從來不認爲寒淵無用,他擁有的那顆堅強的心,比強健的體魄更加珍貴,他是最強大的戰士,慕容晚,你侮辱了寒淵,等於侮辱了我們整個希亞族和北疆城。”
蕭凌風沒有當場殺了你,還真得益於這三年她沉穩了很多。
慕容晚一怔,隨後低了頭,帶了愧意輕聲道:“對不起。”
“你爲你哥哥着想之時,如果不能想到他人,如果視他人爲無物……”柏子衿輕笑一聲,看向林朝道:“好在,平王和日後的皇帝不是你,否則,你和慕容澈有何區別?”
慕容晚臉色一變,剛欲說話,林朝已經停住了腳步,輕聲道:“她知道了?”
柏子衿一笑,道:“你既然已經決定表明,那就應該知道,這個世上很少有韓子墨不知道的事,不過,這樣我們也放心了,畢竟,我們想要的只不過是一處和平之地,你們南海那三十萬鐵軍,我們還真沒看在眼裡。”
“我不是故意的,柏大哥!我不是故意的!”林朝的聲音極輕,帶着微微的顫抖,輕聲道。
“我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我當初也沒告訴你我是誰,凌風也一樣,你沒錯,不要再責怪自己,只是,自己選好的路,要自己走好。”柏子衿輕拍了一下他的肩頭,拽了他的胳膊將他領到了前院廂房裡,笑道:“好了,今日不要再去樹上了,好好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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廂房裡已經擺好了桌椅,桌上還放置了瓜子點心水果,從大開的窗戶,可以看見前院的全貌,想是一早就是替他們準備的。
柏子衿一走,楊清河便對窗戶邊的椅子上一坐,視線在慕容晚和林朝臉上轉來轉去,輕笑一聲,道:“喲,這看樣子是有我不知道的事啊?咱們可是同盟,瞞着我,太過分了吧?”
林朝擡眸看向了他,眼中浮動的霧氣隱去,慢慢露了清明出來,道:“明日,請楊兄到清灣別院,我們重新立誓行血書,可行?”
“這樣啊?”楊清河手撐在額頭上,眉頭微蹙的輕聲嘖了一下。
“楊兄放心,我以我項上人頭擔保你的安全,其實,你也知道,我要取你性命,在那都可以。”自傲一笑,林朝道:“我們單打獨鬥,你不是我的對手。”
“切,我可是止師!”楊清河哼了一聲。
“哦?”林朝眉頭一挑,反詰了一聲。
“我知道了,明日我會去。”楊清河哼了一聲,轉頭看向了院子裡,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林朝轉頭,看向在歡聲雷動中,被簇擁着出來的兩個身穿紅衣的男人,輕聲道:“希亞族和北地習俗,男人喜歡上了一個女人,就會奉獻自己所有給她,爲她而戰,爲她而死,對男人來說,那是最幸福的事,而如果那女人接受了他的愛意,就會同意讓他做自己的莫塔,在心上刻下刻印,以此爲誓,給他爲他誕下血脈的機會。”
楊清河看着那兩個清麗絕俗風華絕代的男子,看着那雖然身有殘疾卻依然風光霽月的男人輕笑着送了滿臉紅暈依然不減他清麗面容的男人進入第一關,看着站在主位要求着大漢們別太過分的柏子衿……,低聲道:“就好似咱們燕國男人娶妾?”
林朝一笑,道:“你這話讓他們聽到了只怕又是一頓飽揍,他們的關係纔不是那樣……”
那是北地才能養出的真性情,他們之間的感情,怎麼能同燕國這些玩物一樣的妾來相比……
希亞族人的結合沒有別的要求,只是要雙方真心相愛,心甘情願。
只因爲我愛你,我願意爲你做任何事,只因爲我愛你……
只要能在一起,只要你能接受我的愛,我願意爲你付出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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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韓子墨也好,寒光寒淵也好,都算是燕國人,他們能接受,不過是因爲他們的愛比自己要深……
許是篝火燃得太烈,煙都飄了進來,在外面如雷般的叫好和起鬨聲中,林朝的眼眶慢慢的紅了,手也不覺抓緊了胸口的衣襟。
那團火,那團溫暖炙熱的火,他多想也這樣跳進去,就算粉身碎骨化成灰燼……
也甘之若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