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裡的荷花已經開了好些,淡淡的荷香隨風飄入院內,夾雜在池塘邊大呼小叫的抓魚聲裡,熱鬧又優雅。
透過窗戶可以看見牆頭上坐着的紅衣男人嘴角帶着淡淡的笑意,他頭頂上一棵枝葉都伸到牆外的合歡樹開得正烈,紅色的花穗飄了他一身,都沒見他動一下,眼光只是盯着牆外那荷塘之處。
一牆之隔的荷塘裡,蕭凌風正高聲指揮着林朝和安靜兩人抓魚。
那歡樂的聲音讓院裡的氣氛都歡快起來。
冷煌收回目光,嘴角的笑意卻一下收不回去,只好故作冷靜的咳嗽兩聲。
嗯,我正在彙報的,可不是什麼能笑得出來的事。
而且,韓子墨和柏子衿這是什麼狀況?昨天三人回來後,蕭凌風是跟打了雞血一般的勇猛,可是這兩人,到現在都還起不了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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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身體還帶着虛軟靠在軟榻上的兩人,冷煌道:“昨日平王到了清灣別院,衛霜陪同他一起住進去的,然後有些我們特意透了口風的人忍不住先行去找了平王,平王先是好生款待,帶着他們在別院賞花觀魚,後來還玩起了曲水流暢,先頭衛霜在,那些人還有所收斂,也沒有提什麼條件,後來衛霜告辭,平王陪着他們一起喝酒,席間還因爲酒醉掉了面具,那些人見平王美貌又天真單純,便逐漸放開了膽子,什麼條件都說了出來,甚至一個喝高了的還說,自家女兒貌美賢淑,可爲後之話。”
“天真單純?”長髮披散,手撐在下顎上,臉上神情還帶着慵懶,韓子墨輕笑一聲,道:“是不是等他們什麼條件都說完了,平王卻什麼都沒答應?”
“是!”冷煌點頭道,心裡不覺腹誹,都不是什麼善撮,事都想到一塊去了。
“怎麼個沒答應法?”柏子衿問道。
“那喝高了的說自家女兒可以爲後之時,平王直接將一罐酒潑了他滿面,然後笑道,那京中之位必是我所有,你們識趣的老實跟我幹,我留你們一族性命,不識趣的,那便和慕容澈一起,死吧。”想起當時平王那俊美無儔笑面如春的臉突然就冷凝如冰,說完那話後,便直接拂袖而走,冷煌的嘴角抽了抽。
“倒是有些脾氣。”韓子墨嘴角微翹,問道:“去的是哪些人?”
“夏家安家周家都沒動,去的都是些中層官吏,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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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塘裡養的魚隨着荷花盛開也到了最肥美的時候,個頭不大,卻肉嫩鮮美,是高陽有名的荷花魚。
這種魚最好的作法是開湯,魚湯熬出來又濃又白還帶着荷花的清香,是高陽一道名菜。
可是這本可以成爲名菜的荷花魚,如今卻被一根樹枝插着,在一團火焰裡被灼烤。
安靜看着那女人蹲在池塘邊,一手冒着一團火焰,一手拿着那插着魚的樹枝就這麼翻烤,一邊烤還一邊哼着小曲,驚訝得自己手中的魚溜走了都沒發覺。
“娘子!這魚不是這種做法的!”林朝一手撐在岸邊泥土上借力從池塘裡躍出,將手中裝了半簍子荷花魚的魚簍遞給顧柏蓮,看着蕭凌風無奈的笑道。
“誰說的!那是你沒吃過我烤的!今天便讓你們見識見識,什麼叫天下第一大廚的手藝!”蕭凌風得意的笑道,擡頭之間手上火焰趁她沒注意,滋的一下,將半邊魚給烤焦了。
魚香頓時溢出,蕭凌風啊的一聲回頭一看,慌忙將叉着魚的樹枝從火焰裡拿出,指着那火焰道:“反了你了!敢給我玩陰招!”
火焰晃動了幾下,滋的一聲縮小,然後又不甘心般的膨大一下,伸出火焰苗子小心的在她手掌心裡撓了撓。
“你以爲賣萌我就會原諒你嘛!浪費了我的魚不重要,重要的是知道我剛纔說了什麼嘛!嗯!你給我去關禁閉!換小金出來!”蕭凌風哼哼道。
火焰嗚咽一聲,低了頭,好似委屈一般的發出了滋滋聲,然後啪的一下消失在空中。
只是火焰的晃動而已,但是安靜可以發誓,他看到了那火焰小委屈小別扭小驕傲的模樣!
林朝憋着悶笑從她手上拿過魚咬了一口,然後瞪大了眼道:“咦,這焦了反而更香!”
火焰從蕭凌風手掌上嘭的一下冒了出來,歡快的扭動了幾下腰,然後嗖的一下縮了回去。
瞪了那已經快速跑路的火焰一眼,蕭凌風從林朝手中拿回魚,遲疑的問道:“真的好吃一些?”
“嗯,你試試。”林朝笑得眉眼彎彎。
一口咬下,蕭凌風噗的一下全部吐了出來,全部成了焦炭了,哪裡好吃了!
“死林朝,居然敢騙我!”蕭凌風將魚一丟,嗷的一聲就將林朝給撲進了荷塘裡。
魚在空中打了個卷,被一根冰凌沾了過去,小心的避開那完全焦黑的一面,慕容玉小口咬在了沒有焦的那面。
清雅帶了甜味的香味溢滿了口腔,那魚肉又嫩又細,很是美味。
看了看完全焦黑的那邊一個大大的牙齒印,再看看沒焦的這邊兩個比較小的牙齒印,慕容玉的眼角眉梢溢出了清淡歡悅的笑意。
我的姐姐……我的蕭凌風……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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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朝,”從廂房出來,經過院子看到院中滿身溼透泥水糊了一身正從水井裡打水的林朝,冷煌捂着鼻子道:“子墨叫你。”
林朝手一頓,拎起水桶對着頭就澆了下去,聽得洗澡間裡蕭凌風要顧柏蓮趕緊倒水的聲音,道:“好,我就去。”
冷煌也掃了一眼洗澡間,帶了笑意的搖搖頭,哼着小曲轉身出門。
小魔星迴來了哦~哎喲喲……
脫了外衣後乾脆連內衣都脫去,露了一身精壯的肌肉,林朝連着提了三桶冰冷的井水將自己身上衝洗乾淨。
隨手拿了汗巾將身上一擦,拿起乾淨外衣之時,林朝不覺看向了廂房。
從紫清山回來後,他們兩人昏睡了一日一夜,但是蕭凌風一點擔心的模樣都沒有……
在那紫清山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三人誰都沒說,只是今日韓子墨醒來後,便召了冷煌回來。
平王做的那些事,也應該都傳到了他耳裡。
已經吃過一次慕容澈虧的那兩人,能那麼簡單的就信任平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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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外衣一套,林朝推門進了廂房。
見屋子裡只有斜倚在軟榻上手中玩着冰珠的韓子墨,林朝不覺一頓,道:“你找我?”
“平王之事,你怎麼看?”韓子墨示意他坐下,姿態隨意的問道。
“你是說他將那些見風使舵的人玩了一把的事?”林朝對椅子上一坐,拿起桌上的水壺倒了杯水一口喝乾,道。
玩了一把?這詞倒是用得不錯,看着林朝,韓子墨淺笑不語。
“平王一路過來,已經見了不少人,對不同的人,他的態度是不一樣的,如果你們只是想報仇以後就回北疆,自此不再過問燕朝之事,那麼他可以做一個很好的合作者,因爲,他會是一個好君王,他能爲人善用,能將燕朝治理成一個富強之國。”斟酌着用詞,林朝緩緩道。
“你倒是挺推崇他。”韓子墨笑得意味不明。
“你和慕容澈打過交道,慕容澈的處事方法和平王的,你可以對比下,看誰比較可信,若是平王一味的迎合,那,倒是要當心了。”林朝低垂了眼簾,又重新倒了杯水,視線注視着水面,眼角餘光卻不覺看着韓子墨手上那緩緩轉動着的冰珠。
“南海之地貧瘠,戶部上有數的人口不過五千戶,可是那裡自古以來是海民和山民的天下,幾百萬山民海民都未入冊過,林朝,平王手下,究竟有多少人馬?”韓子墨淡淡的問道。
林朝擡起頭來,迎上了韓子墨眼中的探究,嘴角一翹,道:“山民二十萬,海民十萬,總共三十萬鐵軍。”
韓子墨不覺一怔,隨後便笑道:“你倒是實誠。”
林朝無所謂的一笑,道:“軍隊已經在路上,你不久後就會知道,瞞着你有什麼意思?“
“三十萬鐵軍可不是一時半會能訓練出來的,平王做這打算有多久了?”韓子墨手中的冰珠轉動速度微微加快,問道。
“平王母親本是山民一族之長,陪同番人使者進京之時與先帝偶遇,你也知道,慕容家的人皮相都不錯,山民之女不懂人心險惡,被那浪蕩子給騙了身,還將孩子給搶進了宮,後來還是山民之中的奇人對先帝施了蠱,才讓先帝將平王送出宮去往南海就藩。”林朝拿過桌上的水果,一邊削着皮,一邊淡淡的道。
“意思也就是說,那些山民海民本是平王母親的手下?”韓子墨眼睛眨了眨,淡笑着問道。
“不是,平王母親只是一族之長,所轄部屬不過三萬餘人,南海之地與她部族同樣人數的大族就有上百之多,只是,燕朝從來不將他們那些人當成人,也不會入籍,只會以蠻夷稱之。”林朝將手中削好皮的水果對韓子墨晃了一下,沒有等他迴應,便放進自己嘴裡咬了一口。
“林朝,後日,我想與平王見一面,我對燕國沒興趣,但是我也要得到我們的保證。”韓子墨手一握,冰珠發出了輕微的碰撞聲後,化成了霧氣,透過那薄薄的霧氣,韓子墨輕笑如菊,道:“你也知道我和柏子衿要的是什麼,我能殺一個慕容澈,自然也能殺平王,三十萬鐵軍?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