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老師,這麼晚來找你,打擾了......”陸荏訕訕地打招呼,“但我是真的有急事!”
許光譯聞言,眉宇微擡:“怎麼了?”
他的語調一如往常,波瀾不驚,讓人無端生出“只要有他,萬事不怕”的感覺。
陸荏原本心急得要死,一想到因爲自己的冒失可能會耽誤明天課程的順利進行,她覺得天都快塌下來了。
然而,眼前的男子不過說了三個字,雖然是再稀疏平常的話,她卻被瞬間治癒了。
那是一種怎樣的體驗?如同有人在寒冬夜裡爲穿着單薄的你燃起一束溫暖的篝火;在暗潮洶涌的湍水中爲不識水性的你拋去一根救命的繩索。
你會下意識地去靠近那團火,去緊握那根繩。
就像當下的陸荏,她再顧不得自己一直以來是如何想盡辦法避免與他正面接觸,只要他願意伸出援手解自己的燃眉之急,她甚至願意用盡一生一世的洪荒之力來將他供養!
“能把你的電腦借我用一下不?”她用自認爲最真誠、最渴求、最無邪的眼光望向他,活像一隻可憐兮兮的小狗。
其實,她心裡清楚,許光譯一定會答應自己的請求。畢竟,人家是公認的“好好先生”嘛!
許光譯把陸荏迎進了客廳:“當然可以。”說着,把她帶到了沙發前坐下,“電腦在茶几上,你用吧。”
“誒?你都不問我爲什麼要借你的電腦用?”她對於他爽快感到詫異。
許光譯不甚在意地搖搖頭:“你來找我必定有你自己的原因。如果你想說,我樂意聽,否則我也不會勉強。”
這話怎麼聽着那麼耳熟呢?
陸荏這才反應過來,許光譯在這方面的認知與自己不謀而合!
如果事不關己,他人若是願意講,他們可以做一個忠實的聽衆;但如果他人執意隱瞞,也只是個人的決定,他們不會強求非要知道原因不可。
而這是肖燁然、沈玖熙、尤里等“好奇寶寶”學不來的。
她對許光譯的理解報以一笑:“說了你可別笑話我......剛剛在家備課時,我一不小心把水杯打潑了,電腦進了水,我怕燒壞主板所以暫時不敢開機,想着抽空讓陸飛幫忙看看。”
許光譯聽完後並沒有太大反應,只是清淡地囑咐了句:“你及時關掉了電源應該不會對機身造成太大損壞。以後可得小心點!”
就像是小時候做了錯事,你主動承認錯誤並已經做好了被大人臭罵一頓的準備,卻不料換來他們關心的告誡。陸荏此時就像是小學生一般,對他的權威無上推崇:“嗯,我記住了,以後會多留神的。”
許光譯見她一副乖順可人的模樣,笑得有些開懷:“你先自個兒用着,我去給你倒杯水。”
說着便要往廚房走去,卻被陸荏止住:“不用了,許老師,你別忙活了,我不渴!再說,我現在對水杯有了心理陰影,看到液體就會不自覺地發怵......”說到後面,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難爲情啊
!這麼大的人了,毛毛躁躁算個什麼事兒嘛!還好上司大人就住在自己隔壁,真出事還有個江湖救急的好幫手。如果就剩她一個人在公寓,可不得哭暈在廁所麼!
許光譯奈不過她,只得作罷。
陸荏看向電腦頁面,正是這一週要講的課件。她想,許光譯在自己來之前應該也在備課吧?
“許老師,你剛剛在看課件?要不你先用吧,等你備完課再借給我用。”
她知道他們這樣的全職老師平日裡辛苦,備課時間都是努力擠出來的,寶貴的很!
許光譯卻拿起茶几上的一本書,在她對面的沙發上坐下,不打緊地說:“沒關係,你先用吧!課我已經備得差不多了,方纔只是過一遍流程罷了,不礙事。”
見他這麼說,陸荏也放下心來,開始一絲不苟地重做續報PPT。
寬敞的客廳裡只聽得到茶几上計時鐘擺的聲響。
這個裝置她也有一個,還是當初新老師培訓後蔡忱的結業禮物。
“你日後自行備課的時候可以用它來監控時間,這樣能幫你更好地把握授課進度。”
確實是個好東西!
誰都沒有說話,但氣氛卻絲毫不覺得詭異。
半小時過去了,陸荏擡起頭來讓視覺得以緩衝,長時間盯着電腦屏幕使得她的眼睛酸澀不已。
對面坐着的許光譯正在專心閱讀,修長的指尖劃過扉頁,她甚至可以捕捉到他睫毛的微微翕動。
這個男子,似乎總有一種奇妙的本事,能讓他周遭的一切都靜下來,不僅僅是物理外觀的靜止,更是心靈的寧靜祥和。
而他自己也永遠是一副寵辱不驚的淡然模樣,彷彿沒有什麼是他解決不了的,只需幾句言語或是幾番動作,胸中溝壑便能輕鬆地成竹紙上。
世界上究竟有沒有能左右他情緒的人事物呢?她還真想長長見識呢!
似是注意到她的目光,許光譯從紙頁中擡起頭來,冰藍色的雙眸與她聚焦。
他並沒有言語,陸荏卻從他的眼裡讀出了探求。
慌忙間,她尷尬地垂下了睫,在眼瞼上投下兩片小扇狀的陰影:“許老師,我並沒有刻意打量你,我只是稍微活動活動......”
話還沒說完,她又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
傻缺!這不是在“此地無銀三百兩”麼!笨成你這樣清新脫俗的,還真是沒誰了!
許光譯註意到她的臉頰登時通紅得厲害,想起這小女子三番五次在自己面前露出過窘困姿態,不由得好奇:“你很怕我?”
明明是問句的結尾,卻被他刻意說出了肯定的意味。
陸荏哪裡想得到他會這般回問自己,小腦袋一時當了機:“誒?”
組長大人,您說這句話是幾個意思啊?我是該給你“Yes”或“No”的二選一答案還是該解釋其實你長得慈眉善目老親切了?
“你好像很怕與我對視。好幾次,你都故意地躲開了。我說的沒錯吧?”許光譯竟一反常態,玩味地
看着陸荏。
說好的理解爲主欣賞爲輔呢?你平常不是這樣的哇!
如果說是,她要怎麼解釋不看他原因?難不成說你長得太抱歉,多看一眼都會小心肝瘮的慌?但凡視力正常的人都說不出這麼“不長眼”的話吧!
許光譯的英俊帥氣,那是公認的突破天際。
如果說不是,那她又要如何解釋每次跟他對視就條件反射地低眉扭頭?總不能因爲時間永遠那麼恰好,他和她之間只隔了一低頭一擡頭的空隙吧?你當人人都愛學淡淡憂桑的“四娘”,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呵呵,許老師,你真會開玩笑......”陸荏吶吶地開口,手也因爲緊張而不自覺地扒了扒鬢角的碎髮,“我怎麼會怕你呢?你可是咱們全XES公認脾氣最溫和的老師了!人長得又帥,性子也隨和,我怕誰都不會怕你呀!”
可她心裡的羊駝們卻在齊聲咆哮:“可不是!怕的就是你!是你是你就是你!”
“我並沒有刻意迴避,只是不太習慣與別人對視太久罷了......我,我害羞,對,我這個人特別容易臉紅的,就像現在這樣,與別人一對視就臉紅,跟中了高原反應似的......”
這麼牽強的解釋,陸荏自己聽着都覺得扯淡。許光譯如果相信了,她就去直播吃狗糧!
“也許是我想多了吧。”許光譯卻沒有繼續爲難她,“怎麼樣,你還剩下多少?”
他起身走到陸荏旁邊,彎下身子想看她進行到哪一個板塊了,卻意外地發現她並沒有看課件:“你在做......續報PPT?”
電腦屏幕上熟悉的信息讓他確定了小女子剛剛一直在忙些什麼。
“嗯吶!就快做完了,我再插入幾個圖片潤潤色就行!”陸荏爲自己的工作效率暗暗點贊。
許光譯心下好奇:“我們的課件上有續報講解,你爲何還要自己再做一份?是不是課件有什麼問題?”
陸荏卻趕忙搖了搖頭:“不是的!課件很好,教研老師們做得很細心。只是我覺得課件上的內容略少,我怕學生們看得不夠清晰,所以就把我認爲重要的信息重新羅列一遍,到時候講起來也更順一些。”
“你有心了。”許光譯看向她,眼裡的讚許不言而喻。
陸荏微微頷首,她還是不習慣直視他的眼吶!深邃的冰藍,讓人心驚,更讓人心悸。
這一段小插曲過後,許光譯坐回到對面的沙發上,兩人又恢復了各自專注的模樣。
陸荏不再擡頭看他,卻默默感受着他獨有薄荷清新。恍惚中,她生出了熟悉的錯覺,彷彿自己身處安靜的自習室,周圍都是埋頭苦幹的莘莘學子。
她面對着電腦,處理的不再是續報PPT,而是密密麻麻的論文。
對面的男子,嫺靜地看着書,光線斑駁了書頁,也在他精緻的臉上投下剪影。
這張臉,承載了多少命運的恩賜與垂青,美好得不似真人。
只不過,這張臉的主人不叫許光譯,而是林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