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裡的老師們都陸續去食堂吃午飯了,陸荏還保持着十分鐘前的模樣,手上執着精美的請柬,浪漫的紅色卻刺眼撩人。
她們臨走前,嘴上都在不約而同地討論着同一件事情——XES的年度大事件。
“天了嚕!葉菲琳老師竟是咱們競爭對手XDF的千金接班人吶!難道先前她在咱們這兒是來竊取商業機密的不成?”
“你腦子秀逗了麼?人家分明是來微服私訪的,就跟她男人一樣,下到基層來體察民情!”
“哎!咱們的太子爺要結婚了,對象還是死對頭的女兒,這是要開啓相愛相殺的模式虐哭一片圍觀羣衆麼?我脆弱的小心臟啊!”
“你是不是傻?!這分明就是強強聯合,XES和XDF的未來掌門人結爲秦晉之好,意欲共同打造教育界的不敗神話嘛!”
“乖乖,這得是多無敵的組合啊!不過話說回來,許老師和葉老師真是登對得不要不要了,日後必定是全天候組團虐狗的節奏啊......”
一滴,兩滴,三滴......等到陸荏驚覺請柬上燙金的字體被浸溼後,才慌忙從紙盒中抽出兩張紙巾,狼狽地擦拭收拾起來。只可惜,越弄越遭,請柬立時變得不堪入目,唯有“Engagement(訂婚)”這個英文單詞觸目驚心。
她頹唐地將請柬扔在辦公桌上,雙眼微閉,單手扶額,任由淚水在眼瞼面頰上被風乾。雖說辦公室裡有暖氣,但龜裂的刺痛感卻清晰地提醒着她,一切已成事實。
【綺珊,我有些不舒服,下午請假回去休息。有什麼事記得發短信給我。謝謝啦!】
良久,她起身,拿起手提包離開了辦公室。
桌上,緋紅的請柬被吹開,訂婚人姓名欄下手寫體的“許光譯”和“葉菲琳”和諧得那麼恰好。
訂婚典禮定在本週六,全體H市分校的老師都在嘉賓名單之列,還有全國其他分校的代表們及美國總部的高層們紛至蒞臨,可謂是XES的一大盛事,排場比起先前的年會來,不知提升了多少個等級。
這天,陸荏起牀時就發現自己難受得厲害,咽喉腫痛,鼻子也塞塞的。
她折騰了好久才勉強穿上了衣服,步子打飄兒地走到客廳裡,發現沈玖熙正在做瑜伽。
“姐,你今天不用和葉實哥出去?”她的聲音喑啞得厲害,每發一個音就像是用最粗糙的砂紙在聲帶上大力磨搓着,異常刺痛。
沈玖熙一聽,就知道這小妮子準是身體又出岔子了,趕忙關掉音樂起身走向茶几。倒水的空檔,她沒忘關切地詢問:“你昨晚是不是又掀被子了?我的小祖宗喲!你可不要忘記前陣子剛從醫院裡回來,再要是歇菜了,我可沒有許光譯那麼大力把你提溜進醫院!”
聽到那三個字,陸荏的心“咯噔”漏了半拍。
如今,他也搬出了公寓,回到了許家大宅。
但沈玖熙卻恍如未覺,把熱水遞過去,囑咐她一口氣喝下:“對了,你待會兒
和我一起出去弄個造型,晚上給許光譯捧場去!”
“咳咳咳......”陸荏聞言,喝得有些急了,嗆地輕喘不已。
沈玖熙真是連給她下跪的心都有了:“你是上天派來折磨的吧!真是不讓人省心吶!”邊說着,她伸手在陸荏的背後輕輕拍着,以期讓小妮子沒那麼難受。
陸荏好容易才緩過來:“謝謝姐。”她放下手中的杯子,艱難地發聲,“晚上我就不去了,實在難受得緊......你替我跟許老師說聲抱歉。”
沈玖熙聞言,伸手探向陸荏的額頭:“呀!這麼燙?!真的得去醫院看看了,別給燒出大問題咯!”
後來,沈玖熙還是把葉實叫來了,兩人將陸荏送去醫院掛水。原本她想要留下來照看着,卻被小妮子軟磨硬泡地打發走了。
“姐,記得幫我把紅包、祝福和歉意帶到!”
送走兩人後,陸荏臉上的笑容再也掛不住了。她擡頭看着輸液的吊瓶正有節奏地滴漏着,一滴一滴,順着導管流進自己的身體裡,冰冷的觸感讓心也涼了幾分。
第二天,沈玖熙來醫院時,陸荏強撐着笑意詢問昨晚訂婚典禮的情況。
“荏荏,你告訴我,林宸到底是誰?”沈玖熙並沒有如願告訴她答案,反而嚴肅異常地拋出了一個讓她震驚的問題。
其實,關於林宸的事情,她早在小妮子來H市起就疑竇在心。小姨當日在電話裡只是模糊地提了一句,畢竟她自己對女兒在校的情況也不甚清楚。沈玖熙還記得第一次說起這事兒,陸荏就表現出了異常。那時她顧及小妮子的心情,便沒再做多探查。可昨天,許光譯和她單獨聊過天后,她才知道,問題怕是大發了。
陸荏被問得慌了神,她怎麼也想不到沈玖熙會毫無徵兆地提到林宸:“姐,你怎麼、怎麼突然這麼問?發生什麼事了?”她覆在被子底下的手不着痕跡地握緊,心裡明明打起了鼓,面上卻不得不佯裝鎮定。
“許光譯昨天找我聊了很久,我知道他喜歡你,也知道你基於林宸的原因拒絕了他。”沈玖熙的語調清淺冷靜,這是陸荏不熟悉的態度,“我更知道,你的變化都是因爲林宸。”
陸荏嚥了咽口水,耐不過沈玖熙犀利的審視,別過頭去,嘴上只得訕訕答語:“我哪有什麼變化呀!呵呵,姐,你想多了......再說了,許老師怎麼可能喜歡我,他昨天才和葉老師訂婚不是!他們、他們必定恩愛甜蜜得很......”說到最後,她底氣不足地沒了聲,只好盯着雪白的被單裝傻充愣。
沈玖熙看穿了她的心虛,卻並不打算像往常那般輕易放過她。她把手覆在陸荏露在外面的手上,語氣心疼萬分:“荏荏,你告訴我,來H市之前你究竟發生了些什麼?你若還當我是你姐,就把前因後果通通告訴我!看你這樣,我難受啊!”
陸荏看着她微紅的眼眶,原本聚積的困獸孤勇也在頃刻間潰不成軍。她再也忍不住了,鬱結在心裡一年多的委屈和苦澀彷彿找到了出口,連
同潰堤的淚水瞬間奔涌而出:“姐!”她撲倒在沈玖熙的懷裡,哭得撕心裂肺:“林、林宸他走了!他再也回不來了!”
沈玖熙在她不成句的哭腔講述下,總算是知道了那被時光塵封掩埋的秘密——林宸是陸荏進入大學後結識的同年級朋友,兩人因爲有着相同的興趣愛好且脾性相投,很快便互明心意成了男女朋友。大學四年下來,兩人的感情一直很好,林宸原本打算出國深造,也因爲陸荏的關係而選擇留校繼續讀研。他是個孤兒,在四歲那年被一對不能生育的好心夫婦收養,生活還算順遂。他原本打算畢業後把陸荏帶回家給爸媽看看,陸荏也想着那時把他介紹給家裡人。只可惜世事無常,天降橫禍,年輕的生命在車禍中不幸罹難,陸荏從此便一蹶不振,差一點畢不了業。而後來,她爲療傷而輾轉來到H市,原本已經將往事妥善安放,卻不料遇到了許光譯,那個和林宸有着無二容顏的男子。
“原來是這樣......”看着懷中的小妮子費力地抽噎着,沈玖熙的心裡像是打翻了調味罐,五味陳雜,不是滋味,“荏荏,你已經逃不開了......”
輸液三天後,陸荏就回去銷假了。
原本她以爲回到辦公室後能夠從同事們口中得知那晚的情況,卻不料衆人對此隻字不提,全然不像英語組的“八卦風格”。
除此之外,她還發現了一件怪事。
“綺珊,我先前放在桌上的東西沒有人動過吧?”陸荏一通好找,卻沒能發現莫名消失的請柬。
譚綺珊的辦公桌在她的對面,聽她問起,探身看了看,答道:“應該沒人會動吧?保潔的阿姨也不可能隨意碰我們桌上的東西呀......怎麼了?丟了什麼貴重物品?”
陸荏搖搖頭:“這倒沒有,我只是奇怪,之前明明放在桌面上了,怎麼找不着了呢?”
譚綺珊從座位上起身走過來,關切地問道:“是什麼東西?我幫你找找?”她見陸荏的桌上被收拾得齊整潔淨,心中暗暗佩服小妮子,又忍不住瞄了一眼自己的辦公桌,嘖嘖嘖,災難現場啊!
“不用了。”陸荏笑了笑,“也不是什麼要緊的......對了,我有些事情想問問你,你這會兒方便不?”
“你看我像是認真工作的料?”譚綺珊被新生入學測的試題折磨了一上午,巴不得偷懶!於是她秀眉一挑,“走,到茶水間喝杯咖啡去!”
咖啡升騰起濃香,讓人莫名地想睡。
陸荏在心頭醞釀了好久,才堪堪問出聲來:“綺珊,那晚的訂婚典禮怎麼樣?”直覺告訴她,定是出了什麼事。
譚綺珊也不知是被燙着還是喝得太急,趕忙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輕咳出聲:“咳咳!你還不知道呢?”
陸荏見她一副“活見鬼”的表情看着自己,心裡的疑竇更甚:“知道什麼?”
左右謹慎地看了一番後,譚綺珊這才小聲在她旁邊耳語道:“典禮現場缺了男女主角,世紀聯姻泡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