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襄一直有思考,如何快速結束這個亂世。
種田是急需的。
生產力決定生產關係,如今的生產力就約等於種植業的水平,糧食生產的效率。
只要他能讓秦國生產的糧食是他國幾倍,秦國就幾乎立於不敗之地。
但這只是提高了成功率,讓秦國在統一戰爭中減少了一些挫折,還不能讓秦國迅速取勝。
若要秦國快速取勝,需要在軍事上也碾壓對方。
論將領,秦國已經獨佔鰲頭。那麼朱襄能做的事,就是思想和軍械。
思想即提高士氣。如今能提高士氣的方式就是獎賞。藺贄的新田律讓上戰場的兵卒少了許多後顧之憂,知道自己死後老有所養幼有所依,妻子不會被人侮辱,秦國本來就因軍功制強大的士氣肯定更上一層樓。
兵器上,朱襄曾經想過能不能多點一點科技點。
後來他放棄了。
不僅因爲生產關係要和生產力相配套,這是相互的。
他前世的時代就有如小孩掄大錘的奴隸制、封建制國家,社會變革力量被上層脫離時代的武器所鎮壓,幾乎看不到前進的希望。
除此之外,朱襄還有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他不會。
雖然他是農學教授,接受了現代基礎科學教育。但就算是農學教授,讓他手搓一套工業體系出來,那也是天方夜譚。
沒有科學儀器,就算腦海裡有幾組化學方程式,他要如何從天然礦物質中提純想要的材料?
如果他能做到,武器不能做,但絕對不管什麼生產力生產關係,先把化肥工業化生產線手搓一條出來,讓全國人民先吃飽肚子,再慢慢思考其他的事。
朱襄知道在華夏最危難的時機,我們的戰士們能在鄉間手搓彈藥生產線。但知道歸知道,他自己不會。
槍支彈藥大炮什麼的,他一竅不通。
一個農學教授,爲什麼會懂機械,而且還是軍事機械。
朱襄曾經想要試試看。不是爲了揠苗助長,而是想做出點現代武器防身。
很快,他就繼續掄着他的大劍鍛鍊力氣了。
不要爲難我空空蕩蕩的腦子了。告辭!
跨時代的軍械做不了,朱襄就絞盡腦汁思索有什麼這個時代的科技能做出來的封建時代大殺器。
現在戰爭的機動部隊是以戰車爲主,後來會發展到以騎兵爲主。
特別是重騎兵,幾乎就是封建時代的“坦克”,所向披靡。
可以說,一個國家十分能養重騎兵,能養多少重騎兵,在火器發明前,幾乎就是國家實力的象徵。
甚至在現代火藥(即黃火|藥)發明之前,重騎兵對黑火|藥武器也是碾壓。
黑火|藥武器殺傷力還不如弓|弩,連輕甲都很難破,只是使用難度低,能培養更多的遠程兵力。
清朝乾隆時,擅長騎射的弓兵仍舊比火|槍兵強許多,這也是乾隆瞧不起外來火器的原因,並不是他真的睜眼瞎。
結果現代火|藥發明,把所有冷兵器都掃進了垃圾堆。從此戰爭成了現代工業的比拼,沒有工業基礎的遊牧民族開始能歌善舞。
所以現在朱襄只要把重騎兵弄出來,在現代火|藥出現前,華夏的陸軍戰鬥力就能一直保持世界領先。
雖然朱襄不知道重騎兵怎麼弄,但顧名思義,就是給馬和騎兵上鐵和皮革混合的重甲。他把思路告訴工匠,工匠會自己試驗出來。
重騎兵相當於封建國家陸地戰場的“震懾武器”,輕騎兵就是機動部隊的主要組成部分,是古代後世戰場的主力。
事實上現在戰場上騎兵已經逐漸成了主力。
朱襄將馬鐙和馬蹄鐵交給李牧之後,李牧很快就打造了一支輕騎兵。
因爲李牧在南方,馬鐙雖然看一眼就能仿造,但現在還未傳出去。
一個小小的部件,沒有引起他國的重視。
只有當李牧把他的輕騎兵拉出去打出一場讓天下人永世難忘的戰役時,他們可能纔會注意到這個小小的馬鐙。
現在六國都快忘記李牧是以擅長指揮騎兵聞名,都把李牧當成舟師將軍了。
朱襄陪同王翦選拔了一千人的重騎兵。
子楚嘗試着披甲,然後被壓得走不動路,遭遇了朱襄無情地嘲笑。
子楚怒道:“你試試!我不信你能行!”
朱襄披甲,居然能走幾步。
朱襄嘲笑道:“我每日都揮動鋤頭,身體不知道比你強壯多少,你和我比?弱。”
李冰趕緊把子楚拉住:“算了算了,你何苦和他計較?現在這麼多人,太子和長平君打起來了多難看。”
子楚冷笑:“等我當了秦王,看我怎麼收拾你!”
朱襄樂道:“好啊,我等你當秦王,看你怎麼收拾我。”
王翦嘴角抽搐,太陽穴突突突跳。
這種話是能說的嗎?還是當衆說?
如果將來秦王和長平君反目,大概就是從今日始了?
王翦聽到重騎兵後很興奮,組建重騎兵時就頭疼了。
能披甲的壯士和駿馬都要精挑細選不說,要讓馬和人有作戰能力,披得上甲,普通的伙食做不到。
駿馬每日草料消耗量是其他戰馬的兩倍,而且每日都需要按摩;披甲的戰士每日食量大增不說,甚至必須要葷腥,否則根本無法扛着重甲戰鬥。
想想這一千重甲騎兵的伙食,王翦感覺自己的頭髮要向朱襄發展了。
他終於明白,朱襄爲何說現在重甲騎兵才能出現,又爲何說只有目前只有秦國能養起這支重甲騎兵。
不是隻有秦國養得起,是隻有朱襄在的秦國養得起!
子楚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心裡對朱襄故意嘲笑他的氣消了一些。
他撫摸着披甲的馬匹,道:“不知道將來秦國統一天下之後,能養得起多少重騎兵。一萬?十萬?”
朱襄道:“可能連一百都養不起了。”
子楚愕然:“啊?”
朱襄道:“重甲騎兵是攻城略地的利器,但天下統一之後,戰爭就暫時不必要了。比起去掠奪那些還未開發的地,還是如何治理已經得到的地,讓天下真的變成秦的天下最重要。那時候的秦國沒有錢養重騎兵。”
子楚道:“那也不能荒廢……”他開始心疼了。
朱襄道:“那就在北邊留一點重騎兵,去搶胡人的牛羊吃。”
王翦立刻道:“好主意!我到時候就去北邊!”
什麼享福,他不享了!每日領着這些重騎兵去草原掃蕩,不是更威風嗎!
朱襄哭笑不得。歷史中的你將來是想當富家翁啊,現在怎麼要在邊疆吃黃沙吃一輩子了?
可能因爲王翦現在還不老吧。
重甲騎兵對封建時代的將士而言,大概就像是後世軍迷們看着小航母小飛機小坦克小東風流口水,這就是浪漫吧。
朱襄起了個頭,王翦迅速就領悟了重甲騎兵該怎麼練、怎麼用。
朱襄本以爲自己還要給王翦當一段時間的“指導員”,結果很快就沒自己的事了。
他便拄着竹杖,頂着草帽,披着蓑衣,在山城間攀爬,踏遍交通要道和長江航道兩側小城村落,實地探查這一片秦國能控制的巴郡情況。
李冰也繼續丟下蜀郡的事,興致勃勃在長江航道上觀察測量。
治水是整個系統的事,不能頭疼醫頭腳疼醫腳。雖然巴郡的水流與蜀郡影響不大,但看着長江天險,李冰那一顆水利專家的心就不由怦怦直跳。
他想,能不能修築一個堤壩把長江水攔起來,讓天險變通途?
李冰知道自己是癡心妄想,但忍不住癡心妄想。
若能建成這樣一個水壩,長江航道從此暢通無阻,巴郡蜀郡都能從中獲益,再不復閉塞。
“即便巴郡少田,守着這一條水道也能養活一郡人吧?”李冰對朱襄道。
他看水,朱襄看地。
朱襄聽了李冰的話,沉默了一會兒,眯着眼笑道:“會有那麼一天。”
李冰道:“會有那麼一天嗎?那真是太好了。”
即便知道長江天險非人力可爲,但朱襄說會有那麼一天,李冰就相信。
李冰站在山崖上,雙手拄着竹杖,低頭看着山下狹窄水道上的驚濤。
他的眼中滿含期盼。
朱襄想,該把此事記下來。如果能流傳兩千年後,說不定三峽大壩建立後,會在這裡爲李冰立像,讓李冰看到他曾暢想過的壯舉。
“朱襄,我該回蜀郡了。”李冰對朱襄道。
朱襄道:“保重。注意身體。”
李冰笑道:“好,你也是。”
李冰離開了巴郡,回到蜀郡,繼續爲修築水利忙碌奔波。
都江堰分水壩修好後,還有其他水渠、水壩需要修建。李冰想讓整個成都平原都變成一片沃土。
李冰離開後不久,李牧的信送到,罵了朱襄和子楚一頓,讓他們趕緊滾來吳郡。
巴郡有王翦在就夠了,朱襄和子楚本來就應該去吳郡,與他和藺贄商量亂楚核心之事。
子楚這個秦太子代秦王巡視南秦,怎麼留在巴蜀就不走了?黔中郡、南郡和吳郡的士人都等着,子楚再不出現,南秦真的可能會生出亂子。
雖然南秦三郡郡守都在等着看南秦出亂子,好把蟄伏的人拉一起揍了。
……
“秦太子若亡故,公子政很難繼位,長平君身爲太子妻弟定也會遭遇危險。”春申君對楚王道,“鎮守南秦的大將李牧與秦太子、長平君私交甚厚,也可能會被新王忌憚。這是我們的機會。”
楚王猶豫:“可是秦太子真的遇刺了嗎?”
春申君道:“太子子楚定是真的遇刺,否則秦王不會廢公子子傒。只是太子子楚傷勢究竟如何,還不得知。我請出使吳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