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之子》——第二部 《商殤》
第83節 謀定而動
辭過蔣先生,一衆人等回得縣衙,李主教招呼道:“劉知縣,劉師爺,去咱昨夜的宿處,坐坐。”
哦,李主教這是有事相商哩。
劉知縣:“師爺,你去囑那下人泡壺釅茶來。蔣老西兒這酒有點高,咱們同了主教大人喝茶醒酒,好與主教大人說道些事體。”
不一會兒,衙役上得茗茶,燙燙的,濃濃的。
李主教:“說說,嗯,都說說,今兒個的感受。”
劉知縣:“北關南關和東邊官道,咱們都是親看了的。敢問主教大人,內心可有定奪?”
李主教搖搖頭:“沒定,沒定。”
藍風生:“北關那裡,官道外便是河灘,靠裡緊着陡坡,地面兒太蹙,自是不宜的。城外官道麼,地勢倒也寬寬的,可惜低窪,洪水天便淹了,哪能建房造屋喲?只有南關,地勢又開闊又平坦,倒是合適。”
李主教搖搖頭:“也不宜。這南關碼頭,寬闊,地勢也高,交通也便利,卻是離城太遠。”
劉知縣:“然也,然也。若說教堂之事,本官自是外行,但若說起學堂醫館,本官還是懂得一些的,總須建在人口稠密之地纔好。”
藍風生:“理是這麼個理兒。教徒禮拜,總想教堂便在附近;學生上學,總想學堂就在家外;病人就診,總想醫館就在門口。人人皆是此心。若是離得遠了,總是有礙的。”
劉師爺扁扁嘴:“藍翻譯此話,怕是有些偏頗了。咱三河之民,慣會登山遠行,便是上山採藥,下水行舟,哪個不曾行過遠路的?我看那南關之地,碼頭之傍,離咱縣衙大門,也不過五六裡的腳程,怎就難倒了教徒學生?更別說患者就醫,這麼個五里六裡的,又豈是行不來的?”
李主教:“實跟爾等說,依咱之心,這三河全縣尚無一處的教堂,更無一處的教會學堂和西洋醫館,正是一塊大大的無主之地般的,待着咱川東教會去開發。”
藍風生:“哦,主教大人的心意,莫非是要把縣城作個總部,於那城外的二十八街鎮,都要一一地開發?”
李主教昂了頭顱:“不錯!這些地兒,我川東教會不佔,難道要讓與別個教會去?”
藍風生:“主教大人這氣魄,屬下好不佩服!嗯嗯,如此規劃,這總部之地,確需好好地選它一選了。”
李主教:“南關那地吧,一望的平壩,教堂學堂和醫館,都是擺得下的,又在碼頭,交通自是方便。但是,又因了這碼頭,卻也有許多的不宜。”
李路易:“怎又不宜了呢?”
李主教:“咱的教徒行那禮拜禱告,自是安靜之處纔好。學生讀書,自然也當安靜之地。嘿嘿,碼頭邊上,船來舟往,各色人等混雜之地,可是相宜的?若只顧着縣城之內,倒也勉強,若把它作全縣的總部,僅僅一個勉強,哪是長遠的計較?”
劉師爺:“嗯嗯,咱有個疑問,須得請教請教。”
李主教:“爾且直言。”
劉師爺:“依吾想來,這教堂供教徒禮拜禱告,這學堂傳授西洋知識,這西洋醫館行那治病救人的行道,三者既不相關,何不扯了開來,各設一地?”
劉知縣:“是呀是呀。若把教堂、學堂、醫館拆作三處,那地形面積便不受諸多的限制,這可供選擇的地兒,自然就容易多了噻。”
李主教:“自是可以拆開的。若能設在一處,照應起來也方便,自是最好的。”
藍風生:“劉師爺,於這三河縣城的地理,自是數你最熟。想想,可有這樣的地兒?”
劉師爺摸摸腦袋:“地兒,自然是有的,只怕你們出不得銀子呢?”
李路易嚷嚷起來:“啥話呢?銀子,咱叔父,多的是,多的是。”
劉師爺:“嘿嘿,只要出得銀子,便是把整個縣城都賣與你,大不了,咱另擇地兒,重建個新城。”
李主教:“你個屁話。若把縣城都搬走了,沒得教徒禮拜,咱建教堂作甚?沒得學子讀書,咱建學堂作甚?沒得病人診治,咱建醫館作甚?”
劉師爺:“主教大人休惱,咱不過是打個比方。譬如於宅王宅將宅,還有丁舉人的家宅,隨便哪一宅,若是出錢購了過來,便堪堪的足夠。再有,便是尋個城中地段,連着的七八戶人家,談得攏了,整地兒購了,也是可以的噻。”
藍風生:“辦法倒是辦法,咱教會在別地兒,都是這麼操作的,只是那銀子,可是大把大把地,費得不少哩。雖說咱川東教會,得着主教大人的英明,有得些許的銀子,但總也來之不易,能省些總是好的噻。”
李主教:“銀子倒在其次,一家一家地談,頗是麻煩。若是於家能把那荒地讓度與咱,倒是方便得很。”
藍風生:“就是,就是。與其一家一家地尋煩惱,不若只找於老爺子一家,少得許多的周折。再說,於家購那荒壩壩,也不過三十兩的銀子,咱大不了舍他些好處,讓他賺得一些,總比購那商鋪來得便宜噻。”
李路易直點頭:“Yes,Yes,找找,找找。”
李主教:“找是必找的。而且,事不宜遲,就今晚。”
藍風生:“就今晚?”
李主教:“嗯嗯,就今晚,不是蔣先生晚宴於咱麼?晚宴之後,咱便留在蔣宅,與那於老爺子過過招兒,探探他的底細。若是他能大大方方地讓度與咱,讓他得些好處,也是可以的。若他不肯,咱再另尋法兒。”
劉知縣:“嗯嗯,若此便好,若此便好。”
李主教:“劉師爺呀,剛纔你說到個丁舉人,卻是怎樣個事兒?”
劉師爺:“嘿,主教大人怎地對這丁舉人,生了興趣?”
李主教:“嘿嘿,我知於家掌得地方人勢,王家掌得財勢,這個蔣家一門,出得一進士兩舉人,深得仕子儒生之望,現今若得丁舉人,豈不能與蔣家抗衡一般的存在?”
藍風生:“是也,是也。我也第一次聽得丁家舉人的名兒,且請師爺詳道來聽聽。”
劉師爺:“這丁家老爺麼,姓丁名毅中,字雲天,正經的舉人出身,也曾做得兩任的縣堂,卻不把個官途看得重,煩了官場的糾葛,乾脆辭了官職,躲了在家,貪着無限的悠閒。”
李主教:“嗬嗬,連官兒也懶得做了?這般的人物,在中國官場,怕是異類得很呢?”
劉師爺:“異類,異類!這丁老爺呀,不僅於這官途看得淡,便是於那銀子,也是看得淡的。爲啥呢?因他娶得個好老婆,慣會的經商贏利,把個家業搞得紅紅火火,斷不缺銀子的。因此麼,丁老爺辭官歸隱,自在情理之中。”
藍風生:“呃,據我所知,蔣先生之所以名重三河,自是因其百年的書香門第,還有一半的原因,卻是因其胞弟蔣雲鵬,是個舉人的出身。嘿嘿,這個丁家的舉人老爺,怎就如此的聲名不顯呢?”
劉師爺:“嘿嘿,論起聲名麼,蔣家自是婦孺皆知的存在,這丁舉人丁老爺呀,端端地低調,低調,低調得讓人忽略了去,卻讓蔣老夫子出得名兒,整三河縣的讀書人,都把他作了領袖。”
李主教:“嗬嗬,這三河,竟藏着這般的人物!”
藍風生:“怪了,倒是怪了哈。你想你想,蔣先生不過秀才的功名,卻是聲名赫赫,這丁家老爺,雖有舉人的功名在身,卻是低調得讓人忽略,卻是哪般的道理?”
劉師爺:“蔣先生,嘿嘿,蔣先生,不過食古不化的書呆子,拿了之乎者也的道德文章來唬人,於這人心世道,卻是透頂的糊塗。人家這個丁舉人丁老爺呀,纔是真真的人物嘿,隱在雲中哩,一般不問世事的,只安心地過自己的日子哩。”
藍風生:“難怪,來得這麼多的日子,就沒見得這個舉人老爺。”
李路易:“Yes,Yes,沒見,沒見。”
藍風生:“可是這丁舉人一心的向佛,哦,一心地退隱,於這兼濟天下的事兒,沒得一絲兒的在意?或者,他與三河三族,於王蔣三家,隔膜得緊?”
劉師爺:“丁舉人是否無心民生,這個,我不敢妄議。但若說丁家與三家有甚隔膜,卻是謬矣,大大的謬矣。”
藍風生:“嗨,這個,卻又是啥說法?”
劉師爺:“嘿嘿,你自不知吧,這丁舉人的獨女,名作丁萍兒,嫁個丈夫,名叫於平江。嘿嘿,這個於平江,你們總該認識噻?”
李路易直搖頭:“N0!No!”
劉知縣:“於平江?不就是於老爺子的獨子麼?”
劉師爺:“正是,正是。丁舉人的獨女,正是於老爺子的兒媳,一個大大有名的人物。於家的生意,自是於老爺子拿主意,袁老管家去實行,於家的內務,卻是這丁萍兒把着的,一言以決的人物。”
“打住,我理理哈。”李主教眨眨藍眼珠子,“丁舉人的獨女,是於家的兒媳;於老爺子的小孫女,是蔣家的兒媳……這於蔣丁三家,自是一體的,只這王家,卻無親無緣的。”
劉知縣:“謬矣!謬矣!王家太爺的親妹子,名作王玉芬,乳名香香,乃是於老爺子的正妻。”
藍風生:“唉呀呀,唉呀呀,原來是這麼般地糾纏在一起。”
李主教:“幸得師爺講來。於今,我終是弄明白了,這於家,乃是關鍵,第一的關鍵。”
藍風生:“然也,然也!。搞定了於老爺子,便搞定了王家蔣家,便是要拿下丁家舉人,也須着落在於老爺子的身上。”
李主教:“不止於此,於老舵爺掌着誠義社,是一衆袍哥大爺的頭兒;蔣家丁家是儒林的領袖,便是掌着一衆的讀書人,再加於家王家的錢財,這三河縣,誰能繞得過他去?”
李路易擊掌而呼:“地頭蛇!地頭蛇!”
李主教笑看着李路易:“嗯嗯,地頭蛇,咱今晚會他一會。”
劉師爺:“只怕主教大人的錢袋子,得捂緊些喲。”
李主教:“若能攏得這般的地頭蛇,舍些銀子,也是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