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之子》——第二部 《商殤》
第92節 藏南(一)
小管家張全有已接了父親的事權,把着整個將軍府衙的內務,事兒自是繁雜,好在只是拿定大的主意,具體的經辦,自有一衆的僚屬去張羅。
整上上午,小管家便辭了一應的公務,滯在將軍府衙的內院裡,陪了兩位老爺爺。
兩位老爺所料不差,正與藏邊不靖有關。
藏南這事兒呀,緣起頗是複雜。
公元1254年,蒙古大汗忽必烈率着蒙古鐵騎,縱橫歐亞,所向無敵,卻在咱四川的一個小小地方,合州城外的釣魚臺,受了重創,損兵折將,久攻無果,只得率軍繞道南下,直入雲嶺之南,擒了段興智,滅了大理國。
也在這一年,遠隔萬里之外的意大利國,水上之城威尼斯,一戶商人世家,誕下一個男孩,名叫馬可·波羅。
咱中國人,喜這小娃娃,暱稱便是“小李小王”的。洋人的暱稱,咱不懂,不知當稱作“小馬可”呢還是“小波羅”。反正,小馬可或者小波羅,這娃娃,長到十七歲,便隨了父親科洛,前往中國。
辭別威尼斯,進入地中海,橫渡黑海,再經兩河流域,來到中東古城巴格達,途經波斯灣出海口霍爾木茲海峽,再轉乘海船。小馬可一路行來,說不得的風餐露宿,勞頓困苦。歷時四年,終於到達大都。
大都,那時是元朝的都城,今天這城兒,名做北京。
忽必烈大汗盛宴款待,熱情挽留,這小馬可,便留了下來,在朝爲官共十七年,遊歷了中國的大部分地方。
到得1292年,蒙古大汗的公主闊闊真,與波斯王子喜結良緣,成雙配對,馬可·波羅受了大汗之命,護送闊闊真小公主西行。
大家知道的,老叔我雖是上過幾年的學,但那讀書卻是一塌的糊塗;吳名這娃更沒得指望,肚子裡實沒多少滴墨水,於這世界地理實實的兩眼一抹黑。但好在曾收藏有數本的初中歷史書,閒來翻翻,老叔我也算得是見多識廣的了。
據我料來,波斯這個國呀,地跨歐羅巴、亞細亞、阿非利加三大洲,首都君士坦丁堡,後來改了城名,似乎叫做伊斯坦布爾,從那地圖上看來,離着意大利已是不遠。
馬可·波羅把個蒙古小公主送到波斯王子的懷裡,便算是達成了王命。嘿嘿,中國人講究個衣錦還鄉,咱現今大小也算得蒙元帝國的朝廷命官,何不趁這機會,回吾的家鄉去看看?
其時的威尼斯和熱那亞,分屬兩個領主,爲爭奪霸權,掐起架來,打得個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嘿嘿,這馬可·波羅的運氣不太好,被熱那亞俘了,關在監獄。
與馬可·波羅同關一室的,還有個威尼斯人,名叫魯斯蒂謙。獄中生活甚是無聊,兩個獄友便拉起話兒來,無非藉着閒聊打發獄中的光陰。
馬可·波羅所述的,主要便是東方的見聞了。
哇,這故事,好精彩,這國度,好神奇。魯斯蒂謙聽得着迷,便將其整理成書,書名《東方見聞錄》。
《東方見聞錄》?這書名,想必大家定是陌生。它有另外一個名兒,相信地球人都知道的,《馬可·波羅遊記》。
《馬可·波羅遊記》描述了一個神奇的東方國度。地大物博、文教昌明、富庶繁華、遍地金銀。這樣美麗神奇之地,自然就激發起了意大利人強烈的好奇心。短短兩三個月,這遊記就流行於意大利全國。又歷二十餘年,這書譯成幾十種歐洲文字,出現了119種版本,風行於全歐洲。有個名叫弗拉·毛羅的人,甚至還根據書中所敘,繪製了有史以來的第一幅世界地圖。
《馬可·波羅遊記》這書,真正令西方洋人着迷的,是這神奇東方的繁華和富庶。無數航海家,便揣了無限的慾望,揚帆遠航,開啓了大航海時代。
1498年5月20日,一個葡萄牙人達伽馬,首次到達了印度。荷蘭、西班牙、法國、英國,數不清的探險家們,蜂擁而至,做起國際商貿的大生意來。
印度大陸,西亞一大塊富庶之地,便被數國商人瓜分了。不久,119家英國商人,聯合組成“倫敦商人東印度貿易公司”,硬生生擠走了“荷蘭東印度公司”。再不久,又硬生生擠走了西班牙商團和法國商團。到得1600年12月,“倫敦商人東印度貿易公司”便獨佔了全印度,英國女皇伊麗莎白,更是授予其壟斷貿易權、訓練軍隊權、宣戰媾和權、設立法庭審判本國或殖民地居民權。簡單了說,東印度公司,便是大英帝國殖民印度的代理機構。
英國人最擅長搞“平衡策略”,實行“以土治土”的政策,也就是保留或者新封許多大大小小的王公貴族,各管一地,自己則做起了這些王公貴族的太上皇來。哈哈,這做派,是不是很像咱大清的“土司政策”?
還別說,大英帝國的這種搞法,居然很獲成功。在“倫敦商人東印度貿易公司”的統治下,印度大陸,竟成了“伊麗莎白女皇皇冠上的明珠”。
“倫敦商人東印度貿易公司”,這名兒太長,叫起來有點拗口,平常裡,我們簡呼“東印度公司”。東印度公司的主營業務,便是廣種鴉片,運銷中國。
“東印度公司”的野心,可不僅僅是恆河流域,整個印支大陸都在它的目標之內。這不,數月前,佔了錫金、不丹和緬甸,那藍眼珠子便又盯上了藏南,又是勘察,又是測繪,又是演兵,又是建哨所搶地盤,更在許多的領主中煽風點火,搞風搞雨,駐藏大臣坐臥不寧,卻又拿英夷莫法,只有一日數封的奏報,遞到朝堂之上。
聽得張全有說了個大概,老爺子問道:“朝廷可有對策?”
張全有:“嗨,朝中衆臣,分作兩派,吵吵得歡哩。一派主和,希望與英國加緊接觸,談判桌上分高低,兵不血刃謀得藏邊安全。一派主戰,只有把英人打疼了,才能謀得長久的安寧。就這麼,是戰是和,吵來嚷去的,老是定不得大計。”
袁其隆:“嘿嘿,船行大海,必得一人掌舵,光緒帝得拿個主見呀。”
張全有:“光緒帝呢,是堅決主戰的。只是麼,慈禧老佛爺,卻是另外的計較。嘿嘿,母子倆意見不一,下面的臣僚,可就難辦囉。”
老爺子:“呃,光緒爺不是親政了麼?”
張全有:“嘿嘿,話兒是那麼個說法,不過麼,戰和大計,涉及國本哩,老佛爺豈會不管?”
袁其隆:“這事兒可難辦了。唉,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呀。不戰不和,就這麼拖下去,後患無窮呀。”
“開初麼,主和派,嗯,就是老佛爺,佔了上風,便派了駐藏大臣升泰,前往加爾各達,與印度總督蘭斯頓會談。幾輪下來,弄出個初步協議來。”張全有從袖中摸出一份文稿,“呃,便是這份《中英會議藏印條約》。”
略略一看,條約共八款,中心要旨麼,哲孟雄(今錫金)歸英國保護,中國與哲孟雄的邊界,以咱利山一帶山頂爲界。照了這個條約,緬甸、布丹、錫金諸邊各藩屬國,全都被劃入了英國的殖民範圍,大清朝完全失去了對這些地方的管控。
慈禧也知,這個條約,對中國極是不利,態度便有了些鬆動。老佛爺這一鬆動,便有諸多的朝臣也跟了鬆動起來,主戰的一派佔得些許的上風,但總也有一些的老臣早被洋人打斷了脊樑,談起洋戰便腿軟,“以夷制夷”的老生常談起來,搬了列強諸國來說和,欲要“化干戈爲玉帛”。因此麼,戰耶,和耶,終日在朝堂上嚷嚷吵吵,卻終沒個定論。
老爺子:“越是怕事兒,便越受人欺負。嘿嘿,不憑了戰場上的硬手段,單靠朝堂上磨嘴皮子,英夷便不欺你了?”
張全有:“所以麼,找爺爺來,便是共謀這事。”
老爺子:“但憑差遣。”
張全有:“古語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打仗,說到底打的是後勤。不知老爺爺願否擔起這千鈞的重擔?”
“小子,說啥呢?這是外戰,是打英夷。保得藏南,便是保得全藏;保得西藏,便是保得西南。”老爺子把胸口拍得啪啪的:“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我三河老於家,世受國恩,敢不從命?”
張全有:“這活兒,棘手哩。”
袁老爺子:“敢問,此次與英夷對戰藏南,派出多少人馬?”
張全有:“此是機密,按理兒不當說的。我將軍府擬有計劃,以五屯駐軍爲主,成都、康定等處再抽一些精銳,加上原駐藏地的八旗和綠營,當在六萬上下。”
於老爺子:“嗬嗬,不就六萬人馬麼?想當年洪匪爲亂,朝廷幾十萬大軍的人吃馬嚼,咱也未誤得軍機的,何況區區的六萬兵馬喲?”
張全有直搖頭:“不可比,不可比。”
袁其隆一臉的疑惑:“怎的?”
張全有:“此有兩點,須是注意。其一,這藏南之地山高谷深,積雪終年,道路崎嶇,騾馬難行,不少的地方須得靠了人力,肩挑人扛,後勤供給的難度極大,前方一兵,須得五六個民夫的支持。”
袁其隆:“這個倒是在理。不過麼,這五屯駐軍和藏地邊軍的糧草,不是一直都由咱供着的麼?困難自是有的,但也不是沒辦法克服。”
張全有:“正因三河於家歷來的供着藏地駐軍的糧草,一是熟悉路況,又有現成的人手,更知得藏地的地理和人情,咱與總督府再三的權衡,才把這事兒交與誠義實商號。”
於老爺子:“孫兒放心,老夫絕不辱此使命。”
張全有:“這其一麼,須是提前派了人馬去探路,橋斷了的修橋,路塌了的修路,一旦起兵,爺爺須得第一時間,把那糧草軍械的送得上去。”
袁其隆:“未雨綢繆,有備而無患……呃,少管家此說,可是這藏南用兵,並非急在眼下?”
張全有:“據細作消息,英兵雖稱五千,其實只得一千,其餘皆印度土邦之兵,當不得大用的。英夷國會已定,調了四千外籍軍團。從英島至印度,再快也是兩月之後。再有,此是春三月,藏南正是雪融冰化,不宜行軍作戰的。”
袁其隆:“未雨綢繆,此正老成謀國。”
張全有:“老爺爺說笑了,甚的老成謀國喲。當此多事之秋,內憂不已,外患迭至,偏偏的於這是戰是和,朝廷又遲遲不給個準信兒,歧元將軍和錫良總督兩難哩,難辦哩。孫兒不過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盡些本分罷了。”
於信達:“這朝中袞袞諸公,也真真的糊塗。若無強盛的戰備,單單的桌上就能談得和平?”
張全有:“好在數日之前,錫良總督和歧元老將軍終是下了決定:整軍備戰。”
於信達:“此國戰,吾必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