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心

山河日月(八阿哥重生) / 疑 心/看書閣

“你親眼所見?”康熙盯着他,目光灼灼,似要穿透人心。

十四心頭一跳,不由得怵了一下,縱是他心機再深,不過也才十三歲。“回皇阿瑪,是兒臣親眼所見。”

面上依舊是垂首恭順的模樣。

康熙倒沒有疑心他欺君,在他看來,十三豪氣颯爽,十四聰明伶俐,他們兩人都有當年大阿哥和太子的身影,年長的兒子已經造成他的遺憾,將餘下不多的寵愛放在兩個年幼的兒子身上,也是正常。

“樑九功,你去看看,”話說一半,康熙擺擺手。“算了……”

“萬歲爺?”樑九功有些惶惑。

康熙搖頭,神色淡淡:“不必去了,你們都跪安吧,朕想歇會兒了。”

三人口中應是,陸續退了出去。

十四無端端的,不會空口說白話,必然是太子真與策妄阿拉布坦有所瓜葛,纔會被他瞧見。

這麼一想,康熙下意識就阻止了樑九功。

太子已經廢過了,廢而復立,再來還能如何,再廢?還是將他貶爲庶人,流放邊陲?自己勵精圖治,戰戰兢兢了一輩子,末了竟要因爲太子而背上胸襟狹隘,連兒子也容不下的名聲嗎?

康熙閉上眼,抓緊了手下的被褥。

樑九功見他似已漸漸熟睡,也不敢打擾,悄悄地退了出去。

出了大帳,三人都默不出聲,直至離得遠了,十三才笑道:“八哥,我突然想起我得給德母妃寫封信報個平安,先走一步了。”

十三的生母敏妃出身低,連妃位都是死後才追封的,生前自然更加不起眼,因着這緣故,如同胤禩被惠妃撫養一般,十三也自幼寄養在德妃名下,如此一來,跟胤禛和十四的關係自然也不錯。

明知他這是找藉口讓他們單獨談話,胤禩來不及出聲,十三已經大踏步走遠。

十四看着他的背影,轉過頭來,惴惴道:“八哥,你不會怪我多事吧,我看不過太子總是欺侮你,所以才……”

胤禩雖然知道十四心機深沉,但平心而論,這些年來,他的心機從來沒有用在自己身上,反倒處處討好親近,就連這次的事情,不能說他做得不對,但起碼,他沒有必要這麼做,平白讓自己也濺上一身水。

“下次不要這麼做了。”看了他半晌,胤禩也只說了一句話。

十四看着他的神色,愈發不安,忍不住伸出手去拽住他的袖子,仰起頭,情緒有些低落:“對不起,八哥,就算皇阿瑪問起來,我也會一力承擔的。”

胤禩聞言大吃一驚,他本以爲十四是真看到太子與策妄一起,纔會出聲告密,但現在聽其話意,卻更像在杜撰栽贓。

十四爲什麼要這麼做,真的只是爲了給自己出氣?

年僅十三歲的十四弟,也學會投石問路了?

也是,在皇家長大的孩子,哪裡有簡單的,上輩子,七八歲的自己就已經懂得要出人頭地,讓額娘不再受辱。

“行了。”他打斷道:“此事不要再提,皇阿瑪沒有追查,就是想大事化小,你也當作沒說過罷。”

說來也是無心插柳,他手中有趙瑞文的這步棋子,可也要思忖着如何使用才能一擊即中,如今十四一句話,明顯已經在皇阿瑪心中埋下種子,它日,自己想再做點什麼,也是事半功倍了。

他心念電轉,神情卻依舊是溫文沉穩的模樣,十四見他並無不悅,也歡喜起來。

“嗯,八哥說的,我會記得的。”

胤禩之前見到他,總會想起前世的海東青事件,但轉念一想,自己重活一趟,連胤禛那般的仇恨都能淡化消失,何以又獨獨對十四耿耿於懷,況且他奪嫡失敗,卻是被髮配看守皇陵,下場也不見得好到哪去。

心一軟,手撫上他的頭。

“你且記着,無論何時,皇阿瑪總是頂頭的天,不要想太多了。”

“知道了。”十四眨眨眼,笑了。

胤禩看着他的笑臉,心裡憂慮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送到京城的信,此刻怕是早就到了四哥手裡,皇阿瑪的硃批奏摺,想必後腳就能發出去,只希望在這段空隙裡,那人不要一時衝動,做下什麼事纔好。

康熙甦醒,落下的政務分輕重緩急,自然要一樁樁來處理,如連山瑤民騷亂這樣的大事,早就被樑九功分出來擺在案首,只是這御筆硃批剛發出去,便已有消息傳過來,說雍親王在聖旨下達之前,已經先斬後奏,以兵部名義手書命廣西等地發兵平亂。

消息是胤祉傳過來的。

康熙三十九年諸皇子封爵,四阿哥、五阿哥皆被封爲親王,獨獨少了三阿哥胤祉,早在康熙三十五年時,胤祉便已被封爲郡王,如今事隔幾年,弟弟們都晉了親王,他卻還是郡王,落在衆人眼裡,自然是這個皇子不受寵。

胤祉暗地裡不知道咬牙切齒了多少回,最後也只能忍氣吞聲,誰讓自己在太子被廢時強出頭,弄巧反拙,讓老爺子不喜,冷落又能如何?

這次康熙巡幸塞外,他與胤禛二人坐鎮京城,本想着機會來了,誰料想,議事的時候衆人目光都落在胤禛身上,一些政令也要胤禛點了頭纔算數,他這個三阿哥,竟如同擺設一般,正當胤祉差點又恨得咬碎牙齒時,發生了連山瑤民騷亂的事情。

聖旨未到,前方十萬火急,雍親王罔顧聖意,先斬後奏,一個天大的把柄落在胤祉手上,他欣喜異常,一道彈劾的摺子隨即發往塞外。

康熙不是昏君,自然知道胤禛是不得已而爲之,論情論理,都苛責不了他,但知道歸知道,心裡總歸是不舒服的,先斬後奏這種事情,連太子都沒做過,這四兒子平日裡悶聲不響的,一出手就是如此石破天驚。

胤禩看着康熙不置可否的臉色,心裡就知道不太妙,要說父子相似,後來的皇帝四哥喜怒無常,疑心重,眼前這位老爺子又何嘗不是。

說到底,若不是自己送信的時機不對,那人也不至於貿然做出那樣的事來。

“皇阿瑪,老四也是一片爲國盡忠之心,兒臣料想他絕無惡意。”太子一派儲君風範。

胤禩默不作聲。

別人都知道的道理,康熙不會想不通,但這並不妨礙他心裡不痛快,現在開口無疑是火上澆油。

果不其然,康熙掃了太子一眼,冷笑道:“那你說說,老四是怎麼個忠法?”

太子一愣,一擡首,對上康熙冰冷的目光,心頭霎時涼了半截。

康熙卻並不放過他,冷冷開口,字字誅心。

“老四是忠,那你私下與策妄阿拉布坦密談,也是忠嗎?”

太子這下不僅是心涼,而且是心驚肉跳了,他暗自咬了咬牙,撩起袍子緩緩跪下,辯解道:“皇阿瑪恕罪,兒臣與策妄阿拉布坦,並非密談,卻是另有緣由。”

帳中父子二人對話,胤禩斂眉垂目,卻突然有些不耐煩,思緒也跟着飄忽起來。

他們這些兒子,一輩子戰戰兢兢,到頭來,有幾個在老爺子心中落得個好字?

康熙既然在知道太子與策妄阿拉布坦的事情之後沒有發作,便暫時不會動他,此時質問,不過是藉機發火罷了,事後果然如胤禩所料,太子又逃過一劫,隨後聖駕啓程回京,快到城門時,胤祉、胤禛早就帶着文武百官候在城外相迎。

對着外人,康熙並沒有表現出不快,但一回到宮裡,就直接往養心殿而去,以往照慣例是要召胤祉和胤禛去問話的,現在也不見了。

胤祉本是心頭暗喜,可看老爺子的模樣,並沒有勃然大怒,也不懲處胤禛,不由又忿忿不平,直犯嘀咕。

然而沒過多久,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康熙竟然將圈禁在宗人府的大阿哥放了出來。

太子廢而復立,是老爺子想平衡各方勢力,那麼大阿哥被放出來,又意味着什麼?

人心浮動,暗潮翻涌,不過胤禩卻要分出神來關注另一件事情。

那就是嫡福晉富察氏有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