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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日月(八阿哥重生) / 請 安/看書閣

阿哥所離這裡不遠,但胤禛揹着個人,自己年紀也還小,走得氣喘吁吁,滿頭大汗。

等進了胤禩寢室,高明連忙接過人,幫忙安置在牀上。

但是胤禩抓着胤禛的衣服,怎麼也不肯鬆開。

高明有些爲難:“四阿哥,這……”

“還不去請太醫。”現在的胤禛已經有了些日後冷麪王的痕跡,一張小臉繃得緊緊,很有主子的威儀。

高明連忙應是,跑了出去。

伺候胤禩的人看着八阿哥又是被揹回來的,都慌了手腳,忙活起來。

胤禛有點無奈,上書房讀書還未結束,他因爲揹人耽擱了不少時間,但胤禩又抓着他的袖子不放,看來今天的功課只能作罷了。

胤禩難受得很,潛意識只能強忍着不發出呻吟,但手卻下意識地想抓住什麼。

胤禛看着他這副樣子,也不忍心將他的手掰開,索性趴在牀邊,溫言安慰。

胤禩燒得迷迷糊糊,連什麼時候被送回去都不知道,只覺得渾身一直忽冷忽熱,整個人像在沸水中翻騰,又似在寒冰中瑟瑟發抖,那感覺像極了他上輩子死前的情景。

難道我又要死了嗎,連額孃的面都沒有見到……

他胡思亂想着,不知道昏睡了多久,終於睜開眼睛,卻是出了一身汗,連半身衣服都浸溼了。 WWW ✿tt kan ✿¢○

恰好高明正端着碗推門進來,一見到他便驚喜出聲。

“主子,您終於醒了,可讓奴才擔心死了!”

“嗯……”

見他發音困難,高明連忙轉首往門外喊道:“還不趕緊進來伺候着!”

幾名太監趕緊小跑進來,幫胤禩更衣,伺候他喝下小米粥,又幫他擦去身上的汗,幾番折騰下來,他才覺得舒服一些。

“是四阿哥送您回來的,皇上他老人家也來看過您了,囑咐太醫好好醫治,聽說您是爲了去給惠主子請安,還誇您孝順呢……”

胤禩打斷高明的絮叨:“皇阿瑪來過了?”

“是呢,前腳剛走,讓您這幾天都不用去上書房了。”

胤禩抿脣不語,心底只覺得有點滑稽。

那位後來翻臉無情的皇阿瑪,此時還是一位慈父的,早年自己很受些聖眷,便覺得他也與那把龍椅有緣,得意忘形,卻忘了皇阿瑪雖然是父親,但首先是皇帝,對於覬覦皇權的人,他又怎會手下留情,怪只怪自己實在是太天真了。

既然自己二世爲人,這種錯誤自然不會再犯。

至於胤禛……

他慢慢搖頭,不願去多想。

高明見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也不敢打擾,便悄悄退下。

又休息了幾日,身體終於大好,隔天丑時剛過,他已早早穿戴洗漱完畢,去鍾粹宮給惠妃請安。

由於自己親生額娘地位太低,胤禩在六歲之前,都是由惠妃撫養的,按照清宮制度便應該奉她爲母妃。

惠妃見到胤禩,忙拉着他上下查看,邊心疼道:“還是瘦了不少,晚上下了學到這邊來吧,我讓人給你做些好吃的。”

惠妃對胤禩,雖然沒有對親生兒子大阿哥那麼體貼備至,但也不算差,後來大阿哥被圈禁,胤禩還將她接到府邸奉養,兩人感情頗爲融洽,因着這份養育之情,即便後來大哥讓他做了不少事情,他都只當是在報恩,並沒有抱怨。

再次見到年輕了幾十歲的惠妃,他心中感慨良多,當然也沒忘了禮數,粉嫩小臉上一雙眼睛如黝黑琉璃,笑起來便露出兩邊的小酒窩,偏還循規蹈矩地行禮,在旁人看來不顯古板,反倒可愛得緊。

惠妃連忙阻止他,笑着拿汗巾拭去他額頭上的細汗。“行了行了,在我這不用那麼多虛禮,看你病了一場,醒來倒成了個小大人似的,快去給你額娘請安吧。”

惠妃口中的額娘,就是胤禩的親生母親良貴人。

胤禩捺下心中激盪,又陪惠妃說了回話,這才朝良貴人的居所而去。

他的額娘身份所限,此時還沒有封妃,也就沒有單獨的寢宮,隨着惠妃住在鍾粹宮內,所以路程並不遠。

良貴人是個溫良恭謙的女子,低微的出身與後來被皇帝看中的奇遇,都決定了她在這個後宮裡孤立無援,能依靠的只有皇帝的寵愛和她小心翼翼的行事。

她此生唯一的寄望,就是眼前的胤禩。

只是那時候的胤禩並不能理解她的心情,滿以爲只有自己當上太子甚至皇帝,自己的額娘才能揚眉吐氣。

時過境遷,當他自己的雄心被歲月折磨得千瘡百孔時,他才明白當初額娘想要的,不過是他平平安安,無憂無慮。

看到胤禩到來,良貴人掩不住眼中的欣喜,偏還得做出一副淡然的模樣,生怕落了別人口舌,看在胤禩眼裡,卻是隱隱心酸。

“沒事就好,去給你惠母妃請過安了?”聲如其人,溫柔婉約。

胤禩再也忍不住,撲進良貴人懷裡,緊緊抱住她,悶聲道:“請過了。”

良貴人有些驚訝,這個兒子向來性情內斂,甚至有點敏感,很少會做出這樣的舉動來,但又覺得很窩心,不由伸出手在他頭上順着。

“這是怎麼了,都多大了,還學人家撒嬌。”

“額娘,我想你了。”他忍住哽咽,貪婪地汲取着良貴人身上的味道,那種久違的溫馨與親切,讓他幾乎想要流淚。

“傻孩子……”良貴人嘆了一聲,沒再多問。

母子倆待了將近半個時辰,胤禩細細詢問了她的日常起居,是否安好,生怕額娘在哪裡受了委屈,又悶在心裡,從前他雖然孝順,卻很少去注意這些細節,如今上天既然再給他一次機會,必然要把這些都補償回來。

良貴人有點奇怪,但也覺得欣慰,只以爲兒子終於長大了。

清朝講究子以母貴,自己的出身不能給兒子帶來任何好處,只能努力不讓自己變成他的絆腳石。

從良貴人那裡出來,胤禩就往上書房而去。

上書房的師傅分滿漢兩派,其中選一兩位滿漢大學士作爲總師傅,另外還有漢文師傅,和滿蒙師傅,康熙從小是在祖母嚴格要求下苦讀過來的,因此對於子女的教育也異常嚴格,身爲皇子阿哥,不僅要精通滿蒙漢三種文字,還有數理騎射等課程,可以說從凌晨三點開始到晚上七點,基本都要浸泡在學業中,連皇太子也不例外。

胤禩曾經在這種環境中熬過來的,對於這些流程自然再熟悉不過,原本還可以再休息幾天,但他不願落人把柄,身體一好馬上就去報到了。

他到上書房的時候還早,那裡已經坐了不少人,有三阿哥胤祉,四阿哥胤禛,五阿哥胤祺,七阿哥胤佑,以及他們的哈哈珠子。

其中大阿哥已經成年,開始參與朝政,太子則有張英與李光地二人專門教導,沒有跟他們一起,胤禩在這些人中間,是最小的。

他的目光掃過衆人,最後落在胤禛身上。

胤禛也在看他,兩人視線相對,胤禩突然想起那天自己燒得迷糊死揪着別人不放的事情,忽又想到前世被胤禛折磨至死的場景,心下混亂,不知道要用什麼態度來對待這個人。

胤禛見他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彆扭模樣,只覺得可愛得很,不由輕聲招呼:“小八,還不快過來,寅時快到了。”

胤禩回過神來,走到自己座位坐下,路過胤禛的時候,低聲而飛快地說了一聲:“謝謝四哥。”

他知道現在將還沒發生過的事情遷怒到十歲的胤禛身上是不可能的,但誰能想到此時和顏悅色的兄長,會在日後變成那副模樣?

此刻胤禩只想上去掐住胤禛的脖子,狠狠質問一聲。

僅存的一絲理智讓他生生捺下那些衝動,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胤禛看他低頭的模樣,只以爲是害羞,知道他母親的身份,讓這個弟弟在衆阿哥中備受冷落。

他自己也是宮人所出,當時生母卑微不能親自撫養,剛好佟貴妃無子,便親自撫養他,因此在所有皇子之中,他反而是除了太子與十阿哥之外身份最高的,但胤禩就沒有這麼好運了,惠妃也是庶妃,論身份不及佟貴妃,何況她也有自己的兒子,不可能像佟貴妃那樣全心全意對待胤禩。

胤禛早熟,很早便明白這些厲害關係,現在聯想到胤禩前幾日高燒的情景,突然就對他有了一種同病相憐的親近感,但此時卻不好說什麼,心想一會下了學定要拉着這個弟弟好好聊聊。

胤禩不知道他的四哥在想什麼,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的字帖上。

寅時師傅還沒來,是衆皇子讀書練字的時間,對於胤禩來說,這些書本上的內容根本不成問題,只是看到宣紙上那些歪歪扭扭的毛筆字,他就想起自己幼時書法極差,又不肯好好練習,康熙每次檢查衆人作業,他甚至找人代寫來矇混過關,這些往事如今回憶起來,竟如前生一般。

可不就是前生麼,他微微苦笑,提起毛筆。

突然之間又回到小時候,就憑現在這個稚嫩的身體,懸腕是不可能的,他只得端坐如鬆,提氣凝神,一筆一筆,慢慢寫了幾個字,感覺漸漸好起來,雖然肯定達不到以前的水準,但好歹也不至於像之前那麼難看。

胤禩練了一陣子,爲了應付一會師傅的考校,又拿起書翻了一下。

案上放了好幾本,有《論語》、《禮記》、《孟子》、《大學》,時隔多年,胤禩早已不記得他七歲的時候師傅大約要問哪一本,但是全部都翻一翻增加印象總是沒錯的,幸好他一直都沒落下這些功課,每個月總要抽出些時間來看一下。

書房內一片琅琅讀書聲,大家都抓緊時間複習着自己的功課,以免被問到的時候出糗,每個年齡段重點學習的典籍都不一樣,師傅考校的時候也會根據阿哥的年齡來決定難度。

胤禩把所有書都略翻了一遍,正有點百無聊賴,便見顧八代自外面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