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無情的打擊
寒冷過去,既然是春暖花開。可今年這春,遲遲不來,寒冷的時間很長很長。
格針嶺的西隊在脫蘑山下,新安排了二百畝的瓜田,仍叫洪宜章老人管理,他當家又配了三個年齡不同的助手。在生產隊深耕、施基肥,打好瓜埂塊的時候,他們四人就開始了育苗、護苗,以備冷天過後就移栽、定苗。
洪宜章在空閒的時候,到瓜田附近查看,在瓜田南頭的溝岸邊,發現了一小塊一大塊肥沃的荒地,因爲這些地方都長出了超過膝蓋高的野草,所以說它土厚肥沃。這些溝淤和溝坡,如果開墾出來,把它平平整整,約能開墾出近一畝地。於是,他就利用早起晚歸給生產隊幹活餘下的時間用鐵釵挖,釗子刨,钁頭砸的方法平整這些零散土地。他幾乎在利用整個初春的每天的業餘時間,甚至月夜他都沒閒着,功夫不負勤勞人,好歹他把這片荒溝,整理成了一塊塊、一片片平整的田塊。在適當的時候他就和兒媳婦棗花一起協作,種上了玉米、高粱、花生、大豆、芝麻等。
這會兒上級正號召社員拾邊地、墾荒山,克服生活上的暫時困難。格針嶺的兩個隊的社員早就偷偷的開墾荒地,這會兒上級政策一放開,他們的積極性更加高漲起來。大家除了參加生產隊集體勞動,就利用一切空閒時間在山溝裡、山崖下到處開挖零散地、平整荒地,開墾荒山野嶺。他們用钁頭挖,用石頭壘,挖溝底,補溝坡,就是大田邊上有一分閒地,社員們也捨不得丟掉,也把它開墾整理出來。社員們說,即使能種上一分大豆,這一分地收下的豆子,生出的豆芽菜來,也能解決一家人幾個月吃菜的問題。
好景不長。幾個月剛過,上級就傳來了重要指示,要在農村搞“思想教育”。從上到下組織了“教育隊”下鄉來。大喇叭裡天天播放着宣傳指示和這些歌曲。
農村一時又掀起了轟轟烈烈的“思想教育”熱潮。組織中隊設在趙埝大隊部,總部設在八里屯公社的機關駐地。總部專門下派一個工作組,領導格針嶺的生產隊搞教育。
上級派來的青年幹部是贛榆地方來的叫韓珍愛,組長叫她負責這個地方的青年思想教育,還有一個叫餘慶春的男青年專管“割尾巴”。這抓全盤工作的當然是李組長。
老隊長瞿志金現在似乎已當不了生產隊的家了。每天上工敲的“破犁片”已退休了,什麼工作都在村頭最高的一棵樹上的“大喇叭”裡傳達。
每天大喇叭裡宏亮的經典歌曲把睡夢中的社員們喚醒,接着就是宣傳歌曲連播三次,然後李組長講話,分配今日“議事日程”。
格針嶺村的中間有一個大汪——就是大深溝,深溝呈三角形,古來就叫“三角汪”,一直延續很久還叫“三角汪”。閒暇相聚的老年人、殘疾人、暫時不能參加勞動者都會在這兒的“三角汪”岸邊的格針帳、洋槐樹下或是坐在這兒的紅石碾盤上談論閒聊,這會兒更是利用大喇叭休息的空兒打開了他們心裡憋不住的閒話:
“上級來了個李組長,又帶來了幾個小青年,天天開會學習,莊稼也耽誤種了;天天學習理論,這能代替飯菜嗎?”
“你還沒到湖田裡看看呢,兩個姓餘的(餘赤紅和專管割“尾巴”的)帶着新組織的‘積極分子’,到溝邊、田邊、山上、山下把大家費了好大心血挖起的拾邊地種的綠油油的莊稼都給鏟了,挖了!”
“慘呀,這莊稼沒收給生產隊也行呀,大家不都貪上一份嗎,何必去毀了呢?”
“這叫剷除****尾巴,不能讓這些苗,萌芽出土!”
……
議論紛紛,扉言怪話,低聲的,高聲的。老隊長聽了,搖了搖頭,離開了;這李組長也聽到了,他沒發煩,就立即在這三角汪岸邊給這些老人、殘疾人開起了會議,宣傳“上級指示”:
“同志們,鄉親們,大家要看到,從中央到地方,存在着復辟的危險,上邊有人要走,農村裡也有倒退分子……”
李組長的話還沒講完,鬱大爺說:“俺聽不懂,俺腿疼,俺要走家了!”
老趙光棍也哼着說:“俺頭痛,不想聽講這些話呦!”
老李大爺說:“俺兒子閨女昨晚學習了,跟俺說了一大套,俺傻眼了,聽不進去,只是爲俺那些被剷除的山芋苗,花生棵疼得慌,大道理,莊戶人聽不懂,可惜呀,可惜呀!”他嗑着銅煙鍋,乾咳幾聲,也走了。
李組長不講了,望望身邊的餘赤紅,很尷尬。餘赤紅說:
“今晚把這幾人都給治來,到隊部和社員一起學習一整夜,哪會兒聽懂了,再給睡覺!”
洪宜章拾邊地的莊稼全給剷除了,心裡有說不出的難受;他又被拿掉了“瓜田管理”,老隊長在他面前偷偷地流着眼淚說:“老弟兄,今年隊裡的開支指望不上你了,我打算再增添一些農用機械的美夢也落空了!”
洪宜章嘆氣哀聲地說:“搞教育,大家都是思想紅就好啊!”
時間不長,思想教育也波及了學校,洪如剛快要批准的加入青年先進組織的名額被裴嶽燦拿着筆劃掉了。回到家裡爺爺和娘又告訴他,拾邊地的莊稼第一個被姓餘的帶人給毀了,並且拿掉了自己的專業工,還不斷地叫這爺倆開會檢討自己走錯路的根源和思想。
洪如剛又一次受到無情的打擊。他沉默了,他仍是用心地苦學,苦讀。他認爲,就是考不上高中,上不了大學,將來還會有用的,他堅信:
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