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分散開,看看各個院裡,可還有活口。”軒轅擎擡眸在後院各個方向,掃了一圈,對身後御林軍命令道。
“是,齊王爺。”
御林軍領命,四散了開。
走到一座小院門口,軒轅擎朝院裡望了會,提步跨了進去,掛在屋檐下的燈籠,透出淡淡的光亮,將昏黃的影子塗在硃紅色的門棱上,讓那硃紅隨之變得有些灰敗來。紅色已不再醒目,在暗沉的暮色中,隱隱帶着蒼涼的感慨,宛若失了年華的婦人,無力的透過那將要遮掩住她雙目的竹簾,看着院裡無盡的哀涼與寂寥。
沒錯,剛纔院中無聲無息發生的一切,她似是都看在眼裡。
只是她知道,她管不了,也無力去管。
軒轅擎曾經與軒轅漓來過這座小院,從小院四周的大致佈置,軒轅擎看出這裡是何天賜住的院子。情不自禁吐了口氣,軒轅擎伸出手,挑開竹簾,推門進到室內。
每擡一步,軒轅擎知覺自己後背有股子透心的涼意襲來,取出袖中的火摺子,藉着亮光,軒轅擎走進何天賜的內室,看到何天賜睜着眼,在牀上靠枕上躺着,身上褻衣未有絲毫紊亂,軒轅擎移動腳步,到了何天賜牀頭,他伸出手,在何天賜肩膀上推了推。
就是他這麼輕輕一推,嚇得他連退數步,只見剛還在何天賜眼中的眼珠子,瞬間脫離眼眶,滾落到地上,還滴溜溜地亂轉了數下。一股超濃的血腥之氣,從何天賜完好無損的白色褻衣內溢出,逐漸在室內瀰漫了開,隨之而來的便是何天賜身上穿着的白色褻衣,其胸口處漸漸變得溼紅。
軒轅擎心中一陣驚駭,他條件反射,如同一般人看到這種狀況時的反應一樣,再次連連後退數步。說起來,這也是人之常情,任誰見了這種驚愕場面,無不心生驚懼,更何況是個感官強於普通人的習武之人。
在地上彈跳,轉動了數下的眼珠子,逐漸在青石地上停下,似是靜靜的望着軒轅擎一般。
倒吸一口涼氣,軒轅擎轉身,在手中火摺子的照亮下,迅速由何天賜屋中離去。
一路疾行,軒轅擎終於到前院正堂。燭光照耀下,正堂內一室明亮,軒轅擎眸子朝侍立在正堂門口的兩名侍衛看了眼,心道:自己剛纔不是在做夢,不是。但那種駭人的感覺,比作了噩夢還要讓人心驚膽寒。
“王爺,何尚書府內,無一人生還。”帶隊的御林軍侍衛長,彙總到下面人的消息,步進正堂,拱手對軒轅擎稟道。
“嗯,本王知道了。”軒轅擎說到這,凝眉思索片刻,接着道:“你先帶御林軍留守在這裡,本王進宮給皇上把這邊的情況,詳細稟報一番,再做決斷。”對侍衛長交代完,軒轅擎擺手,讓其退下。
會是誰呢?血洗何尚書府,到底是出於何種目的?軒轅擎騎馬奔向皇宮的一路上,腦中一直在思考着這個問題。
取了人性命不稍說,竟然將人的眼珠子都給剜下,手段不可謂不殘忍。
眼珠子?軒轅擎拉住馬繮,讓胯下馬兒停住前行。會是她嗎?因爲何天賜對她和那個傻子無禮,她纔會事隔一天,連夜將何府上下一百八十多口人血洗。以她的能耐,是完全可以辦到的,軒轅擎想到這,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進宮對永嘉帝把何府內的具體情況,及他自個心裡的猜測,說清楚。
說清楚的後果,無疑會給凌無雙帶來是非,軒轅擎躊躇了。
還是再等等,等到天明,他去魯王府問問她,看她與血洗何府一事是否有關聯。
心中拿定主意,軒轅擎望了眼東方暮色,打馬調轉方向,朝魯王府方向騎了過去,按着時辰,等他到魯王府,估計天色剛剛破曉。
血洗何府後,暝夜運起輕功,先到沁香園後他自己的閣樓,沐浴一番,換了一身衣衫,未多做逗留,躍向了魯王府方向。
他不想凌無雙從他身上的氣息中,覺察到什麼,以致懷疑到他。殤說過的話,在他耳邊又響起,說冰和寒依舊找不到有關他母妃的蹤跡。
‘母妃,你究竟在哪裡?你可知道,兒子成立清風樓至今,已有數個年頭,一直在尋找着你。’軒轅墨頎長的身形,飛躍在街邊屋頂上,邊想邊無聲自語,‘找不到你,孩兒就得繼續身處黑暗之中,如此一來,雙兒她該怎麼辦?難道要讓孩兒在雙兒面前,做一輩子的傻子嗎?皇后和你究竟有多大的仇恨,將有關你的印跡,全都抹了掉。還有那高位上的男人,他爲什麼不願聽人提起你?’
‘皇后身邊的那個老宮女,與你認識嗎?孩兒大婚第二天,在太極殿看到她一直用種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孩兒,孩兒是不是從她身上,可以找到些有關你的線索?’
從寢院上空緩緩降下,暝夜又變回了軒轅墨,也就是傻王,他收斂思緒,神不知鬼不覺進到自己屋裡,褪去衣衫,換掉臉上玉質面具,躺到了牀上。
“雙兒,墨的雙兒,有你在身邊陪伴,真好!”軒轅墨脣角帶笑,低聲呢喃了句。
天剛破曉,管家張遠便從外院急匆匆行至凌無雙和傻王寢院,看到凌無雙從屋裡步出,腳下快走兩步,到凌無雙面前,躬身道:“王妃,齊王爺要見你。”
凌無雙疑惑了,這一大早的,齊王來找她做什麼?眉尖微蹙,凌無雙語聲淡然問管家張遠:“他有說因何找本王妃嗎?”
張遠搖頭道:“齊王爺沒說,但奴才看他臉上的表情,很是鄭重,好像有什麼大事要與王妃說似得。”
“噢?”凌無雙美眸轉了兩下,心裡甚是不解,即便有大事,也輪不到與她這個魯王妃說吧?疑惑歸疑惑,人家已經找上門來了,她就沒有不見的道理,思量到這,凌無雙道:“他人這會在哪?”
“回王妃,齊王爺在前院正堂等着。”張遠恭謹回道。
凌無雙“嗯”了聲,道:“你先去招呼,本王妃和王爺一會就到。”
“是,王妃。”
張遠領命,轉身去了前院正堂。
見張遠身影消失在院外,清影從一旁走到凌無雙面前,道:“主子,你真的要去正堂見齊王嗎?”
“爲何不去?”凌無雙伸了伸胳膊腿,絕美容顏上,泛起一抹淺笑,反問清影。
清影單腳在地上蹭了蹭,擡頭一副豁出去的樣子,說道:“他傷主子那麼深,主子爲何還要給他臉面去正堂見他?”
“呵呵!你難道忘了我早已不記得他了嗎?既然已不記得,何來傷害至深?”凌無雙表情再正常不過,“或許他真有什麼重要的事,說與我知道呢,去見見又有何妨。”說到這,凌無雙發現今早怎麼又沒看到傻王的身影,於是話題一轉,問清影,“王爺不會一早又去東街買包子去了吧?”
清影朝傻王屋裡看了眼,搖頭道:“王爺今早還沒起牀呢!”
“哦,我去叫他起牀,你去擺飯菜吧。”凌無雙說着,轉身走到傻王屋門口,輕輕一推,門便從內打開。
“娘子,默默起牀了哦!”傻王聲音在凌無雙耳邊響起,其實在凌無雙與管家張遠對話的時候,軒轅墨已經起牀,自行穿好衣衫,到了屋門口,沒拉開門罷了。
聽了會牆角,軒轅墨心下奇怪,這軒轅擎爲何一大早的來找凌無雙?與他昨晚血洗何府的事有關嗎?接着聽到清影和凌無雙的對話,軒轅墨擡手在自己的銀質面具上摸了摸,心裡想着他的真實容顏,是否該展露在凌無雙面前,讓其看到。
“看你這衣衫怎麼穿的?”凌無雙望着傻王身上穿的鬆鬆垮垮,歪七歪八的錦袍,薄嗔了句,“我不是都教過你怎麼穿衣衫了嗎?怎麼就記不住呢?是不是光顧着玩了?”凌無雙一邊數落傻王,一邊拉傻王進到屋裡,爲傻王將身上的錦袍重新打理了遍。
“穿好衣衫後,記着把腰帶繫上,要不然走出去,會很難看的,知道嗎?”
“哦。”軒轅墨低頭應了聲,眸中狡黠之色,快速劃過。
心暖暖的,這感覺真的很好,很舒服。
“梳洗完後,咱們先去用飯,隨後再到正堂去見見齊王。”雪影,魅影端着洗臉水,漱口水,進到傻王屋裡,凌無雙隨即對傻王說道。
傻王憨憨一笑,道:“默默聽娘子的。”
魯王府正堂中,軒轅擎不知自己已經喝了多少杯茶水,晨陽已經東昇,始終不見凌無雙從後院過來,他心下不耐,逐從椅上起身,來回在正堂裡踱了幾步,張遠見狀,躬身對齊王道:“齊王爺再稍坐一會,我家王妃和王爺應該馬上就到。”
“齊王爺大駕光臨咱們這陋室,不知有何事要與本王妃說?”張遠話音剛落下,凌無雙清亮的聲音,便從後院通往正堂的大門口響起,接着一紅一白兩道身影,手牽着手,進到正堂內。
軒轅擎聽到凌無雙的聲音,本是很欣喜的,可當他瞧見凌無雙牽着傻王的手一起走進正堂時,眸光瞬間變得黯然,啓脣道:“昨晚城中發生了件大事,不知你可知道?”
“齊王爺這不是在說笑話嗎?”凌無雙牽着傻王在正堂主位上坐下,微微一笑,看向軒轅擎,“本王妃這剛起牀,大門未出一步,怎能知曉你口中所說的昨晚城中發生的大事?”說到這,凌無雙秀眉往上一挑,接着道:“齊王爺不會是要與本王妃說昨晚城中發生的大事,與本王妃有關吧?”
他是來與雙兒說血洗何府的事嗎?軒轅墨低頭對着手指,腦中尋思到。
血洗何府,軒轅擎又怎會聯想到雙兒的身上?是因爲何天賜嗎?
很快,軒轅墨便知道了答案。
“何尚書府一百八十多口人,一夜被血洗屠盡,本王懷疑此事與你有關。”軒轅擎雙手負於身後,望着凌無雙面無表情說道。
“齊王爺說的真是笑話一樁!”凌無雙絕美容顏上的笑容加大,道:“本王妃閒着沒事幹,取何府一衆人性命幹什麼?再者,你覺得本王妃有那麼大的能耐嗎?一夜功夫不到,出手就將何府一百八十多口人殺盡,這聽上去怎麼就有點玄乎呢!”
當軒轅擎說何府一門被血洗時,凌無雙的心還是多多少少滯了片刻,她沒想到何府那麼多人,一夜會被人斃命。
以她的能耐,血洗何氏一門,自不在話下,但,前天在太極殿上,她已經懲戒過何天賜那個痞子,就沒必要再要了其性命,甚至連其家人也不放過,那麼到底是誰血洗了何氏滿門呢?
“本王不會平白無故的來找你。”軒轅擎眸色晦暗不明,淡淡的說道:“你記恨他出言侮辱魯王,前日在太極殿上,介於父皇在,你手下留情,留了何天賜一命,實則,你是打算對其進行更大,更深的報復!”
凌無雙雙手擡起,連拍數下,“齊王爺要是不去說書,真是有些可惜了!”凌無雙諷刺的話語,軒轅擎怎可能聽不出來,他臉色一沉,道:“何府的血案,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凌無雙起身,雙手環於胸前,輕飄飄的問軒轅擎。
軒轅擎跟着站起身,語聲帶着一絲不明的意味,道:“不是你做的,自是沒有什麼;但,若真是你做的,你現下最好隨本王進宮面見父皇,讓他對此事做個定奪,省得到時鬧了開,對你無甚好處!”
“你這是在關心本王妃嗎?”凌無雙從上到下將軒轅擎打量了遍,聲音輕淺道:“可是,齊王爺的關心,恕本王妃不能笑納。因爲本王妃壓根在夜間就沒有出過魯王府,還有就是本王妃要取那何天賜的性命,有的是機會,何苦事隔一天,纔對其出手?”
“你……”軒轅擎沒想到自己的一番好意,完全不被凌無雙領情,一時間啞言,不知如何再說下去。
“齊王爺要是說完了,慢走不送。”
凌無雙很不客氣的對軒轅擎下了逐客令。
“娘子,擎弟好像生氣了哦!”傻王擡頭,星子似得好看眸子,望着凌無雙一眨一眨的,見凌無雙未回他的話,傻王又道:“娘子,擎弟他爲什麼要生氣啊?墨墨沒有惹他生氣的,墨墨很乖很乖,不會惹任何人生氣的。”
凌無雙望着傻王眨巴着的眼珠子,寵溺一笑,回道:“齊王爺生氣,與咱們沒關係的,你不是想要玩飛飛嗎?走,咱們到後院,我帶你飛飛。”幫傻王將垂在額前的一縷髮絲,輕撥到耳後,緊接着凌無雙直接牽起傻王的手,出了正堂。
軒轅擎似是想到了什麼,快步追上凌無雙的身影,道:“暝夜與你什麼關係?”
頓住腳步,凌無雙轉過頭,臉上表情甚是清冷,回軒轅擎道:“齊王爺不覺得問本王妃這句話,很欠妥嗎?”鬆開傻王的手,凌無雙再一次對軒轅擎發問道:“還是說齊王爺認爲本王妃一個婦道人家,與那清風樓的什麼暝夜有瓜葛?”
“暝夜說,說你是他的女人。”軒轅擎臉上表情稍顯尷尬,與凌無雙說道。
凌無雙哼笑一聲,道:“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嗎?本王妃若是說他是本王妃的仇人,你信嗎?”站在凌無雙身後的傻王,聽到凌無雙說的這句話,心猛地一提,他是她的仇人?他什麼時候變成她的仇人了?
從她的語氣中,似乎看不出作假。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軒轅墨心緒雜亂,一時間懵了!
作爲問話的軒轅擎,這會子心情卻好了起來,心道:凌無雙不但不是暝夜的女人,而且還視暝夜爲仇人,如此一來,暝夜還有什麼理由阻止他愛慕凌無雙?
“齊王爺問完了嗎?若是問完了,請速離開魯王府!”
凌無雙再次毫不留情面的對軒轅擎下了逐客令。
“你就不能對本王態度好點嗎?再怎麼說,你我也有過三年的夫妻情分。”軒轅擎話一出口,凌無雙便揮手朝其發起一股猛烈掌風,然,卻被軒轅擎身形靈巧一閃,給避了開,“娘子……”軒轅墨不想看到自己的女人,與軒轅擎多有接觸,出生喚了聲凌無雙。
凌無雙收回掌力,朝傻王淺淡一笑,然後看向軒轅擎怒道:“齊王爺未免太看得起本王妃了吧?在本王妃未被你休棄前,本王妃盡是你齊王爺入不得眼的卑微妾室,談何夫妻情分?”
“你何必要這樣妄自菲薄?你是本王的側妃,以後,以後本王會給你更好的!”軒轅擎想說,以後你會是這軒轅的未來國母,但,話到嘴邊,他還是改了口,事情未有定論前,有些話,還是放在心裡的好。
凌無雙輕笑出聲,眼神中滿是譏誚,“側妃難道就不是妾嗎?至於齊王爺說的什麼更好的,本王妃不稀罕!本王妃覺得做這魯王妃,心裡暢快的不行。”說完這句,凌無雙牽過傻王的手,看着軒轅擎又道:“因爲我家王爺有顆至真至純的心,齊王爺你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