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我死你就自殺
燈的頂端有張嘴,其實是提手,表面絳紫色已掉了三成三,露出斑駁的黑色金屬,但沒有鏽跡,與其說是盞燈,不如說是件做工考究的工藝品,帶着腐臭味的古董。
它不同於我們歷朝歷代的宮燈,更不同於打更人手提的馬燈,好像更輕了一些,再或者……也有可能是我心裡覺得是。
如果把他拿到潘家園,隨便晃一條街就能換回一沓鈔票,怕也是有價無市,不過,它的真正價值可不在表面。
燈分裡外二層,外面一層是龍骨,龍骨細的地方如火柴,粗的有筷子那般,龍骨之間縱橫交錯卻不交合,乍一看是兩隻眼睛,換個角度再看就變成一個骷髏頭了,兩目深陷,整個造型似鏤空一般活靈活現,如果轉圈看,能看到的東西更多,舌頭、耳朵、女人身體、斷肢……任憑你想象。
龍骨看着很細,其實很結實,結實到你一屁股坐上去都不帶變形,這種材質之前我沒見過。裡面是那層半透明的紙,形如壺膽,薄如蟬翼,既能防風又不影響亮度,就算在我和那個活死人的爭搶中,這層紙都沒有半點破損,透過紙能看到裡面大體的情形,八角的底部盤着兩條蛇,彼此纏繞一直到中心的位置,兩個蛇頭高高的揚起,很是難捨難分,似乎在對視,又好像馬上;要發起撕咬,其中一個蛇頭嘴裡吐着綠色的燈芯,有半截已經燒的碳化,另一個蛇頭嘴裡是一個孔,我猜應該是用來點火和保持氧氣供給的,果然,在燈座的正下方我摸到一個指頭粗的圓孔。
燈芯看上去油汪汪的,應該見火就能着。
利用阡陌找打火機的間隔,我把手中的燈徹底熟悉了一遍,剛一擡頭,就見阡陌給我扔過來一個東西,亮閃閃的。
“老古董了,姑且試試吧。”阡陌說完,警惕的看向周圍。
“你們這些女人真怪,最寶貴的東西永遠要留到最後一刻嗎?”我把東西接在手中,沒再理會她。
阡陌收了收眼睛,說:“我……我有嗎?”
其實我也就隨便一說,不料這女人動了五味真火,羞答答的。
“子彈?”我攤開手心一看不免愣了一下,見阡陌表情古怪,用兩指將那顆子彈夾住靠近手電下一看,才發現看走眼了,只不過和子彈的外形有點像罷了。
纔想起這是子彈打火機,也叫軍用油性打火機,鋁製外殼,利用煤油和打火石起火,標準的德國貨,做工簡單不佔地方,方便隊伍中的癮君子攜帶。
拿掉蓋子,我着急用拇指扒拉了幾下,嗤嗤嗤火星四濺,感覺拇指都快磨掉皮了,這傢伙就是不起火,我又換了個手,打火機還是沒有着火的意思,我這脖根鬢角開始就見汗了,正要揚起手打算把它從門縫外扔出去,不料被阡陌搶了過來。
阡陌把打火機放進嘴裡,然後又拿出來交到我手上,上面還帶着黏糊糊的口水,說道:“沒用過這麼高級的打火機吧?再試試看。”
我來不及擦拭,直接摸到打火機的滾輪,刺啦一聲,火苗帶着淡淡的煤油香燒了起來,連忙把火苗移向燈座底部小孔處,火苗撲閃了一下就鑽了進去,再沿着蛇頭吐了出來,呼的一聲,綠色的燈芯燒了起來。
“崔大哥,趕快把燈吹了,它們都過來了。”阡陌臉色煞白,掐着我的胳膊焦急的等在一旁。
怎麼回事?燈亮起的瞬間,整個船底板都晃了一下,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又是一連串的晃動,接下來陸陸續續有聲音傳了過來,先是門外的,接着是身後的,像幾百人同時擡腳落腳引發的共振。
我也一時沒了主意,這和我想象的不一樣,完全沒想過點着了燈會搞出這麼大的動靜,聽那聲音,應該是剛纔我們呆的地方所有能動的都動了,似乎它們和這盞燈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燈不着它們還感覺不到方位,一旦亮起來,彷彿都睜開了眼,一個個有了生命。
門外的動靜更大,東西還沒露頭,那種讓人牙癢的聲音就傳到了耳朵裡,咔嚓……咔嚓,聽聲音應該是在撓牆。
“不試試怎麼知道子醜寅卯,不過,這個死老頭還的帶上,他可能是這裡唯一會說話的。”
把手電和那把怪異的刀交給阡陌保管,我一手提着掌燈人乾瘦的身體,另一手舉着燈,用腳尖勾開門,先把燈送了出去,瑩綠色的光照下,突然探出兩個腦袋,在黑色的布袍下只能看清楚三隻眼睛,深陷在塌回去的眼窩裡,其他的部位已經嚴重碳化,在燈光下是墨綠色的,和衣服很難分出界限,其中一隻眼睛我見過,裡面滿是紅血絲,另一個眼窩是空的,一條黑綠色的結痂從頭頂越過臉頰,像條蜈蚣一直延伸至耳垂下面,導致它的那半邊臉明顯萎縮了很多。
過往的經驗告訴我,他們早已經死亡至少十年以上,現在看到的純粹是一具屍體,因爲某種原因站在我的對面,三隻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綠色的燈芯,似乎捉摸不定。
邁出前腳,後腳沒敢跟上,身體的重心也在後腳根上,在沒看到那把武士刀前,我是萬萬不敢走出這扇門的,差不多街了一分鐘的樣子,身後的動靜已經逼近了,阡陌扭回頭用手電晃了一下,馬上人像中邪了,眼睛直愣愣的瞪着我看,似乎在告訴我,她如果死在這裡,全是我造成的。
腦袋裡空蕩蕩一片,之前記下的幾個動作沒有一個適合現在的場景,看情形我的自己創造幾個動作了。
爲了防止萬一我把阡陌推離身邊,一來方便我應對突發情況,二來如果我成了那三隻眼的攻擊目標,省的把她牽扯進來,阡陌似乎懂了我的意思,擡起頭,眼睛有點霧濛濛的,突然擠了一下眼睛,問我:“想好了,我們非要這麼做嗎?”
“沒有什麼好想的,我死你就自殺,大家一根繩子上的螞蚱,誰也好過不到哪去。”我做好壞的打算,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我已經不討厭這個有點妖的越南女人了,雖然說不上好感,起碼遇到事情我已經把她考慮進去了,但不是因爲她長的漂亮。
學着掌燈老頭慢條斯理的動作,我把右手舉過頭頂,無非就是怕自己腦袋擋了光線,然後一寸寸往前伸出,跳躍的火苗一點點破開黑暗,手剛伸出門框位置,心臟突然抖了一下,我發現那三隻眼睛全部合上了,感覺不對勁,想收回胳膊轉身,但已經來不及了,明晃晃的武士刀連同那根黑木棍,已經出現我頭頂的正上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