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客廳內。
江靈兒站在窗前靜靜的看着窗外愣神,此刻的她有一種讓人憐惜的美,竟然不捨得出聲打擾她。
於修進來已經有一會兒了,卻在看到她時便像是被施法術一樣,一動不動,只是癡癡的看着她。
直到姚嬤嬤帶着小丫鬟進來上茶,纔打破了屋裡的安靜,江靈兒才知道於修已經進來多時,這個發現讓她不由皺眉,她知道剛纔又受到了過去的事情的影響,以至於連於修進來都沒有發覺。
過往的事情就是纏繞她的噩夢,只要那些包藏禍心的人活着一天,她的心神就得不到安寧。
“行了,下去吧。”江靈兒對丫鬟等人道。
姚嬤嬤趕緊示意幾個小丫鬟出去,而她卻站在了一邊,安靜的守着。
江靈兒知道她的用意,本身也沒有打算讓她出去,所以便也沒有在管她站在哪裡,只是對於修客氣中帶着疏離的道:
“請喝茶。”
“好。”於修幾乎是下意識的回答,只不過卻並沒有端起茶杯,反倒是不由關切的道:“江小姐,剛剛你在想什麼?連在下進來都沒有發現。”
“哦,只是一些瑣事。”江靈兒拿着茶杯的手一頓,接着淡然道。她的事情還沒有必要告訴別人,尤其是眼前這個不熟的外人。
於修似乎也意識到他問了不該問的問題,有些尷尬,心裡也有些失落,不過他卻沒有生氣,反倒是溫和的道:
“人生在世,有時候難免就會遇到這樣那樣不如意的事情,端看用什麼態度去面對,希望江小姐能以豁達的心境看待事情。”
江靈兒眼底劃過一絲譏諷,明白他是因爲於斐然對她做的事情再暗示她放過於斐然,對此她並沒有覺得意外。當道義與親情放在一起,她清楚的知道一個人會選擇站在哪一邊,哪怕明明知道是錯的。
她不想接於修的話,轉移話題道:“還請於公子海涵,對於我爺爺不見客這事,還請不要放在心上。”
於修見她不接他剛纔的話,反倒是說起江老太爺,他心裡發苦,無奈道:
“我怎麼會怪江老太爺呢,本身就是我妹妹不對,不管我們家受到什麼樣的懲罰,我們都認了。這次我上門,也……也只不過是圖個心安,想要上門道歉而已。”說完他握緊了拳頭,只有他知道,其實不是的,他說的一點都不對。
這次上江家,他抱了一絲希望,而江老太爺的避而不見,讓他認清楚現實,知道心中的希望已經成了奢望,他唯一能做的是讓彼此對相處自然一些。
究竟還是他的癡心妄想。
於修放在膝蓋上的手緊緊的握成拳狀,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的肉中,讓他覺得很疼,可是比起心裡的疼來,這點疼卻算不得什麼。
其實若是沒有那些種種的事情,於修真的是一個不錯的丈夫人選,倘若什麼都沒有發生,江靈兒還是以前那個對什麼都害怕,可是對什麼又都好奇的天真爛漫的小女子,那麼溫文爾雅的於修,很有可能能捕獲江靈兒的心。
只是可惜因爲於斐然,於修跟她之間註定是不可能的了。若不是因爲知道於修將來的前途不可限量,對於這一次的見面,江靈兒都不可能相見。
而至於就於修剛纔的話,江靈兒還是選擇了沉默,畢竟事情到如今這般,再說什麼已經沒有了意義。於縣令已經不再是縣令,於斐然想要再繼續張狂也是不可能,因爲顧慮於修,對於斐然的報復也只能到此爲止。
雖然心裡究竟有些不甘,不過於斐然與蔡旭升和蘇姨娘還有江薇兒比起來,還沒有到讓她親看於斐然去死的地步。
“呵呵,我知道,如今說什麼都已經晚了,不過我還是想待我妹妹向你說一聲對不起。”於修很認真的道,看着她,他的心裡已經是滿滿的苦澀蔓延。
對於於修的話,江靈兒不置可否,不過她卻也沒有遷怒,只是道:
“這句道歉不應該由你來說,更何況,如今也不需要再給我道歉了。”
至於爲什麼不需要,兩個人心知肚明,因爲她已經反擊了,因爲於縣令現在已經不再是縣令。
於修何嘗不知,他垂下眼簾,道:“我知道,只是覺得不說聲對不起,我良心不安。”說完,他眼神複雜的看着江靈兒,道:
“如今我爹已經不再是江南的縣令,我們已經準備要搬回祖籍了,這一別,恐怕是永生不得相見,靈……江小姐,還請多多保重。”
江靈兒認真的看着他,道:“我會的。”
於修愣愣地看着她,沒有再說什麼,像是在緬懷什麼,或者是爲了記住江靈兒。
江靈兒任由他看,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安靜的坐在那裡,手執杯子優雅的喝着茶。
多年之後,這一幕還清晰的在於修的腦海裡,而對於江靈兒的這份愛慕,誰也沒有想到,會持續一生,眼前的這一幕深深的刻在了他的心頭。
“在下告辭了。”於修突然起身,說完不等江靈兒說話,腳步有些蹣跚的往外走去。
姚嬤嬤看着,心裡嘆了口氣,倒是可惜了她家大小姐失去了這麼好的丈夫人選。
江靈兒眼神中沒有任何波動,只不過在於修走到門口時,她清冷的道:
“保重。”
兩個字卻讓於修紅了眼眶,只見他似乎無力承受真個身體的重量,晃動了兩下之後,他頭也沒回道:
“倘若有用到我的一天,我定然會全力以赴。”這是他對她的誓言。
江靈兒沒有矯情,反倒是直言不諱道:“我記住了。”
這個人情她領的心安理得,而這個人情她也會轉給江俊宇。
於修苦澀一笑,眼角的一滴淚水終究是沒有忍住,滑落下來。不想在她面前失態,他一咬牙直接走出了房間。
有些事情要放下,有些人卻不是說放下就放下的。一個人一輩子也許只遇到一次感情,對於修來說,江靈兒便是他一輩子的劫。
若干年後,江靈兒真的把這份承載着滿滿深情的承若轉給了江俊宇,而於修便一直是江俊宇背後的那個堅定的靠山。
“大小姐,於公子是個好人。”姚嬤嬤忍不住道。
江靈兒來到窗前,看着外邊,神色複雜的道:“是啊,他是個好人。”
姚嬤嬤知道她這是不想再多說,便悄然退出去了。
這之後,沒過幾天,於家真的如於修所說,準備舉家搬走了。
於家的搬走,對江南來的百姓來說,並沒有受到什麼影響,只不過是閒暇閒談的話資而已。
而隨着江南縣令的上任,原江南縣令於家,也慢慢的淡出了江南人的談資。
直到若干年後,於修這顆新星在官場崛起,江南人才記起曾經有個姓於的縣令。
要說起來,誰對於縣令一家的離開反應特別的大,那就是江夫人了。當她知道於縣令一家走了之後,呆愣片刻的她,卻似乎想到了什麼,臉色變得很可惜,咬牙切齒的道:
“早知道於縣令一家會落得這樣的結果,我早該把那個該死的丫頭許給於公子,這次就能隨着於家一起走,省的留在這裡礙我的眼。”
對於她口中的那個丫頭是誰,主院的人早就已經清楚。
李嬤嬤心底嘆了口氣,垂下眼斂,不做聲。
江夫人突然看着她,冷哼道:“怎麼?你怎麼不說話?別以爲我如今處處被限制就不知道你是誰的人,哼,你信不信我若是想要弄死你,她也攔不住!”
李嬤嬤心裡發憷,低着頭一句也不敢應聲。有些事情她知道永遠不可能守得住,如今被江夫人道明,她也只能默認。
--啪--
一直茶杯扔到了李嬤嬤的腳邊,只聽江夫人道:“滾!別讓我看見你!”
“是。”李嬤嬤不敢遲疑便出去了。
屋裡只剩下江夫人一個人,只見她滿臉恨意,衝着靜心苑的方向,咬牙切齒道:
“孽障,當初就不該生下你!”
……
幾個後的一天,姚嬤嬤突然慌慌張張的跑進靜心苑,“大小姐不好了,夫人竟然暗中派人去接蘇姨娘和二小姐了。”
果然還是去了。
江靈兒沒有一絲意外的表情,波瀾不驚道:“我知道了。”
輕飄飄一句知道了,卻讓本來還慌慌張張的姚嬤嬤一愣,反倒是看不懂她了,想到前前後後一些事,不由小心試探道:
“大小姐,這個時候不適合接蘇姨娘和二小姐回來吧?”
江靈兒一聽,嘴角露出一絲譏諷的笑,無所謂道:“適不適合,夫人不都已經派人去接了嗎?”
“大小姐也可以派人把人給截住啊,反正這個時候人還沒有到莊子上,一切還不晚。”姚嬤嬤下意識道,說完她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趕緊的低頭認錯道:“老奴該死。”
江靈兒冷冷地瞟她一眼,警告道:“下不爲例!”
“是是,老奴記住了。”姚嬤嬤心裡打顫道,擡起手忍不住抹了抹頭上的汗。
要說起來,如今的姚嬤嬤早就已經沒有了往日的風光,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姚嬤嬤反倒覺得如今很踏實,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她是一天比一天的依賴江靈兒,也一天比一天對江靈兒忠心。
以往的姚嬤嬤在江家雖然看着一人之心千萬人之心也般的威風,可是因爲江夫人的做法越來越糊塗,總是讓姚嬤嬤沒有踏實感,時刻的都在提心吊膽的,唯恐哪天會被在江家越來越有威信的蘇姨娘給算計了去。
然而,如今江靈兒並沒有做什麼,不像蘇姨娘那樣,時刻的收買人心,也不像江夫人那樣,總是在下人面前擺足了架子,一副威嚴不可侵犯的模樣。
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即便是江靈兒什麼都不做,安靜的走過去,都會讓江家的下人不由自主的臣服,姚嬤嬤便是這樣,只是待在這靜心苑,就會讓她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