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氏取出了心頭血,煎了藥,原本奄奄一息的柳商州身體還真好轉了不少,讓大家看得嘖嘖稱奇。
大家也挺驚訝的,沒想到袁氏還真有這魄力,就算是苦肉計吧,對方也是貨真價實地出了這心頭血。賢親王那般疼愛兒子,真讓他取出心頭血,他不也得猶豫一下。
若不是袁氏當機立斷,這柳商州也沒法好的那般快。
據說袁氏取出了自己的心頭血後,還一臉愧疚說她知道自己以前鬼迷心竅,罪不可赦,所以願意將這條命捨出去作爲贖罪。
賢親王見狀,自然是感動得不行,先前對她的一點芥蒂也因此消失無蹤。
別人聽了這事,雖有覺得袁氏裝模作樣的,也有對她改觀的。還有一些和朝顏一樣,覺得這太過湊巧。朝顏就有這種感覺,怎麼好好的,就出現了一個遊方道士了,而且還提出了要用心頭血做藥引子。
朝顏可不相信這種所謂的巧合,只怕是那袁氏爲了洗白自己,所搗鼓出來的。
只可惜她那時候在雲頂山,都沒法好好看一下他們的把戲。
朝顏還問了一下尹隨川關於這件事的看法。
尹隨川返回京城後,便開始清理起了十九煞裡的叛徒。花了幾天功夫後,能解決的基本都解決了,甚至還弄清了對方能夠得手的原因。
說起來,還是因爲那幾個叛徒勾搭了京城中的勢力,這勢力居然還是屬於賢親王。
在知道這事後,朝顏已經十分確定,這所謂的刺殺,應該就是自導自演了。
朝顏不瞭解的是,柳商州爲何想要殺了尹隨川,他們兩人之間並不存在着所謂的仇恨啊。難不成只是單純幫叛徒上位,好掌握一筆的勢力?
就算如此,對方幫袁氏的緣由也讓她分外不解。
朝顏看向尹隨川,終究得看對方是如何打算的。
尹隨川脣角勾了勾,只是那抹笑意有些冷,透着一股的殺意。
“作爲十九煞的首領,出手了豈有落空的道理。既然如此,我也該殺了他纔是,也不白白擔了這個虛名。”
朝顏有點想笑,看來尹隨川對於自己被栽贓陷害一事,分外的惱火,纔會說出這樣的話。
她笑眯眯地拿着一張的請帖,說道:“需要幫忙嗎?賢親王在十五號大擺筵席,要慶祝兒子的甦醒。”
朝顏作爲公主,自然也收到了邀請。她倒是可以幫尹隨川混進去。
尹隨川眨了眨眼,“好。”
朝顏笑了笑,說道:“你的身世我也正在調查,現在有點眉目了,我會盡量在年前查出這事。”
尹隨川對於這件事倒沒有那麼在意,淡淡道:“嗯,這事不急。”
朝顏看他的樣子,還真的是不急,而不是單純地安慰朝顏。
想想也是可以理解,尹隨川想要知道自己的身世,只是單純地想要了結一個任務。
他這些年來,不曾被父母所撫養教導過,說要對父母多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
雖然尹隨川不着急,但朝顏還是很認真地繼續調查,在十五號之前,基本將那幾年拿到雲霧緞的人家後院子嗣都查了個遍。讓朝顏驚訝的是,她還真沒查到孩子失蹤或是夭折的,線索到這裡後,便斷了。
朝顏扼腕,不得不考慮起另一個可能性:那就是收到雲霧緞的人,將其賞賜給了下屬或是作爲禮物送了出去。
這個範圍太大,她根本就無從下手啊。
朝顏簡直要吐血了,有種白費一場的無力感。
她十分鬱悶地同褚經年抱怨這件事,褚經年道:“此事不急,慢慢來便是。”
他其實也想讓尹隨川早點查出他的身世,還離開京城,省得還要因爲他的事情讓朝顏費心。
時間很快就到了十五號。
朝顏早早便穿戴好,出發前往賢親王府中。
賢親王府張燈結綵的,一派喜氣洋洋。朝顏先前便已經將賢親王府的佈置打探得差不多,地圖都送給了尹隨川,尹隨川也早就混了進去。
賢親王這些年來在封地上一直安分守己,穆武帝也頗爲給他顏面。京城裡的人最會見風使舵,見他得臉,參加宴會的還真不少。
京城的貴族圈子,無非也就是那些人。
朝顏一眼望去,基本都是熟人。大公主和二公主並沒有來參加,柳靖妍在前兩天已經確定喜脈了,她們兩人月份尚淺,自然是呆在各自的公主府中養胎。
五公主柳靖萸和七公主柳靖荷都來了,後者的奶孃在前兩天便被她處置了。因爲解決掉刁奴的緣故,柳靖荷一掃先前的鬱郁,整個人看上去精神氣爽的。
見了朝顏後,還笑着同她打招呼,同過去截然相反。
朝顏也見到了她的駙馬朱滿秀,朱滿秀模樣稱不上多麼清俊,不過看上去也溫文爾雅,同柳靖荷之間的相處也很是融洽。穆武帝在給女兒挑選丈夫上還是挺有眼光的。
朝顏坐在席位上,嶽照琴直接坐在她左邊,跟她嚼舌根。
“對了,你可知道,今天這宴席是誰操辦的?”
朝顏道:“應該是三嬸吧,她現在身子也將養得差不多了。”
這宴席又是給她親生兒子擺的,她自然責無旁貸。
嶽照琴搖搖頭,“不是,是袁氏。”
朝顏冷笑道:“三叔這是老糊塗了不成,袁氏只是一個侍妾,讓她操辦這事?”
嶽照琴道:“見過寵妾滅妻的,我就沒見過這麼寵妾滅妻的。我都想走人了。”
朝顏拉住她,說道:“別急着走,先留下來看熱鬧再說。”
說實話,若不是爲了尹隨川刺殺柳商州一事,朝顏肯定直接甩袖離開。讓他們來參加一個侍妾操辦的宴席,這是在打大家的臉不成?
她忽的想起了柳商州,連忙問道:“柳商州就沒意見?他親孃的面子可是被往地上踩呢。”
嶽照琴脣角勾起了諷刺的笑意,“他哪裡有意見,因爲袁氏不顧一切豁出去救他的緣故,他對袁氏十分感激,兩人情同母子。”
朝顏頓時無語。柳商州看着是個聰明人,怎麼做出的事情這麼可笑。一個嫡子,將一個庶母當娘看,這也太自甘下賤了吧。
這事越是可笑,便越是透着古怪。朝顏有種直覺,只需要吹開一層迷霧,便可以見到底下的真實。
一身月白色裙子宛若仙人的醇親王妃蘇語也來了,只是她眉眼之間似乎籠着一層的憂鬱,配合上那張絕色面容,足以讓人心醉神迷。
朝顏倒是知道對方爲何會是這姿態,先前那叫做珍珠的宮女試圖爬柳鳳堯的牀,結果偷雞不着蝕把米。那時候蘇語便爲那宮女求情了一把,柳鳳堯很不給她面子,直接將那宮女送給了醇親王服侍。
蘇語原本打算將珍珠許配給其他人,結果珍珠也是有本事,得知這事後,乾脆利落地爬了醇親王的牀,還將事情給鬧大。
蘇語只能捏着鼻子認了下來。
嶽照琴看蘇語很不順眼,故意哪壺不開提哪壺,“二嬸,珍珠今天怎麼沒給你一起來呢?我看平時二嬸可疼她了,出門都將她帶在身邊,一刻也離不得。”
先前蘇語將珍珠帶在身邊,只是單純想要展示自己的溫柔善良。結果珍珠爬她丈夫的牀,狠狠地打了她的臉,她怎麼可能還將珍珠給帶出來?
蘇語的臉色僵了一下,沒等她說話,另一個看她不順眼的婦人輕笑一聲,說道:“那珍珠都成了醇親王的妾室,醇王妃自然不好再將她當丫鬟使喚。”
蘇語迴歸京城後,都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了,還每天打扮得和剛嫁人一樣,弄得不少人都神思不屬,將這些婦人襯托成了黃臉婆,因此不知道多少人背後再戳她小人呢。
嶽照琴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樣,用話去擠兌蘇語,“二嬸最是溫柔善良,那宮女也是有福了,二嬸定會將她當自己的姐妹照顧的。”
蘇語差點沒氣了個倒仰,偏偏一句話都說不出。
蘇語淡淡一笑,“珍珠身體有些不舒服,所以在家休息。”
朝顏掩脣輕笑,“二嬸果真善良。”
她看了看,發現柳盈袖沒來,不過對方性子有點清高和書呆子氣,想來對這種宴席也是沒有興趣的。
很快的,宴席便正式開始。賢親王特地請了京城最有名的戲班子唱戲,唱的是一出孝子的故事。雖然唱的挺好的,但故事情節並非朝顏所感興趣的。
很快的,賢親王便帶着兒子柳商州出現在人前,看上去意氣風發。柳商州雖然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行動之間卻沒有什麼大礙。
賢親王妃託病,沒有出場,袁氏倒是乖巧地跟在賢親王身邊。
酒過三巡後,賢親王站起身,目光往蘇語那邊掃了一下,“今日一方面是慶祝小兒的大病初癒,另一方面也是有一間喜事要宣佈。”
賢親王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承蒙蘇家不嫌棄小兒,願意同我們家結兩姓之好。我家商州今日同蘇家大姑娘正式交換庚帖。”
蘇少華站起身,大笑道:“能得世子這樣的乘龍快婿,是我們的榮幸。”
蘇少華是蘇語嫡親的哥哥,爲刑部左侍郎,蘇家和賢親王也稱得上是強強聯合了。蘇家大姑娘蘇芮瑩看着也是溫柔賢惠的性子。
朝顏目光落在蘇語身上,蘇語臉上一掃先前的鬱氣,含着笑意,顯然對於這門親事也十分滿意的。
臺上賢親王和蘇少華兩人還在那邊互相擡舉對方,看得朝顏牙齒生疼。
朝顏注意到那妾室袁氏也是喜笑顏開的模樣,彷彿是真心實意在爲這門親事而高興。她不免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宣佈兒子的親事上,親孃不在,庶母倒是更開心的樣子。
大家自然也紛紛舉杯,恭喜他們兩家了,不少人還吹捧兩人郎才女貌,端的是天作之合。
朝顏抿了一口酒,坐在她旁邊的柳靖萸還低聲同她說道:“這酒沒有妹妹那邊的葡萄酒好喝。”
朝顏眼中多了幾分的笑意,“你喜歡的話,我回家後再給你送兩壇好了。”
柳靖萸眉開眼笑,“那就多謝妹妹了。”
這時候,一個丫鬟神色匆匆地走了過來,低聲同賢親王說了幾句話。
朝顏的耳力一貫出衆,加上她的位置靠前,倒是將那丫鬟的話給收進耳中。
“王妃說要過來看看,說沒有兒子的喜事她卻不在的道理。”
賢親王臉上顯然有些不樂意,只是礙於人前不好發作,“那就將王妃給扶過來吧。”
等那丫鬟退下後,不一會兒,賢王妃姚氏便來了,她一身親王妃朝服,華貴非常。朝顏卻注意到她眉眼之間帶着一股過去少見的堅定。她身後還跟着兩個護衛。
朝顏看到其中一個護衛時,嘴角不由抽了抽。那護衛……長得可真眼熟啊!不就是尹隨川嗎?還是她親自給尹隨川易容成這模樣的。
她心中不由泛起了嘀咕:原本她還想幫尹隨川安排,尹隨川卻口口聲聲表示她有法子。現在看來,他還真有門路啊,直接在短短几天以內,混成了姚氏的護衛。
朝顏都想給他點讚了。
柳商州露出了孺慕的表情,“娘,你身體好了些嗎?”
然後就要上前去扶住她。
姚氏卻避開來,神色帶着幾分的嫌惡。
柳商州有些失落地垂下頭,不少人看在眼中,不免覺得姚氏糊塗了。
賢親王正要說什麼,姚氏卻冷冷地看着他,“我要同你和離。”
她這話一出,全場頓時安靜了下來。大家不可思議地看着姚氏,差點以爲自己幻聽了。
賢親王怔了怔,臉上閃過怒氣,“你這是病糊塗了不成?”
他這也算是給姚氏一個臺階下。
姚氏輕輕一笑,說道:“病糊塗了嗎?不,我從未如此清醒過。”
她的眼神翻滾着深沉的恨意,幾乎要化作實質將人淹沒,賢親王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姚氏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袁氏身上,忽的露出了一個笑容,“袁氏,你口口聲聲說我二十二年前,害了你的兒子。那麼,我今天也該害給你看!”
袁氏心中閃過不好的預感。
下一秒,寒光閃過,尹隨川的劍直接穿過了柳商州的胸脯。
柳商州不可置信地看着尹隨川,血液濺了一地。
尹隨川得手後,足下一點,直接飛到了屋頂上,聲音刻意被他弄得沉穩,“既然全京城都說我刺殺柳世子,那麼我便親自刺殺一回,也不白白擔了虛名。”
尹隨川出手,自然是不可能留情,一擊斃命。柳商州倒在地上,已經沒了氣。
所有人都被這喜事變喪事的發展給弄呆了,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尹隨川早就消失了。
賢親王距離兒子最近,兒子濺在他臉上的血液還帶着溫度。賢親王感覺耳朵一片的轟鳴,忍不住後退了幾步。
他擡起頭,惡狠狠地看向姚氏,“你怎麼那麼狠,這是你嫡親的兒子啊!”
姚氏卻笑了,笑中帶淚,“我的兒子?我的兒子既然被袁氏弄死了,那麼我也弄死她的兒子,一報還一報。她想要和他兒子踩着我們母子兩榮華富貴,想得美!”
袁氏發出了嗚咽的一聲,涕淚橫流,抱着地上已經沒了氣息的柳商州,神色癲狂,“商州,你快醒來!你快醒來!別嚇唬娘。”
“你不會死的,娘會救你的。你快醒來!”她拼命搖晃着柳商州,彷彿不願接受這個現實。
她的悲傷同姚氏的冷漠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賢親王聽着袁氏的話,彷彿第一次認識到了她,下一秒,他直接噴出了一口血。
朝顏看着臺上的一幕,忍不住搖搖頭,先前所有的疑惑,在這一刻都得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