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遼東軍機處。
姚崇有些發愣的拿着秦霄寄來的上表,暗自苦笑。正巧張九齡來了,一看姚崇的表情,大抵明白了是怎麼回來,在一旁笑道:“姚閣老,可是有河北的摺子來了?”
“九齡啊,你看看。”姚崇哭笑不得的將摺子遞給了他:“秦霄又來打劫了。這一回不要錢要糧,改要人、要馬、要鐵了。五千工匠,五萬匹馬,三百萬斤鐵。獅子大開口哇!”
張九齡呵呵的笑了起來:“閣老的意思如何?”
姚崇繼續苦笑:“你以爲呢?”
張九齡笑:“看來,只能給他了。馬匹與鐵自然不好運送,只好折成銀貨給他送去。”
姚崇搖了搖頭,輕嘆一口氣:“他都能派人到淮南打劫,現在上書請求要東西,已經是很給面子了。給吧,給吧……皇帝的心思,也全在河北。現在我大唐是全力支持河北戰事,其實他秦霄身上的壓力,實在是挺大。我們這些人,可不能拉他後腿給他小鞋穿。要不然,到時候河北戰局不利,我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張九齡面帶微笑:“五千將作監的工人和匠師也給麼?昨天朝會上,皇帝還叫住了幾個工部的官員,說是要建一個‘芙蓉園’當作行宮,正缺人手。”
姚崇擰着眉頭沉思了一會:“走,我們去見皇帝。請他來定奪就最好了。”
張九齡會心一笑:“閣老英明!”
御書房裡,李隆基拿着秦霄的摺子左右看了看,心下尋思道:又來了?這回要的東西更古怪了。
思索了一陣,李隆基對姚、張二人道:“二位卿家的意思以爲如何?”
姚崇道:“秦霄要人要鐵要馬,看似是爲幽州新軍添置裝備,這無可厚非。臣以爲,當給。”
張九齡道:“臣附議。”
李隆基心中暗自尋思:你們這兩個心懷鬼胎的傢伙,我要建芙蓉園,你們不好直諫。就用這樣的方式來勸阻是吧?
李隆基沉思了一陣,微微一笑:“給吧。幽州那裡前番慘敗,輜重馬匹遺失得厲害。他要添置東西,也是應該的。另外,傳朕旨意,芙蓉園的工程,暫時按下不表。將作監派出大匠盧大海,領八千工匠趕赴幽州,聽命於秦霄。另外,着令高力士,在淮南、河東、河北三地,採辦生鐵與馬匹。他秦霄要多少,朕就給多少,直到給得他滿意爲止!另外由軍機處發出制令,告訴秦霄,類似地要東西的摺子,不必再遞上來了。直接讓高力士去辦就是,定期發張清單上來彙報。”
姚崇和張九齡頓時喜笑顏開:“陛下聖明!”
李隆基心中暗自又恨又好笑:秦霄,你這個要錢大帥,什麼時候給我來個大勝仗安慰一下呢?我可是連自家的房子都不建了,拆了牆角拿去給你打仗……
姚崇又奏道:“陛下,幽州軍歷來番號有些不明,時而稱作幽州大都督府兵,時而幽州軍,時而河北軍。秦霄上表,請求確定幽州大軍番號爲‘遼東軍’,以對應長安的‘遼東軍機處’。臣建議加封秦霄爲‘遼東道行軍大總管’,一如當年李靖故事。”
看似是個細微末節的小事,李隆基卻心裡未免有些高興起來:改軍號爲“遼東軍”,那意旨就在整個東北的遼東半島。看來秦霄的意向已經定下來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有捷報傳來,好事麼,當然要同意。反正他已經是河北道行軍大元帥了,加個分管行軍大總管,也沒什麼大不了。
此時的遼東軍裡,卻是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
秦霄將遼東軍中的馬匹集中挑選了一萬匹好馬出來,另外用公開選拔的方式十里挑一,選拔了一萬名擅長馬術與騎射的好手,編組成了中軍“虎騎師”,直接由自己統領。
秦霄的用意很明顯。一來,想以這一萬人爲實驗品,摸索騎兵訓練方式,藉以日後帶動整個遼東軍的騎兵。若不是因爲馬匹太少,他想一次性訓練兩萬人才好。二來,豎立榜樣的作用,讓全軍上下颳起一股訓練熱潮。中軍虎騎的將士,每人每月俸祿要多一百文錢,伙食上也是優先照顧。而且每月會進行虎騎師淘汰練兵賽,十二萬人共同觀瞻,就比的馬術與騎射。到時,每隊(五十人)每次淘汰一到五人不等,由另外選拔的人頂上來。而且,淘汰練兵賽上以隊爲單位,成績名列前茅的隊,也會有待遇上的獎勵。
有榜樣、有競爭、有賞賜、有懲罰,更有了榮辱感,將士們頓時更有了動力。一時間,遼東軍中掀起了一陣訓練比拼的大熱潮,人人以加入中軍虎騎爲榮。而且,中軍虎騎的一萬人,分爲兩百隊,每隊都有一名天兵監將士作爲專職指導訓練的副隊長。天兵監,象徵大唐軍人最高級別的機構,無數人夢寐以求加入的地方;天兵,榮譽與實力的標誌!有了這些人領頭當“教官”,中軍虎騎師的士氣空前暴漲,訓練質量大大提高。
時已盛夏,烈日曬得大校場上一陣白煙騰起,熱浪滾滾。秦霄光着膀子,曬得一身烏黑髮亮揮汗如雨,在大校場上親自指導、監督中軍的訓練。萬名健兒驅馳着跨下的駿馬,大聲喲喝的來回衝刺劈刀、射箭。天兵監的那些人,對於這種程序的訓練早已是看作小菜一碟。一場訓練下來,粗氣不喘,神色淡然,讓那些新兵蛋子驚爲天人。同時,虎騎師的訓練,不管是從體力還是技巧上,都很大程度的參照了一些天兵監的訓練方式。
可以說,這種程序的訓練,對於新兵來說堪稱“殘酷”,但又偏偏很有樂趣。想着自己頭上頂着榮譽的光環,將士們咬着牙堅持。將意志與體魄,煉得如同鋼鐵般頑強和堅硬。
烈日曬到身上,一陣火辣辣的疼。秦霄整個人都像是變成了一個漏水的篩子,剛剛喝下的水,瞬時化作汗水流出來,揮發到空氣裡,流淌到地下的塵土裡。他站在點將臺上駐足眺望了一陣大校場,心下一陣滿足。抹了一把臉,盡是滲雜着沙塵的黑水。自己所站的地方,腳下已是一圈兒水漬,全是被汗水打溼的。
就在剛纔,他騎着馬親自演練了一下騎射與劈刺的技巧。將士們大呼過癮,一時間訓練熱情再度高漲。炎炎烈日之下,這些不怕死不怕苦的兒郎們都在拼命地訓練,生怕月底大練兵的時候,會被淘汰。
秦霄看了一陣,滿意地微笑起來。拿起大磁碗,喝下一碗水,準備再下校場,親自指導訓練。正巧此時,金樑鳳來了,將他叫住。
天氣如此炎熱,金樑鳳卻依舊神采奕奕,瀟灑自如。看不出一點他怕熱的樣子。他今天心情看似不錯,揚着手裡的一份摺子,衝秦霄笑。
秦霄哈哈地笑了起來:“我上表軍機處的摺子批迴來了?你就說吧,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金樑鳳笑道:“自然是好消息。”
“那便不用看了。”
秦霄心情一陣大暢。看來這個皇帝兄弟還是挺仗義的,有求必應啊。
金樑鳳說道:“不過,軍機處在後面輕描淡寫的提了一句:皇帝取消了修建芙蓉園行宮的計劃。”
“哦?”
秦霄微有些吃驚:“這跟我有什麼關係?摺子,拿來我看看。”
前後將上表的批覆看了一遍以後,秦霄心中暗自尋思道:看來,皇帝很是希望看到捷報了。前番他催促薛訥進兵,結果弄得慘敗;現在他汲取了教訓,不來催我了……軍機處的人何嘗不知道皇帝的心思,敢情這是暗示我,該上傳捷報了?
金樑鳳微微笑道:“大帥可曾有了什麼計劃?”
“計劃?暫時沒有。”
秦霄將摺子扔回給金樑鳳,抹着臉上的黑汗說道:“眼下,我只想將虎騎師訓好,裝備打造好,部隊操練好。別的事情,都不作計劃。或許半年,或許三五年。在訓好部隊以前,我不打算進兵。”
“這不好吧?”
金樑鳳道:“大帥莫非沒有看出,皇帝已經有些心急的要一場勝利了?可以想象,大帥在這邊揮金如土花費無度,他的壓力也挺大的。畢竟,這是皇帝登基以來採取的第一項重大軍事行動。如果費盡財力人力還沒有好消息,我估計,朝堂之上,必會有反面的言論傳出來。”
秦霄牽動嘴角,有些傲然的微笑起來:“那些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朝臣們,不知道在外行軍打仗的苦。想怎麼嚼舌根子,就讓他們嚼去吧。我只管按我的計劃來辦事。急功近利、好戰喜功的事情,我是不會幹的。我不想任何一名將士,做無畏的犧牲。就算有一天皇帝真的坐不住了要下旨催我出兵,我只會按當前的形勢,繼續幹我該乾的事情。若要因我一人的前途榮辱去犧牲十萬將士的性命,我辦不到。不過我相信,皇帝肯定不會幹這樣的事情。雖然他不是很懂軍事,但他了解我。我從來不幹沒有把握的事情,也從來不幹譁衆取寵的事情。”
金樑鳳微微搖了搖了頭:“大帥,請恕卑職直言。大帥將整個遼東軍的存亡干係,都寄託在你與皇帝二人彼此之間的信任與瞭解之上……這個,是不是有點太懸了?”
秦霄微笑,饒有深意的看着金樑鳳:“有道是,衆口難調,我當然不能去迎合所有人的想法和需要。將在外,君命尚且有所不受,我又何必去在意那麼多閒碎的猜測?有皇帝的信任,莫非還不夠麼?眼下,遼東軍需要的是什麼,我身爲統兵元帥,莫非不是最清楚麼?”
金樑鳳詭譎莫測的微笑,閉口不語。
秦霄知道他在暗示什麼,微微笑道:“金先生,我知道你是什麼意思。你是在說,朝中,甚至是皇帝會忌憚我擁兵自重、尾大不掉,對麼?”
金樑鳳微笑着默認。
秦霄輕哼了一聲:“村大招風,這樣的事情,早在我預料之中。如果沒有這樣的猜忌,我倒是要感覺到奇怪了。只不過,當今聖上不是一般庸君,他的肚量與智慧,超乎常人。以我們彼此之間的瞭解,是不必擔心這些事情的。縱然全天下人都在心中議論紛紛,但我們二人之間,永遠心知肚明,這就足夠了。而且,時間會證明一切!”
金樑鳳默默無語,拱手一拜,走了。
秦霄看着金樑鳳的背影,心中暗自道:邊關大將,難免就要遇到這樣的事情……希望李隆基能夠清醒一點,不要瞎指揮。遼東軍機處裡,幸好也是幾個明白人在理事,也希望他們能夠理解我。君臣一心、上下同德,才能辦好事啊!
秦霄舉目看向大校場,一陣黃沙滾滾,熱浪衝天,將士們的喊殺聲更是震天響。秦霄擰緊了眉頭,感覺身上壓力越發的大了。同時,他也從這些拼勁十足的將士們身上,看到了希望。原本士氣低靡的遼東軍,正在發生着脫胎換骨般的變化,這是十分喜人的。要是這時候因爲皇帝的瞎指揮或是什麼莫須有的猜忌,而斷送了眼前的好景,那可就真是讓人痛心了。
虎騎師,等你們變成真正的東北虎的那天,就有好戲看了。厚積而薄發,希望皇帝和朝臣們,能夠理解我的苦衷。最初的幽州軍,就如同一個病重的病人在將身體先調劑好、再練好本事之前,就不顧一切的要用亂拳去打老師傅,那就一切都要完蛋!
日薄西山時,今天的第二輪訓練算是結束了。用過晚餐稍事休息,馬上還有點起火把的夜訓。行軍在外,可不能保證只在白天戰鬥,夜間的訓練也是必不可少了。一天十二個時辰,至少有六個時辰,遼東軍的將士們都要在訓練中度過。
風雨無阻,高強度的魔鬼式訓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