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土坡上的李邵固,情不自禁的掄起衣袖擦了一下額頭的冷汗,心裡驚顫莫名的想道:原來,這就是狼魔將軍的威力!他已經不是一個簡單的威猛勇士,他的所作所爲,已經激發了所有的唐軍的鬥志;他已經成了唐軍精神的支柱、力量的源泉。如果不擊倒這個人,眼下的這股唐軍只會越戰越勇,給契丹人帶來更大的傷亡。
“下令,放箭,射死秦霄!”
李邵固陰沉着臉,咬牙切齒的喝叫起來。
“大首領……”
旁邊的副將說道:“秦霄等人已經深深的切入到了我軍腹地,與我們的戰士打成了一團。如果用騎兵衝射或是箭陣來殺他,恐怕會殺死更多我們的自己人。”
李邵固悶悶的哼了兩聲,心裡憋悶成一團。契丹騎兵最大的優勢在於衝擊力與騎射。偏偏這個秦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身,自己倒先衝擊了起來,讓自己的騎兵發揮出了最大的衝擊力;然後他又親率突擊隊殺進了契丹大軍腹地,讓契丹人投鼠忌器無法開展大規模的騎射衝擊和擺出箭陣來。這兩樣戰法,都大大的削弱了契丹騎兵的戰鬥力。而陣地膠着戰,恰好是唐軍的優勢和擅長所在。
李邵固已經開始重新審視這個秦霄了:看來,之前的幽州之戰與灤河之戰,他贏得並不僥倖。這個秦霄,不僅僅是一個衝陣猛將,更是一個審時度勢臨機應變的智巧之人……
“那就將之前我下的賞賜加倍!”
李邵固深吸一口氣,大聲說道:“斬秦霄者,封八部首領,六千牛羊、四百奴僕和二石金銀!”
戰陣中的秦霄,已經陷入了生死難料的苦戰與血戰。
契丹騎兵的戰鬥力,的確是非比尋常。他們控馬的技術遠比一般的唐軍熟練。彼此之間的配合相當默契,衝擊力十足。彎刀的斬殺力也十分霸道。秦霄雖然已經殺到了契丹人的重圍之中少了許多冷箭,可四面八方全是層層包圍的契丹人,沒有一絲一毫的喘息空間。
他感覺自己,幾乎就要接近體力耗盡的邊緣,聲嘶力竭。連跨下的那匹契丹戰馬,都口吐白沫了。
可秦霄仍然一手支旗。一手揮舞鳳翅鎦金鐺,全然不計後果的跟契丹人拼命!
不就是死麼?
死得其所!
“殺!——啊、渣!”
儘管單手揮鐺十分的費力,但秦霄仍然一鐺斬碎了一個契丹人的頭顱,將那人從馬上直接打飛,砸倒了一片契丹人。
身後的天兵鐵三殺到了秦霄身邊,大聲道:“大帥,將旗交予末將!”
“不給!”
秦霄喘着粗氣,大聲喝道:“你比我本事強麼?護好你自己吧!”
秦霄想得清楚得很,誰拿了這面帥旗,就要成爲眼下的衆矢之的。帥旗迎風飛舞起來,固然是瀟灑而英武,可這是以犧牲自己大半的防禦力爲代價的。目睹了羅羽楓在自己眼前陣亡以後。秦霄再也不想任何一名戰友因爲自己這面帥旗,死在自己眼前!
鐵三扯起嗓子大吼:“大帥,帥旗給我!”
“閉嘴!”
秦霄的嗓子都嘶啞了,回頭對着鐵三怒喝:“管好你自己!這是軍令!”
鐵三恨得直咬牙,眼睛裡幾乎都要衝出血來,一聲聲怒吼擊退了身旁的契丹人,死死護到了秦霄身邊。與此同時,另外幾名天兵也有意識地朝秦霄這邊靠攏。緊密靠成了一團,將秦霄圍到了核心。
“閃開!”
秦霄大喝:“去殺敵、殺敵!不要管我!別把我當孬種!”
身旁的鐵三不爲所動。大聲回道:“大唐和遼東可以沒有鐵三,卻不能沒有大帥!”
“放屁!”
秦霄咬牙切齒的怒喝:“一個都不能少!”
就在此時,四五名契丹人齊齊揮舞長槍,十分默契的朝鐵三衝殺而來。鐵三猛然揮刀,將這些刺來的長槍全部斬落,然後肆聲大笑:“來吧,雜碎們!大唐天兵,所向無敵!”
“嗖、嗖嗖!”連續三支冷箭,從各個方向朝他射來。鐵三機敏的一一閃過,卻不料從旁邊刺來三柄長槍,其中一支正扎到腰腹之間。鐵三一聲慘叫,轟然落馬。
契丹人欣喜若狂,以爲將他擊倒,卻不料鐵三一個翻身又從地上站了起來,再度翻身上馬,就朝那三個契丹人殺去。
秦霄沉聲一讚:“好樣的!”
鐵三哈哈大笑:“契丹蠻子,老子有軟甲護身!”
那幾個契丹人頓時傻了,嘰裡骨碌的喊了幾句契丹話,居然四下奔逃。秦霄聽得清楚,說的大概是“刀槍不入”、“鐵棒重錘”。
秦霄心中一凜:好精滑的契丹人!
果然過了沒多久,契丹人的戰陣中就出現了鐵棒和狼牙棒。這些武器,平常是不適合用來衝陣搏殺的,卻被他們拿來專門對付天兵監的人。
馬上,秦霄就感覺更加吃力了。
這些沉重的武器砸上來,力道更猛,重達千鈞,簡直能將人的手臂震麻。
契丹人見有了收效,頓時歡喜的大叫起來,齊齊朝秦霄殺了過來。只要能斬了這個男人,下輩子的榮華富貴可就不用愁了!
數條鐵棒、狼牙棒都一起朝秦霄招呼而來。
秦霄沉聲怒吼,抖擻精神單手對敵,卻感覺手中的鳳翅鎦金鐺被震得一陣陣發顫,搖搖欲墜。就在這時,五六名契丹騎兵排成一排朝他衝來,手中全是狼牙棒。秦霄一咬牙,生生的迎了上去!
頓時間,鳳翅鎦金鐺被磕飛了,秦霄虎口震破流出血來。但也總算是好歹將這幾個契丹人的攻勢擋了下來。卻不料側面迎頭一棒掃來,秦霄飛快的一低頭閃過;剛剛擡起身來。自己空門大開的胸前已經有一狼牙棒杵了進來,正好震到他的胸甲護心鏡之上!
“砰”地一聲悶響。秦霄感覺胸前一陣劇痛,幾乎就要眼冒金花接不上氣來,自己的身體,也不由自主地朝後翻倒——落馬!
秦霄腦海裡飛快的閃過一個念頭——完了!
他的身體,沉沉的落到了地上,周圍的契丹人一陣狂呼。秦霄落地之後,感覺五臟六腑幾乎都要碎了,渾身上下都一陣發疼,腦海裡也暈乎起來。
如果是平時運足了力氣,有準備的受這一擊,加上鎧甲和軟甲的保護,倒也沒什麼。可眼下他幾乎都已經是體力透支了,毫無防備氣力衰竭的時候受了這一擊,可以說是傷了個正着!
周圍的天兵將士大驚失色,都驚聲大叫朝這邊撲殺過來。可是有兩名離得更近的契丹人,已經揮舞長槍朝落地的秦霄的撲了過來。秦霄平臥在地上勉強的擡頭瞟了一眼。眼前居然已經有些模糊,看到那兩個契丹人氣勢洶洶的朝自己殺來。
他很想再站起來。拔出腰間的純鈞寶劍斬了這兩個契丹人,可他感覺實在是太累太累了,渾身上下幾乎就沒了一絲的力氣。
我真地……要死在這裡了麼?
秦霄的腦海裡,突然變作了一片空白,什麼也沒有想。整個世界,彷彿也只剩下了自己粗重的呼吸。
遠處的李邵固已經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中了!中了!打中了!這下秦霄必死無疑,唐軍的帥旗真的倒了!”
這個時候……驀然間,秦霄眼前彷彿閃過一道金黃的閃電。朝那兩個衝殺而來的契丹人直直撞去。秦霄猛然一驚,卻也就這樣神奇的恢復了神志。睜開眼,卻清楚的看到——額前已是血流滿面的淡金馬,不顧一切的嘶聲長嘯着,用自己的身軀朝那兩個契丹騎兵撞去!
契丹人頓時被驚嚇住了,卻又來不及收繮停馬,兩馬匹就直直的撞上了淡金馬橫衝進來的身軀!
頓時,淡金馬被撞得騰空飛起,悲慘的長鳴;那兩個契丹騎士也慘叫的落馬倒地,他們的馬匹也一陣趔趄的直絆腿,就差倒下。鐵三和另外幾個天兵已經撲殺了過來,飛快的將這兩個落馬的契丹人斬碎了。
秦霄的嘴角溢着血,緩緩的從地上爬了起來。微眯着眼睛看着已經倒在一旁的淡金馬。它正在掙扎着站起來,卻是滿頭滿臉的鮮血,身上也是傷痕累累,一條前腿,彷彿也已經摺斷了,正發出悲壯而悽愴的長嘶。
秦霄也不知道從哪裡又來了力量,而且整個人的心志都變得更加麻木了。“咣嘟”一聲長吟,他已經拔出純鈞劍,仍然一手執旗,一手執劍,毫不畏死的就朝旁邊一名契丹騎士殺了過來。
飛仙步,許久沒有用過了,卻沒有生疏。那個契丹騎士如同見鬼一般,眼看着這個手執帥旗的人居然騰空躍起,朝自己飛電一般的襲來!
宛如飛仙!
一劍抹過,破喉,血飛濺!
秦霄的眼神已經冷得如同冰塊,沉聲一喝:“來吧,我還沒死!”
鐵三衝了過來,不由分說的使足了力氣,從秦霄手中搶過了帥旗,什麼也不說,揮舞長刀護在他的身旁。另外幾名天兵,也十分默契的圍了過來,更有人扔來了一個物什——“大帥,接兵器!”
秦霄飛劍回鞘,接到兵器——鳳翅鎦金鐺,去而復還!
被打飛兵器,被磕下馬,丟人麼?
沒有比躺在地上等死更丟人的了!
秦霄突然感覺,前一刻的自己,居然像個儒夫一樣的躺在地上不願意爬起來了,只想着速死——還不如那一匹殘廢了的馬,簡直就是孬種!
秦霄回頭,看着仍在地上掙扎着站起,卻一次次跌倒下去的淡金馬,沉如古井的臉上,突然抽動了一下。他滿以爲,自己又會流下淚來。卻奇怪的發現,自己居然已經沒有淚了。
無淚悲歌!
他的眼睛裡,只剩下了一片冷酷的殺氣。喉間,也噴發出了從來沒有的那種怪叫——“殺!”
這幾乎已經不是一個人能發出來的聲音。嘶啞、扭曲、令人毛骨悚然。就如同,在半夜裡聽到了一絲鬼哭,墳地裡傳出的一聲厲號!
周圍的契丹人冷不禁的渾身一顫——這、這人,瘋了?
遠處的土坡之上,李邵固的手一抖,馬鞭就掉到了地上,喃喃的道:“怎、怎麼回事?這旗,又飄起來了?”
旁邊的副將們也睜大了眼睛:“這秦霄,還沒有死——看,那就是他!”
“天哪,真是的狼魔轉世麼?”
“殺不死的?”
李邵固一咬牙,沉聲怒喝:“住口,別胡說!”
衆人卻從他的怒喝中,聽出了一絲十分明顯的恐懼!
雙手執鐺的秦霄,已經只剩下一片冷酷殺意了的秦霄,又向契丹人殺去了。仍然有鐵棒和狼牙棒襲來,秦霄毫不退縮,悍然揮鐺迎上回擊。這一次,契丹人卻感覺,這個人的力道,已經比當初強了不知道幾倍、甚至是十倍!
他的身上,究竟有多少力量、使不完的力量?
秦霄一面殺敵,一面十分小心的護着身旁的新帥旗使——鐵三。
四五支長槍一起朝鐵三刺來,讓他明顯的左支右絀十分的狼狽。秦霄沉聲一喝,回身連揮二鐺,將這些人齊齊劈碎;又有四槍刺來,秦霄掄出左臂,將這些槍一起收攏夾到了腋下,一聲撕裂般的怒吼,居然將這些人齊齊甩落下馬來!
孤軍深入的秦霄,帶着三百天兵,卻已經斬殺了近五百人,讓契丹人好一陣心驚膽裂!
而且就在這時,李爲印和王滿所率領的左右部,已經從契丹人左右二側的軟肋處殺了進來,與箭頭部隊秦霄等人匯到了一處——三支鋒刺,已經成功匯師。這也就意味着,契丹大軍已經被徹底的分割成數股,陣腳大亂,失去了發出有組織衝擊的可能性。
眼下的這場大戰,已經變成了一場徹底的陣地攻堅戰,這恰好是唐軍習慣和擅長,而契丹人十分忌諱的!
打起這種仗來,唐軍將佔盡優勢。步兵們的丈二陌刀面對無法衝擊的契丹人,將發揮最大的戰鬥力,斬馬腿,劈騎士。而且這樣的近戰肉搏,契丹人最爲拿手的騎射、奔射、衝砍,也難以完全施展。
遠處的李邵固,臉色已是一陣鐵青,卻不得不咬着牙,恨恨的吐了幾個字:“下令,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