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座大浮橋,東西跨地數裡。一時間,數萬人馬同時渡河。黃河奔騰,人喊馬嘶;東風鼓鼓,號角錚鳴。
秦霄牽着馬過了河,立於北岸看着大軍有條不紊的渡河。奔騰的黃河之水,在這個時代還沒有受到什麼大的污染。現在正當汛期,如此的怒號洶涌,說不定就能在中下游堤岸淺薄處引起洪澇。現在這時候,黃河氾濫可是司空見慣的事情。但是也只要是軍隊開了過來,就沒有擺不平的時候。如此狂放的大河之上,短短的幾天之內也憑空的架起了八座大浮橋。人定勝天哪!
騎兵先行過了河,就在北岸集結好了陣形,開始巡視,由李嗣業和萬雷繼續負責後續部隊和輜重的渡河。秦霄親自率領着騎兵,在沿河一帶逡巡哨警,提防突厥人的突襲。
秦霄憑高而望,黃河之北的這一片地方,地勢複雜,除了渡河之處的險要和山川峻地,多的是一片望無涯際的草原平地,還真是一塊牧馬的好地方。陰山之南,歷來突厥人喜歡到這裡來牧馬。如今這樣的季節,正是他們將牛羊馬匹養作肥壯的時光。秦霄留了副將領着一支騎兵繼續在此巡視,自己提着一隊人馬,朝東開去。他想親自看一眼,是不是真的有突厥人在此牧馬。
深入東北之地約四十餘里,果然看到了一片肥綠的草場,大片的牛羊馬匹正在這裡放牧。秦霄手下帶着二千騎兵,將草原踩得震震作響,嚇得那些突厥牧民們急忙趕着馬兒就往回跑,好些連氈帳都還沒來得及收。
秦霄看着這些人冷冷的笑着,心裡暗自想道:我還只是過來看看,就把你們嚇成了這樣子。你們的突厥軍隊,把我大唐的百姓當成牛羊來宰割又當如何?今天來沒別的什麼意思,陰山之南,從此是我秦霄罩的地盤了,是大唐的管制之區。突厥人?乖乖的滾回漠北去!不服氣的,點起兵馬,手底下見真章!
同來的範式德頗有些擔憂的說道:“大將軍,我軍勢單力薄,若是這時候有一支突厥大軍襲來,如何是好?”
“大軍是肯定沒有的,最多小股的護牧遊騎。”
秦霄看着遠處倉皇逃竄的突厥百姓,冷峻笑道:“突厥默啜,領着大軍去欺掠平定突騎施(西突厥的部落)了,已出發一個多月。這是邢長風昨天半夜派人遞來的消息。看來這一次,默啜是準備完全平息內患然後跟我大唐幹一場大的。好啊,我是求之不得!這些百姓,我今天就人道一點放過他們,讓他們回國報信去。說我大唐已經跨過黃河。在等着他默啜了!”
郭子儀不由得笑道:“大將軍毀了默啜三萬精銳大軍,還斬了他一個兒子,居然還能沉住氣不來報仇。看來這個默啜,還不是衝動無能之輩,挺有城府見地。”
“的確是有點能耐。”
秦霄也不由得讚道:“以突厥人的本性來說,王子被殺,這股怨氣是無論如何也咽不下的。默啜這幾個月來卻一直隱忍不發,看來還真的是有‘臥薪嚐膽’的架式。突厥有個軍師般的人物叫墩欲谷,據說就是突厥的諸葛亮。我估計老頭子現在肯定還沒有死,一直在爲默啜支招兒。這幾年裡,中原政局動盪,默啜或戰或和,從中原撈走了不少的好處。那外交的手段,着實高明。要不是有墩欲谷這樣的高人指點,突厥人哪裡會有那麼聰明。”
郭子儀不由得笑了起來:“大將軍,這突厥人當中,還真的是能人輩出呀!文有傲欲谷,武有闕特勒,全都配得上當大將軍的對手。”
“哈哈,你小子什麼時候也學會拍馬屁了?”
秦霄不由得大笑起來:“我只是張大帥帳下的一個將軍,又不是統帥朔方全局的統帥。要說鬥勇,我倒是可以身先士卒和闕特勒鬥上一鬥。這鬥智嘛,基本是張仁願拿主意。不說了,繼續向前挺進,橫跨這片大草原,到前面跨過牛頭那山。就是大元帥給我們指定的屯兵之地——諾真水!”
“大將軍,要不要等等後軍?”
範式德略有些擔心。
秦霄挑嘴一笑:“沒關係。二千騎兵怎麼了?只要消息準確,那就可以在這一畝三分地上縱馬橫行。本將今天親自爲自己的大軍開道,看看我旌旗指處,有沒有突厥人敢來戰我!”
說罷一揚鳳翅鎦金鐺,大呵一聲“駕”就往前奔去。
衆人都被秦霄這種狂妄的大氣所震撼感染了,齊齊拍馬朝前而去。二千人馬,卻勝似千軍萬馬撲來,聲勢赫赫。
身後,李嗣業和萬雷總算是將大軍的渡河任務完成,在河北整頓人馬,並按秦霄要求的,留下了一千人在這裡護橋,其餘大部跟着秦霄往東北挺進。
前軍二千騎一路跑過草原,偶有數百牧民自發組建的遊騎在唐軍附近遊弋,但沒人敢近到前來,反而嘰裡骨碌的大叫一陣後,紛紛作鳥獸散跑得無影無蹤了。範式德習得突厥語和突厥文,不由得大笑起來,對秦霄和衆將士們說道:“突厥遊騎們,指着大將軍的帥旗大叫‘秦——唐人狼魔’,就紛紛逃走了。敢情這就是他們給大將軍起的雅號呀!”
秦霄不由得哭笑不得:“這還是雅號?這突厥人,也忒沒文采!”
範式德大笑道:“大將軍有所不知。突厥人以狼爲圖騰,就像我們中華拜龍一樣。在他們的眼裡,狼魔就是最惡煞的殺神,是突厥戰士在戰場之上力量的來源。雖然邪異,但是在突厥人心目之上,享有無與倫比的尊貴和崇拜。這與大唐軍士稱呼大將軍作‘金甲戰神’,意思差不多,而且更顯得霸道和強橫。”
“呵,這又是神又是魔的。”
秦霄不由得笑道:“反正就不把我當人了。乾脆罵我‘不是人’得了。”
晌午時分,那片遼闊的大草原已經被拋到了身後,秦霄立馬大笑:“這麼好的草原,憑什麼要給突厥餵養承載侵略大唐的狼騎戰馬!我唐軍拿來牧馬有何不可?衆將士,前面就是牛頭朝那山,我們加快腳程,今天到山腳紮營,等待後軍!”
“是!”
傍晚時分,二千鋒騎已經旁若無人的推進近百里,到了牛頭那山山脈附近。邢長風這時候派人送來消息,突厥大部仍在和突騎施拼戰,僅陰山之北有一股突厥軍隊,約萬餘人在戍邊,牙帳留有五萬守軍。秦霄心裡尋思道:“陰山之北還有駐軍?惹惱了我一口氣吞吃了他,嚇得突厥的牙帳也顫上一顫。若是攻過陰山,那就是突厥內境了……啥時候給我一支大軍,真想把突厥汗國給拆了!——雖然會很有難度。”
二千士卒先向劃下了地界,做立寨準備。等了三兩個時辰,李嗣業和萬雷才領着後部跟上,草草的紮下了營寨。權且休息一晚。
三萬多人的大部隊的火光,將牛頭那山山南之腳映得通紅。突厥的遊牧百姓終於害怕了,忙不迭的連夜逃竄,翻過陰山回突厥汗國去了。
李嗣業大咧咧的闖進了帥帳,對秦霄叫道:“大將軍,那些狗日的突厥人,殺我們那麼多百姓,我們也幹他們一票吧?放着搶點牛羊來給兄弟們開開葷也可以啊!”
秦霄不由得笑道:“這種事情,暫時還是不要亂來的好。殺他幾百百姓,有什麼意思呢?惹下天怒人怨。說不定朝中的史官御史也不會放過我們,拿些什麼儒學聖典來一番批鬥,那就着實煩人了。這要殺麼,就殺‘心’。先打殘他們的軍隊,摧挎他們的信念,然後——滅他的族!只不過現在嘛,我們的任務是先築受降城,暫時不要節外生枝的好。”
李嗣業一瞪眼:“俺不懂這是什麼意思,依着我的性子,今天這些在這裡放牛的突厥人一個也別想活。不過大將軍你說話就是肯定不會錯的,你怎麼說俺就怎麼幹吧。”
秦霄點頭笑了笑,招呼李嗣業坐下來聊天,問他一些渡河的情況,心裡卻尋思着:其實我也想過,將今天那些突厥牧民全都宰了,剿了他們的牛羊。可是這樣一來,我也就是一個暴民、憤青了。跟燒殺擄掠的突厥人沒了區別。咱是大將軍,好歹也是朝堂大員,得站在政治的高度,去看待戰爭。一味的泄憤,着實沒有什麼意義。相信張仁願,也是不會幹這種事情的。
大軍屯住了一宿,安然無事。後軍張仁願派人送上信來,說右威衛大軍帶着民夫和輜重已經上了戈壁灘。秦霄回了一封信,叫張仁願放心大膽的挺進,前途一片平安和光明。
上了牛頭那山,秦霄舉目四望,不由得笑道:“這個地方,倒是個天然屏塞,在這裡築些烽火臺多好。往前就是陰山了,突厥人膽敢有什麼動作,這裡就能第一時間發現,燃起烽火,警示後面的後降城。哈哈!好主意,今後給張仁願提建議去!”
大軍翻越了牛頭那山,直抵真諾水,迅速拉起營寨來。前方特種營的消息飛報傳來——“陰山之北的一萬突厥軍隊,正在翻越陰山朝南面開拔。領軍將領是突厥左廂察‘咄番匍’,默啜之弟。”
秦霄不由得宛爾一笑:“默啜的弟弟,想來幹什麼?”
隨即又對來送信的特種營將士說道:“告訴邢長風,讓他將闕特勒的去向調查清楚。另外,那個什麼闕持勒的兄弟,左賢王默棘連,最好還有突厥軍師暾欲谷的消息,也探上一探。”
送信的特種營將士剛走,秦霄馬上下令:“號令六軍,加快組建營帳工事。中軍騎兵,隨本將出發,到陰山腳下走一遭!”
範式德忙道:“大將軍,突厥雖然只有萬人,但是佔盡地利,大將軍不可魯莽呀!還是多帶些人前去迎敵的好!”
“迎敵?”
秦霄不由得一笑:“敵人不是用來歡迎,是用來戰鬥和宰殺的。我看這突厥左廂王,不像是來挑戰的。要不然,他不會蠢到只帶一萬人就來上門討死。畢竟前不久,我們還痛擊了他們的主力精銳,我們的戰鬥力,他們是心裡有數的。指不定有什麼小詭計,我去探上一探再說。中軍也有五六千騎,打起來也不用怕他,範先生放心,將軍中的營寨建造督促好。”
範式德不由得搖頭笑了起來:“老朽在朝堂之上,也算是混了快三十年了。這些年裡,還沒有哪個將軍,敢孤軍深入的在突厥人的勢力範圍內如此狂放不羈。也只有大將軍這樣令突厥人聞風喪膽的‘大唐戰神’敢幹這種事了。”
秦霄大笑着踏出軍帳:“又被拍馬屁了!”
中軍六千騎兵,旌旗鮮明的擂鼓而進,直指陰山南麓。到了那裡,遠遠看到一萬突厥騎兵已經擺好了陣勢,像是在等着秦霄。
秦霄冷眼看了一陣他們的陣勢,一向狂妄自大的突厥騎兵,今天沒有擺出突擊的鋒矢陣形,而是平頭四角圓的防守之陣,主帥帥旗立在中軍,前軍持弓箭,嚴陣以待。
秦霄不由得冷笑一聲,帶着郭子儀、墨衣和帥旗使羅羽楓就拍馬走出陣中,上前數步,馬鞭一指:“突厥大軍聽着,我乃大唐左威衛大將軍秦霄是也!”
正準備逞下威風怒喝幾聲,轉念一想又說道:“你們先找個會說漢話的出來!”
秦霄中氣十足聲音洪亮,雖然隔着一箭之地,仍然讓突厥陣營裡引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片刻之後,突厥陣中如潮水般的涌開,帥旗朝前走來,旗下一人,頭戴氈帽插着一隻羽毛,披着中原鑄造的細鱗鐵甲,緩緩走出了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