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二,晴,黃道吉日!
長安城內,悶在家中數日的數十萬居民們終於忐忑不安的走出家門,夾道而出,而且或情願或被迫的家家戶戶張燈結綵,都城陷入了空間的熱鬧和擁擠。
所以牢獄中的囚徒,死刑改流放,流放的放歸家園從輕處理,輕罪一律釋放。
太子登基,大赦天下!
秦霄金甲紅袍,領着李嗣業、田珍、萬雷等將,率領左衛率,護送太子李顯與太子妃韋氏,出了東宮,浩浩蕩蕩的朝太明宮而去。皇城之內,滿是夾道而拜的官員將領,彩旗飛揚,鼓吶喧天。
秦霄一騎當先,身後是三千左衛率,中間是龍鳳車輦,上面坐着身着龍袍的李顯與韋氏。左右司御率、左右清道率,按理應該是在前開路擺設儀仗的,但李顯爲了表彰秦霄的功跡,特許他在這個特別的日子裡,領兵開道,殊榮無限。
秦霄臉上一直掛着機械的笑容,領着龐大的隊伍出了東宮,緩步走進大明宮丹鳳門,不禁心中感慨萬千。
歷史上,李顯也是這樣走出東宮,步入大明宮的麼?現在因爲我這個原本微不足道的小子,歷史發生了一些奇怪的偏轉後,又神奇的恢復了原來應有的軌跡。只不過,時間上似乎有些不對了……我這一路開路領頭,將李顯送進了大明宮,將韋氏將上皇后的寶座,究竟是在推動歷史,還是改變歷史?究竟是在做好事,還是壞事?除了二張,來了個韋氏。別人不知道她是個什麼樣的角色,我還不清楚麼?
秦霄頭一次的感覺。自己居然是那麼的渺小。原本以爲,親自動手除了二張,應該是功德無量。可是回頭一看,就算是沒有自己動手,二張的覆滅也是遲早地事情。自己只不過是當了一個可有可無的改良催化劑,讓這些事情發生得更早、更猛烈了。以自己現在的力量,要談什麼“改變歷史”,難!
秦霄不禁輕嘆一口氣。喃喃想道:相對於巨輪一般的歷史,我現在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砂塵罷了!順它者昌,逆它者亡。在有足夠的本事將他扭偏一點之前,我還是順着它吧。要幹螳臂當車的事情,後果只有死路一條!現在這樣也還算不錯啊,高官厚祿不愁吃穿,名聲顯赫處處逢源。嬌妻溫柔紅粉也有,是個男人都想過這樣的日子。混混沌沌地享受生活先,別的事情,看看狀況再說吧!
含元殿前龍尾道上,朝中所有四品以上官將,全部分列道旁,見了隊伍前來。與在此戌衛的八千羽林軍齊齊的喇喇跪倒,呼道:“恭迎太子!”
一萬多人這樣齊聲地一吼,那聲音,當真是排山倒海,直衝霄漢!
震得走在最前的秦霄腦子都有些發暈了。
這場面,還當真是有些壯觀,執戈立戟披甲佩劍的將士,繡袍冠戴各色朝服的文臣,齊齊拜倒在自己眼前。這感覺還真是有些爽啊——儘管他們拜地不是我,呵呵!秦霄心裡樂了一陣,翻身下馬。揮了揮手,左衛率分成兩列立於龍尾道旁。站得整齊標直。
秦霄大步流星的走到龍輦之前,拱手道:“啓稟太子、太子妃,含元殿已到,請下輦上殿!”
李顯看了一眼眼前的陣勢,滿意的點點頭:“好。辛苦你了秦將軍。愛妃,我們下車吧。”
侍輦官將,將二人請下了車。秦霄也就算沒什麼大事了,走在東宮官屬的隊伍之前,領這支隊伍跟在李顯身後,朝龍尾道走去。
秦霄這是第一次見到韋氏,忍不住細細的打量了幾眼,看她面像,與仙兒倒是極爲相像。看來仙兒、裹兒,還都傳承了她孃的長相。說實話,她這個岳母娘,還真是個天生地美人胚子,畢竟是名門世家裡出來的,也還算有些雍容華貴,舉指裡透出矜持與傲慢。雖然也是快四十歲的人了,但風韻尤盛,面如珠玉。按照規矩,她現在還是穿着皇太子妃的服飾,頭戴哀冕,身着黃羅鞠衣,頭髮上綴着花樹博鬢,頸間金飾,腰間玉佩,好一陣珠光寶氣。
秦霄在心裡嘆道:真是龍生九子,各不相同,連母就是十個樣了。仙兒那麼知書達理溫情婉約,李裹兒卻是個十足的煞星,老孃韋氏又是個標準淫婦……幸好還沒跟他們挑明“親戚”關係,不然夾在中間,真是難做人,也難爲情!
李顯上了龍尾道,百官夾道而拜,直到將他送進了含元殿。
秦霄身爲東宮護駕,自然跟隨李顯最近。到了含元殿中,才步入武將班列,和衆臣站到一起。待衆臣都進了殿中,司禮大臣張柬之纔將武則天請了出來。
武則天依舊是皇袍珠簾冠,由上官婉兒輕攙着走上龍椅。太子率先拜了下去,百官跟着下拜,高呼萬歲。
武則天環視了朝中衆臣一眼,鼓起精神朗朗說道:“朕自登基以來,夙興夜寐十餘年,大周朝天下昇平,百姓安樂。但朕終是年歲已高,頗感勞累。太子李顯,敦厚仁人,堪理國事。朕於今日,禪位於太子,並授太子即日登基爲帝。”
太子和百官自然又是大呼萬歲。秦霄有些心不在焉的跟着做這些禮節,眼睛卻時不時的瞟瞟上官婉兒,婉兒卻一直平視前方目不斜視。
接下來,無非是由張柬之宣讀一份由上官婉兒執筆的制誥,武則天的最後一份聖旨,然後李顯步上龍庭,由武則天親自爲他加帝冠,端坐上了龍椅,武則天則是委屈地坐在了一旁特設的椅子上。
秦霄看着這情景,看着武則天麻木而沒有表情的臉,心裡不禁感覺有些發酸。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坐了那麼多年的寶座被人奪走,自己卻只能偏坐於一隅,的確不是一件很不爽地事情!
然後,就是李顯宣讀了一篇長達一個多時辰的‘就職演說’。無非就是如何繼續和發揚武皇的‘革命精神’,將盛世的繁榮堅持到底。同時,恢復國號爲——“唐”消失了十多年的大“唐”,在這一刻,總算是又回來了!雖然是回到了一個並不英明神武的主子手裡。
當即就有許多李唐老臣激動的熱淚盈眶,連呼萬歲。
登基儀式持續了整整一個上午,武則天明顯早已是不厭其煩,儀式剛剛結束就告辭走了。讓上官婉兒攙着她回了長生殿去。
中午,太子李顯在麟德殿大擺宴席,宴請所有參加儀式的臣將。秦霄與東宮的幾位將軍以及李多柞他們坐了一桌,各自聊天扯淡地吃了一些飯菜。沒敢多喝酒,怕在下午的朝會上出岔子。
午宴結束後,李顯領百宮再回含元殿,開始了這場改朝換代中。最核心也最引人注目的事情。
首先,就是尊武則天爲“則天大聖皇帝”,連武則天在內,祖上三輩避諱,文武百官上奏時都得要注意。同時,卻又將武則天之前所封的武家地王公,從王降爲了“公”。這一動作。名義上是尊李壓武了,但是這些武家王公們的實權,卻又一點也沒有削弱。
接下來,就是宣佈將社稷、宗廟、陵寢、郊祀、行軍旗幟、服色、天地、日月、寺宇、臺閣、官名等等的這一些稱呼,改回到以前高宗永淳時的樣子,神都變回了“洛陽”,國都爲長安,改年號——神龍。
秦霄心裡暗暗地噓道:年號神龍?這不就是神龍政變了麼!一說這兩個字,我倒是想起來了……
文武百官都靜靜的聽着這些。全都不約而同的期盼着李顯後面的說辭。果然,最後宣佈“人事任命”時,所有人都來了精神。支起耳朵聽着。
最先是立韋氏爲皇后,衛王李重俊爲皇太子。然後表彰張柬之等人的功勞。封張柬之爲同中書門下三品,吏部尚書,任宰相,漢陽郡公;唐休堤與姚崇也爲同中書門下三品,兵部、刑部尚書,同爲宰相。同時,提拔了之前多次被流放的魏元忠爲宰相;封桓彥範、敬暉爲納言,宰相;袁恕己同中書門下三品,宰相。羽林大將軍李多柞進封遼陽郡王,賜實封六百戶。同時,參預政變有功的太平公主,加號爲鎮國太平公主,實封達到五千戶,准予開府設署,這在中國歷史上,都是盛況空前無人可比擬地。相王李旦堅持不肯當太尉,但也加號安國相王,授了個同中書門下三品,當了個掛名宰相。同時,武三思因爲也有功勞,特免他仍襲王爵,稱爲“樑王”,權力一點沒減,還加封了個一品開儀府同三司,意思就是與“三公”並列的官爵。雖然沒有什麼實際的職務,但是作爲皇帝的“高級顧問”,實權不小。
秦霄心裡好一陣冷笑:這還真有點意思,一個給自己戴了綠帽子的男人,被李顯當作個寶貝留在身邊當顧問,那不是引狼入室,或者說是,更加助長那對姦夫淫婦的有淫威,方便他們偷情了麼?
最後,李顯宣佈了一些軍隊將領的任命,之前凡是跟二張有勾結來往的官將,全都被免職流放,或是貶到窮山惡水的地方當可有可無地雞脅小官去了,任命韋氏兄長韋溫爲南衙大都督,左金吾大將軍;秦霄爲北衙大都督,右金吾大將軍,兵部侍郎。免不了又要叩拜謝恩,這一天下來,就是拜啊拜的,秦霄都快要煩死了,就想着快點結束。
下午的人事任命,遭貶貶流放地官將,達到一兩百多人,被提拔彪升的也不在少數,其中升得最厲害地,就是內苑總監鍾紹京、宰相魏元忠、南衙韋溫和北衙秦霄了。其他的一些人,三大元老的官已經沒法再升什麼,加了一些榮譽頭銜,但明眼人都知道,他們已經是權傾朝野了;太平和李旦、武三思,得了最實惠的好處;敬惲這些人,一躍成了王公,也還滋潤。
一朝天子一朝臣,這些人歡天喜地的時候,同時又有不少人一落千丈,甚至淪爲階下之囚。
秦霄好不容易捱到了最後時刻,長長的吁了一口氣,隨同百官一起退出了含元殿。剛走下了龍尾道,百官就開始彼此慶賀。不管升沒升職的,所有官將品銜都加了二階,奉祿也加了不少,的確是一件很值得慶幸的事情。自然而然的,少不了有許多人來給秦霄道喜,秦霄一一的應付,又是個把時辰消磨過去了。
好不容易等到人羣稍稍散了去,秦霄飛快的跑進西朝堂上廁所啊!這一下午憋下來,秦霄真的很佩服那些上了歲數的人是如何忍住的,他們這麼大年紀了,莫非就不腎虛麼?估計,這些人多年來,已經練就出了超大號膀胱!
爽快的解決了三急之後,秦霄牽上馬走過鐘鼓樓,到了右金吾杖院前,心中想道:才幾個月前,我和上官婉兒經過這裡的時候,遇到那個,無禮的武懿宗,叫我去左金吾杖院佔卯。短短的這點時間,我就要入主右金吾杖院和北御都督府,接武懿宗手裡的活兒全接過來了。而他呢,拖着殘廢之身,大赦天下的時候被皇帝特旨流放到了嶺南,貶爲庶民永世不得離開。
呵!這就是命運!
天色漸晚,秦霄翻身騎上馬準備回家,剛出了大明宮,被人攔住了。不是別人,正是剛剛加冠當了太子的李重俊。
李重俊也騎着一匹馬,樂呵呵的說道:“秦大將軍,怎麼樣,感覺還算良好吧?這種大好的日子,不喝幾杯麼?”
秦霄笑道:“太子殿下剛剛登了寶座,理應在府裡擺酒宴客呀!莫非還想詐我的酒喝不成。”
李重俊大笑:“你看你這人,還真是小氣到家了。今天咱們不去東宮,也不去你家。到別的地方痛醉一場去。”
秦霄笑道:“剛當太子就出去鬼混,不好吧?”
李重俊看來心情特別美麗,一直大笑不停:“明天我就要正式入住東宮了,不趁這點時間出去玩樂一下,今後恐怕還沒那麼方便了。走吧,老地方,去阿瞞家。他小子還剩兩壇上好的葡萄酒呢,可不能給他剩了,免得我夜夜做夢都還在想。他不是被封作楚王了麼?我們就去道賀吧,哈哈!”
二人一陣大笑,拍馬朝宮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