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天色放晴,春風拂面陽光和洵,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秦霄等三人走在武昌通往鄂州的官道上,各自一身輕鬆,心情愉快。
範式德擄了擄鬍鬚,訕訕的道:“李將軍啊,我勸你還是減肥吧。以你那身軀,的確難以找到合適的坐騎啊。你看,連累大人也要跟着一起步行受累。”
李嗣業硬着脖子吱唔了兩聲,頓時憋得滿臉通紅,卻是說不出話來。
秦霄呵呵輕笑了一聲,道:“等會走到碼頭,我們還是走水路去吧。這江南春季天氣無常,不知什麼時候又會要下雨。”
李嗣業解脫似的長吁了一口氣,恨恨的瞪了範式德一眼,然後道:“大人,趙世材那個狗官,是不是太便宜他了?官降一品罰半年俸祿,退回非法收取的雜費,還是讓他當這個縣官兒,這不等於還是讓他繼續收刮百姓爲所欲爲麼?”
範式德搖了搖頭,笑道:“肯定不會。趙世材雖然爲人稍顯儒弱,貪財好斂,但經過大人這一次的教訓,肯定不敢再胡性妄爲了。假如這人能痛改前非一心爲官,以他的在打理農田方面的才幹,也不難成爲一方好官。更何況,他女兒這次出家爲尼,對他打擊極大。大人不是教訓了他麼,連自己的女兒心性都沒摸透,怎麼去體察民心,女兒出家了便心疼,百姓有冤情疾苦又當如何說?我估計呀,大人的這句話,可是深深的刻在他骨子裡了。”
秦霄笑了笑:“範先生說得對。與其罷了他的官,還不如給他的教訓讓他從頭來過。說不定,朝庭從此多了個造福一方的好官呢。我已經令他自寫承文表奏朝庭,自請降官一級罰半年薪俸。這樣一來他便算是在吏部混了個臉熟,再有什麼不良舉動就容易被查了。”
範式德笑道:“大人高明。”
三人且聊且走,剛轉過一個路口,猛見一大羣人分列在道路兩邊,約有三四百人之多。
秦霄仔細一看,居然是趙世材,帶着武昌縣衙一衆官吏和捕快衙差,整齊站在了路旁,身後還有許多武昌的百姓。
趙世材見到秦霄,一臉肅然的拱手行禮,雙膝跪倒在地,口中呼道:“武昌縣令趙世材,攜同僚百姓,恭送欽差大人!”
身後衆人也齊齊跪下——“恭送欽差大人!”
秦霄哪裡見過這種架式,不由得有些驚嚇住了,慌忙上前將趙世材扶了起來:“趙縣令,還有鄉親們,大家快快起來,這是幹什麼,豈不是要折煞秦某?”
趙世材不肯起身,擡起頭,認真道:“大人,下官有罪,肯請大人恕罪。”
秦霄道:“你犯的事,本官不是已經做了處理,讓你戴罪立功麼?”
趙世材搖了搖頭:“下官說的,不是這些。其實,大人剛到武昌的時候,下官狗眼看人低,見大人年幼,打成心底裡瞧不起大人,詆譭大人。沒想到……大人來武昌僅僅數日,短短的時間內,決斷卑職累下的刑事冤獄,竟達一百八十餘件之多,每件案子都判得入情入理,令人心服口服,百姓口耳相傳拍手稱快。後來,大人又破了借屍還魂的千古奇案,戳穿了鬼怪邪說,我們大家無不佩服得五體投地。就讓卑職領着百姓,跪道送大人離開武昌吧。卑職發誓,這次百姓們都是自發前來,並非卑職強令他們來的!”
秦霄幡然醒悟,暗暗道:趙世材能說出這種話來,倒也還是個心懷坦蕩的人物!
趙世材一彎腰,又叩拜了下去:“下官生生世世銘記大人的當頭棒喝,從今以後,一心爲官造福百姓。今日,下官就當着衆同僚和百姓的面,在大人面前發誓,今後一心執政爲民,若再有不良舉動,皇天不佑,天打雷劈!”
秦霄不禁有些感動,連連點頭:“好好,你能有這些感悟,也算得上武昌百姓之福。今後你便帶領着武昌百姓,多開良田種桑織布,活躍工商開源節流,讓武昌成爲江南好縣。好,你起來吧!”
不料身後衆人一齊大呼:“武昌百姓,恭送欽差大人!”
卻沒有一個人站起來。
秦霄無可奈何,同時深深的被感動了,於是拱手行禮,快步在跪道拜伏的百姓中走過,身後一直傳來聲聲大呼:“恭送欽差大人!”
武昌碼頭邊,李嗣業突然一下激動起來,還差點涌出了淚,豎起大拇指,衝秦霄道:“大人,你真是個好官兒!俺李嗣業長大這麼大,還頭次見到這種事情,當官的和百姓,跪道送別,這他孃的太感人了!”
秦霄和範式德相視大笑起來。秦霄道:“當官,就當爲民做主謀福,不求虛名利祿。其實,我跟恩師比起來,那可就真的差之千里了。恩師纔是真正的護國良相,百姓稱道的好官兒。想當年,恩師在魏州爲官,百姓感其恩德,還爲他建了生祠。恩師去世的時候,天下百姓哀痛終日飲食不安,陛下更是下令全國齋戒三日。”
李嗣業不禁睜大的眼睛:“大人,你從未跟俺說起過大人師父的事。聽你這麼一說,難不成大人的師父是宰相狄國老?”
範式德道:“然也。想不到你跟了大人這麼久,連狄公是大人的老師都不知道。”
李嗣業一拍腦門,大聲驚呼道:“我的娘啊,原來大人是狄神仙的徒弟!狄神仙是俺平生唯一敬佩的人物!從今天起,大人就是俺李嗣業唯二敬佩的人了!”
秦霄和範式德又是一陣大笑:“哪有唯二這種說法!”
三人正淡笑間,忽見前方叢林裡一個人影沖天而起,然後如燕鶘翩飛般的朝三人飛來。
秦霄不禁睜大了眼睛——這人好高妙的輕功!
李嗣業‘嚯’的一聲抽出長刀跨步上前:“大人小心!”
來人幾個起落,已經落在了三人跟前十餘步的距離。
是個年約五十餘歲的男人,頭髮花白一身灰布長衫,身體乾瘦卻絲毫不顯羸弱,相反的是,他的眼睛裡透出一股極冷的寒意和殺氣,整個人,就如同一杆槍一樣立在那裡。
李嗣業長刀一抖,厲聲道:“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灰衫人面色沉如古井,對李嗣業的大吼置若罔聞。眼睛在三人身上飛快的打量了一番,然後冷冷的道:“誰是秦霄?”
李嗣業大怒:“大膽!大人的名諱豈容你隨口亂叫!”
說罷一聲大吼,手中長刀潑風狂雨般的朝來人砍去!
“李將軍且慢動手!”
秦霄一聲大呼,身形疾晃,轉瞬擋到了李嗣業跟前,將他若大的身軀生生架住了。“你先退下。”
李嗣業瞪圓了眼睛生生收住了刀勢,心中暗暗驚道——好快的身法!
灰衫人眯了眯眼睛嘴角略挑,依舊冰冷的說道:“果然有些底子。”
秦霄定住身形,拱手一揖:“在下便是秦霄。不知前輩如何稱呼,來找秦某,有何指教?”
灰衫人鼻子裡冷哼一聲,如鬼哭一般的長吟道——“很簡單,來取你性命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