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輛幾乎是並排衝鋒的豐田皮卡車,無一倖免地被遍佈在沙地上的三角釘扎破了輪胎。或是側翻在地,或是乾脆翻滾着撞到了附近同樣翻倒的豐田皮卡上。
而那些乘坐在豐田皮卡上的烏干達上帝軍士兵也幾乎無一倖免,或是當場送命,或是被摔得七葷八素,只能躺在粗礪的沙地上哀嚎,完全喪失了作戰能力。
儘管身處車廂之中,但維切司德.勞爾也沒落得了好處,在車輛側翻時,腦門也被車門門框撞出了個巨大的傷口。
兇悍地抹了一把幾乎遮擋住了眼睛的鮮血,維切司德.勞爾手腳並用地從已經摔得變形的駕駛室中爬了出來,立刻蜷縮的到了側翻的車輛後部。
雖說從來沒經過嚴格的軍事訓練,但在常年的部族攻殺之中,維切司德.勞爾卻老早就練出了一身保命的本事。
尤其是在遭遇這種驟然而來的、甚至連對手在哪兒都搞不清楚的襲擊時,最好的保命方式便是儘快找到個藏身處隱蔽起來。
摸索着從車廂中拽出了自己的武器,維切司德.勞爾一邊劇烈地喘息着,一邊扯開喉嚨,朝着那些剛剛抵達了車禍現場的運輸卡車大聲叫道:“都他媽的下車,前面有埋伏!”
即使沒有維切司德.勞爾的提醒,那些翻倒在地的豐田皮卡車、還有那些正在沙地上掙扎哀嚎的烏干達上帝軍士兵們,也早就讓那些載重卡車的駕駛員重重地踩下了剎車!
無一例外地熄滅了車燈,亂紛紛從載重卡車上跳下來的烏干達上帝軍士兵們幾乎在雙腳落地的第一時間裡,便端着手裡的武器,朝着依舊亮着燈光的建築工地內掃射起來。
很顯然,殘存的將近兩百名烏干達上帝軍士兵的胡亂掃射,也造成了一定的殺傷效果。一些原本亮着的燈光驟然熄滅,在建築工地的院落中,甚至還能看到一些散亂堆放的雜物被打得坍塌下來,發出了或是清脆、或是沉悶的聲響。
但依舊出乎維切司德.勞爾的預料,除了燈光變得有些黯淡之外,建築工地中卻依舊沒有任何人員活動的跡象。在槍聲略有停息之後,維切司德.勞爾幾乎是豎起了耳朵傾聽,卻連一點槍聲之外的聲音都聽不到?
伴隨着不詳的預感從維切司德.勞爾心頭升起,在離那幾輛載重卡車後將近五十米的位置上,猛烈的爆炸聲,卻驟然響了起來!
很顯然,製造爆炸的傢伙肯定是做足了準備。在爆炸聲響起後的瞬間,一條兇猛燃燒着的火龍,頓時阻隔了所有人後退的通道。在熊熊火光的映照之下,那些正半跪着胡亂掃射的烏干達上帝軍士兵,頓時被照耀得無所遁形。
也不等維切司德.勞爾發出下一道指令,從建築工地大門前那些隱約可見的溝壑中,至少超過了五十支自動步槍的射擊聲,也在同一時刻響了起來!
或許是因爲生疏,又或許是因爲心存惻隱,那些自動步槍的射擊聲幾乎都是乾巴巴的單發模式,在準頭上也很有些說不過去。
但最多十幾秒的時間後,越來越多的自動步槍連續射擊的聲音,卻組合成了一首令人心悸的死亡交響曲。
敵明我暗,而且是在有心算無心的狀態下,維切司德.勞爾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些無處可逃的烏干達上帝軍士兵,接二連三地倒在那些根本算不上精準的射擊之下!
——這根本就不是一場伏擊,這簡直就像是一場狩獵式的屠殺!
再次拭去了幾乎要矇住了眼睛的鮮血,已然無路可逃的維切司德.勞爾狂吼着從翻倒的豐田皮卡後站起了身子:“衝過去!否則我們都要死在這裡……”
絕望的嚎叫聲中,維切司德.勞爾難得的一馬當先,朝着那些勉強能看清楚位置的溝壑衝了過去!
但還沒等衝出二三十步的距離,正在狂奔中的維切司德.勞爾卻被一根離地只有三十公分的帶刺鐵絲網絆了個嘴啃泥!
感受着密密麻麻的鋼刺扎進身體時的劇痛,維切司德.勞爾再也顧不上做出任何多餘的舉動,掙扎着嘶聲哀嚎起來……
謝絕了馬利亞以及其他的南蘇丹政府軍護衛人員打掃戰場的要求,荊楚鋒幾乎是毫無情面可講地將那些還處於興奮狀態下的青年工人驅趕到了戰線前沿,逼着他們親自打掃戰場。
幾乎持續了一個多小時的獵殺式伏擊行動中,絕大多數的青年工人都飛快地由最初的膽怯、生疏,轉化成了最終的興奮與熟練。在槍聲基本平息後,不少性急的青年工人甚至要立刻從塹壕中躍出,去查看自己的戰果!
在荊楚鋒等人的一再堅持與厲聲喝叱之下,那些青年工人才泱泱地打消了一些不切實際的念頭,乖乖的在塹壕中等到了天亮。
暴露在晨光下的戰場前沿,幾乎是在第一時間摧垮了那些青年工人的幻想……
或許是在電影場景裡,戰場的前沿只是些裹滿了灰塵的屍體、殘破的武器,最多就是一兩個還能被救活的傷員,安安靜靜地躺在戰壕裡,等着戰勝方的人大發惻隱之心。
但在實際作戰中,哪怕是一場小規模衝突的戰線前沿,其場景也不亞於修羅地獄!
被炸爛的屍體扭曲成各種古怪的模樣,幾乎散佈在戰場上的每一個角落。被燒焦的內臟,裸暴露在空氣中的腦組織,還有那些根本找不到主人的殘肢斷臂……
超出人們想像的任何一種殘酷畫面,在戰場前沿,卻都能輕易找到,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幾乎是不約而同的,那些被荊楚鋒強令打掃戰場的青年工人,全都彎下腰身,瘋狂地嘔吐起來……
冷眼旁觀着那些瘋狂嘔吐着的青年工人,荊楚鋒伸手拍了拍身邊抱着一支俄羅斯產AK47自動步槍、一臉慘白模樣的老餘:“老餘,不是兄弟們心狠,咱們沒時間讓那些年青人慢慢適應了!打跑了這批烏合之衆,接下來的估計就是烏干達上帝軍裡那些真正有戰鬥力的精銳士兵,還有那些打着僱傭軍招牌的白人!咱們的人缺乏訓練、缺乏作戰經驗,要是連戰場心理都不過關……”
慘白一張臉,老餘卻是重重地點了點頭:“我明白……昨晚上那出基本上就是打活靶子,咱們的人連毛都沒少一根,這幫小孩子都有點輕狂了,以爲打仗就是過家家呢!”
把抓在手中的自動步槍大背在了肩上,老餘擡腳直朝着戰線前沿走了過去,一把便抓起了一具殘缺的屍體,拖拽着那具只剩下了大半截身軀的屍體走到了一輛側翻的豐田皮卡車旁,這才扭頭朝着一衆正在瘋狂嘔吐的青年工人大聲吼道:“看看你們一個個都慫成啥樣了?丟你家先人不?!這是打仗!”
狠狠地將那殘缺地屍體扔到了側翻的豐田皮卡車邊,老餘一邊朝着另一具被打飛了半個腦袋的屍體走去,一邊厲聲大吼道:“我們要是不能幹死這些混蛋,那躺在這兒的就該是我們!你們的家人,就該在幾萬裡地之外的家鄉,爲你們哭瞎了眼睛,傷透了心腸!”
一把推開了一個擋在自己身前、正在不斷喘息着的青年工人,老餘再次拖拽着一具屍體,朝着那輛側翻的豐田皮卡車走去:“有嚇破膽了的,跟我說一聲,我立馬派車送你走!的確,你們現在不是兵了,是工人,是來靠着幹活兒賺錢養家吃飯的工人!可是……你們總還是當過兵,那身骨頭,也該是在的!叫人攆着打,還三番兩次的打,這都能忍住不還手,那還好意思說自己是個爺們?!”
幾乎是在老餘的吼聲剛剛落音時,有兩名曾經在野戰部隊服役的青年工人便已經站直了腰身,合力擡起了一具屍體,朝着老餘堆放屍體的那輛側翻的豐田皮卡車走了過去。
緊隨其後,不斷有強行忍住了嘔吐的青年工人加入了他們的行列。儘管沒人發出一點聲音,甚至有些人在搬運屍體的過程中,忍不住再次的跪倒在地狂吐不止,但卻沒有一個人停止手上的動作……
不經不覺之間,扛着一挺俄羅斯RPK74M通用機槍的馬利亞已經站到了荊楚鋒身邊。靜靜地看着那些強忍着嘔吐清理着戰場的青年工人,馬利亞猶豫了好半天,這才吭哧着朝荊楚鋒說道:“他們……會成爲好戰士!但是……他們還需要時間,很多的時間!”
扭頭看了看身邊抱着機槍的馬利亞,荊楚鋒指點着那些站在側翼陣地上的南蘇丹政府軍護衛人員說道:“昨天晚上沒讓你們開一槍,是不是有些覺得奇怪?”
猶豫着搖了搖頭,但在片刻之後,馬利亞卻又重重地點了點頭:“我們……不懂爲什麼,但我們會照着你要求的去做!”
帶着些許神秘的微笑,荊楚鋒也不解釋爲什麼不讓馬利亞和那些南蘇丹政府軍護衛人員開槍的原因,只是讓馬利亞帶領着他村子裡的那些同伴,去建築工地中領取了一些簡單的工具,再按照霍士等人在機械無法施工的空地上畫出的白線,飛快地挖掘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