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一處敗落的院子門前,朝陽低着頭對着一直跟着他的寵物狼認真的交代着。
“小白,你不要進去,就站在這裡等我,不要亂跑。”
小白的頭瞬間垂了下去,它擡起前爪用力的撥了撥頭上的白色長毛,嘴裡發出低聲的嗚咽聲,“啊嗚……”
它看起來好像很落寞,分明很想進去,但就是聽從主人的話站在門。
朝陽的眼睛眨了眨,蹲了下來,他伸出小手撫摸着它,淡淡地說道,“你進去了會嚇到它們,小白乖,回去給你吃肉。”
一聽到吃肉,小白耷拉的腦袋瞬間就揚了起來,它嘴巴微張着,嘴角還流着哈喇子。
它瞬間便坐在了地上,揚着頭看向朝陽,狼臉上還帶着濃濃的笑意。
朝陽衝着它微微一笑,便緩緩站起身子,擡高小短腿費力分跨過了高高的門檻向裡面走去。
他輕車熟路的徑直走進了一所房間,他走過去雙手用力掀開了鋪在地上的草蓆,草蓆之下,竟有五隻花色一模一樣的幼狗正頭挨頭呼呼大睡着。
朝景伸出手指來回數了好幾遍,才確認是一隻也沒少。
他忽然起身走向房間的一個小角落,在那裡靜靜地躺着一隻鼓鼓的黑色大包袱,他走過去,手法嫺熟的解開包袱,他踮着腳尖在裡面翻找了好久,這纔拿着狗糧走了回來。
他的兩隻小手裡抓的滿滿的,身上穿着的衣袍上能放東西的口袋裡也都裝滿了,他因爲身上的負擔太重,爲了避免摔跤,他走的極爲緩慢。
好不容易走了過來,他也累的滿頭是汗,他蹲下身子將狗糧一一均勻的擺開,這纔去拍了拍正在熟睡中的小狗崽。
五隻正在熟睡中的小狗崽無力的揚起自己的頭,眼睛有氣無力的眨了眨,又將腦袋垂了下去。
朝陽的小臉瞬間皺了起來,他伸出手戳了戳其中一隻小狗崽,說道,“大花,起來吃飯啦!”
那隻被他叫做大花的小狗崽只是無力的看了他一眼,又緊緊的閉上了眼睛。
朝陽又戳了戳旁邊的小狗崽,“二花,起來吃飯了!三花,四花,小花,起來吃飯了!”
他隱隱感覺不對,卻還是堅持不懈的叫它們吃飯。
然,五隻小花狗絲毫沒有任何反應,朝陽的心瞬間提了上來,他伸出手將最小的那隻狗抱在懷裡,垂着頭溫柔的撫摸着它光滑的身子,這些小狗才生出來沒多久,身上的毛也稀薄的很。
朝陽見小花想要擡起頭去看他,可嘗試了好幾次,每次眼皮睜到半中間就會無奈的落下,他的心也不禁變得着急了起來。
而他絲毫都沒感覺到,一道高大欣長的身影此刻正站在他身後。
正當朝陽正無比憐惜的抱着這些小狗崽的時候,他的身子忽然就被人提了起來,雙腳離地在半空中,他詫異的偏過頭去看是誰,手裡依舊死死的抱着小花不讓它掉下去。
當他看到身後那張陰沉的臉時,不由得身子一抖,怯生生的喊道,“父……父王……”
朝景冷眉冷眼的掃過他懷中的小花,他下意識的抱着小花更緊了些
。
朝景的臉陰沉着,冷聲問道,“你在做什麼?”
朝陽縮了縮脖子,垂着頭一言不發,若是以前他肯定已經伸出手求抱抱撒嬌了,可現在他懷裡抱着小花,騰不出手來求父王原諒。
“本王問你話呢!”
朝景見他無作爲,心裡又莫名的窩火。
朝陽被嚇得身子狠狠一哆嗦,小聲的說道,“我、我在餵它們吃東西。”
朝景冷哼一聲,渾身的氣息冰封三尺,他冷着臉又問,“你午飯吃了嗎?”
“沒有……”
他爲了早點出來,從早上就開始找地方藏起來,如今早已是飢腸轆轆。
“你連自己都照顧不好,還想照顧它們?與其你每日想着法子離開王府害得衆人浪費時間找你,不如你以後就和它們住在這裡,再也不要回王府了!”
朝景說完就將他放了下來,他眉眼間帶着寒霜,並沒有在開玩笑的意思。
站在門外的芰荷一聽這話,慌忙走了進來,她站在朝景身後小聲的勸慰道,“王爺,小世子還只是個孩子,況且他現在已經知道錯了,想必現在也是餓壞了,王爺要三思啊!”
朝景忽地揚起手臂制止了芰荷後面的話,他冷眼睨視着朝陽,冷冷地說道,“你莫要再說了,本王想的很清楚。今日府裡的下人們從早上開始就在找他,這一整天都無所作爲。他既然這麼喜歡呆在外面,那就永遠不要回去了!”
芰荷的臉色嚇得慘白,她慌忙衝着朝陽使眼色,讓他求求自己的父王。
已經被嚇懵了的朝陽彎下腰將手中的小花輕柔的放下,這才趕緊跑過去,一把抱住了朝景的雙腿。
朝景低頭看了他一眼,冷聲說道,“放手!”
他的話嚇得朝陽身子狠狠一抖,更加用力的抱住了他,就好像一鬆手父王就會立刻走掉一樣。
他將頭靠在朝景腿上,小聲的說道,“父王,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我知道錯了,我只是覺得它們很可憐……”
朝陽第一次見到這五隻小狗崽的時候是隨父王從街上走過的時候,它們就在風中淒涼的叫着,聲音越來越小,直到再也叫不出來。
後來回府之後,他腦海裡總想着那五隻小花狗,那天晚上他趁着所有人都睡下之後,讓小白在牆上鑿了一個洞,這纔有了他的秘密基地。
朝景低着頭冷漠的看着朝陽,他現在越來越大,身上有些東西也和齊蘿越來越像,比如他晚上睡覺會說夢話,甚至夢遊,每次一上馬車倒頭就睡,還有齊蘿的善良,他經常能在朝陽身上看到齊蘿的影子,他以爲有些東西會隨着時間的流逝而被淡忘,可是事實證明,那些他想要淡忘的東西隨着時間的流逝而在他腦海中愈發的清晰。
然,這並不能作爲原諒他的理由,他已經五歲了,總是偷跑出府害所有人擔心,這是沒有責任心的表現。
他淡漠的開口問道,“爲什麼覺得它們可憐?”
“因爲它們比我還可憐,我只是沒有孃親,它們什麼都沒有……”
朝景的眸一滯,微微一彎腰將他抱了起來,他
冷眼看着他,問道,“爲什麼覺得沒有孃親會可憐?”
朝陽伸出短短的胳膊,緊緊的箍住朝景的脖頸,生怕他真的把自己扔到這裡,再也不要他了。
一提起孃親,他的眼淚“啪嗒啪嗒”地便從眼眶裡流了出來,他委屈的說道,“夫子教我們唸詩,有一句是‘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夫子讓大家拿出孃親爲自己做的東西互相欣賞,可我什麼都沒有……”
朝陽的話音剛落,站在朝景身後的芰荷已經泣不成聲,她再也忍不住,抹着眼淚跑了出去。
朝景淡漠的扭過頭看了她一眼,便又轉回來問道,“是哪個夫子?”
“是伏訖夫子。”
“嗯……回去吧。”
朝景眉眼間的冷漠如今也都散去,他單手抱着朝陽轉身離去。
朝陽伏在他肩頭望着那五隻病懨懨的小狗崽,不甘心的小聲問道,“父王,它們好像快死了,你救救它們好不好?”
他每次看到五隻小花狗,就會想到自己,幸虧他還有父王,不然他肯定和它們一樣。
朝景頭也沒回的說道,“嗯,你棋枰乾爹會幫你好好照顧它們。”
朝陽的眸孔一亮,大聲的問道,“真的嗎?”
朝景看了他一眼,沒有搭話,但一直冷峻的臉上也染上了一抹笑容。
他們走到門口,朝陽對着站在地上仰視着他的小白說道,“小白,咱們回家啦!”
小白歡快的搖擺着狼尾,對着天空掛着的那輪明月大聲的叫喊了一聲,“啊嗚!”
它的叫聲婉轉悠長,綿延不絕。
“小白!你這樣會嚇到很多人!”
“……啊嗚。”
小白短促的喊了一聲,將頭垂了下來。
朝景抱着朝陽走在前面,後面跟着一羣穿着盔甲的士兵,他沒有直接回王府,而是帶着他去了經絡醫館。
他出來一天了,也沒吃東西,爲了保險起見,還是去醫館給他瞧瞧。
西京城內一間破廟內,齊蘿哄着北洛洛睡着之後,便對着天上的明月發呆。
如今她們身無分文,洛洛餓了一天她也無能爲力,還好她比較懂事,沒有喊餓,可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她現在迫切的需要銀子,她不需要很多,只要能讓她和洛洛維持正常的生活就好。
她想到了經絡醫館,畢竟那裡曾是她的醫館,她如果回去拿些銀子應該沒有問題吧?
她想着既然朝景有了新歡,有了兒子,應該不會再去管她的醫館了,就算他把醫館接手了,她去拿些銀子被他知道以後,他應該也不會那麼小氣的來找她要回銀子吧!
可是,她一點都不想再和他有任何聯繫了,甚至不想再和他見面。
她想着想着,忽然冷笑了一聲,或許比起她來說,朝景更不想見到她纔是!
她緩緩站起身,雙手拍了拍,又看了眼熟睡的北洛洛,這才提步走了出去,她趁着黑夜去經絡醫館拿些銀子,明天就帶着洛洛離開西京。
這南隋這麼大,總能找到一處落腳的地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