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兮回府,將米糕從懷中掏出,爲了幫助那個素昧平生的孩子在路上耽擱了一會,還好沒有涼透。她對着手呵了兩口呵氣又搓了搓,有些凍麻的手緩和了些,趕緊將米糕拿到廚房切好灑上糖。
來到前廳,管汝丘正翹起二郎腿坐在太師椅上戴着眼鏡看報紙,見綠兮端着米糕進來,放下報紙摘下眼鏡,用一種異樣的眼光望着她,綠兮不解他爲何這樣盯着自己,顯得很不自在,難道是自己去的時間太長老爺不高興了?她把米糕放到桌上,正想着要不要解釋解釋,管汝丘卻突然笑起來,開口問道,“綠兮出落的這麼美,有沒有想過要找個什麼樣的婆家呀?”
綠兮沒想到管汝丘竟會問起這個問題,一點防備都沒有尷尬極了,本來就凍得通紅的小臉更加緋紅,吞吞吐吐的說,“我..我還沒想過..綠兮願意在老爺身邊伺候老爺,和..和..”
大少爺三個字還沒有說出口,此時秦淑瀾正好推門進來,剛纔梅蘭去喊她叫她來前廳說老爺叫她有事,也不知道是什麼事,哪知剛進門就聽見管汝丘問綠兮這樣的話,又見管汝丘目光深邃的盯着綠兮,想想他平時連重活都不捨得讓綠兮做,還總是把綠兮叫在身邊談笑風生,難道,他是打起了綠兮的主意?可他不是已經被傅雪媚迷得團團轉了麼,這狐狸精剛走了沒兩柱香的時間,他就忘了那騷媚樣,居然打起綠兮的主意了?
這可不行,一個傅雪媚已經夠讓她心煩的,再說還有個丁婉悠,雖說老爺不像以前那麼待見她了,但她也沒徹底失寵啊,如果再來一個,府裡肯定會更加烏煙瘴氣。想到這,秦淑瀾咳嗽一聲清清嗓子,管汝丘才注意到她的存在,秦淑瀾邊往前走邊乾笑着接茬,“這綠兮出落的是很美呢,還知書達理頗有文采,老爺,正好我們管府沒有小姐,不如老爺將她認做我們的乾女兒,好能替她找個好婆家,你看如何呀?”
管汝丘一臉狐疑的望着秦淑瀾,她平時並不怎麼喜歡綠兮,怎麼會突然想認她當乾女兒了。
綠兮聽到這話也着實大驚失色,連連搖頭擺着手說,“不不不,我就是丫頭的命,怎麼當得成小姐呢,這可不行!”
秦淑瀾頓時板下臉來,斜眼望着她,沒好氣的說,“怎麼?老爺還沒說話,你倒不樂意了?”
綠兮低下頭,臉紅耳熟,連忙解釋道,“不是不是,只是綠兮覺得自己身份卑微,怎麼受得起老爺和大太太的厚愛呢。”
秦淑瀾還想說什麼,沒等開口便被管汝丘打斷,管汝丘敲敲桌面上擺放的一張卡片說,“好了好了,怎麼突然說起這事了,我叫你來是有件事要告訴你,看看這是什麼?”
秦淑瀾盯着那薄薄的卡片問,“這是..?”
管汝丘說,“這是景禹寄回來的明信片,剛剛纔到的。”
“什麼?禹兒寄回來的?快給我看看!”秦淑瀾一聽有管景禹寄回的明信片,早已將綠兮忘到一邊,迫不及待的走上前去拿起那張卡片。綠兮也心急如焚,眼巴巴的望着秦淑瀾手中的卡片,想問寫了些什麼又覺得唐突,握起拳頭咬牙跺腳乾着急。
管汝丘看到她的樣子又覺得好笑,從袖子裡抽出另一張卡片遞給綠兮哈哈大笑說,“看你急的樣子,這是景禹單獨給你的。”
綠兮激動萬分簡直不敢相信,大少爺竟單獨給她郵寄了明信片,想擡手去接又抽回了手,試探的問,“給我的?真是給我的麼?”
管汝丘眯着眼指向卡片上的字說,“那不寫的清清楚楚呢,致綠兮,這傻丫頭,我還能騙你不成?”
綠兮低眉垂眼咬着嘴脣小聲說,“不是不是,我只是沒想到…”
秦淑瀾手裡捏着明信片笑得合不攏嘴,也擡起頭說,“既然是給你的,你就拿去看吧。”
管汝丘揮揮手說,“去吧。”
綠兮接過明信片,半羞半喜的說,“那我先退下了,老爺有什麼事再喚我來。”
綠兮臉上洋溢着掩蓋不住的歡笑,腳下生風般奪出門。一向穩重的綠兮還是頭一次如此嬌羞俏皮,管汝丘望着她的背影叨咕了句“這丫頭”。秦淑瀾也明白了管汝丘問綠兮要找什麼婆家的用意,心裡鬆了口氣。
管景禹在明信片上簡短的介紹了自己的異國生活,出門在外當然都是報喜不報憂,告知父母自己一切都好,要他們放心,也要他們注意自己的身體。
興奮過後,秦淑瀾收起笑容,憂心忡忡的說,“禹兒一個人在外面,我的心每天都是懸着的。”
管汝丘對管景禹倒是放心的很,安慰她說,“景禹那麼聰明,不用擔心,他不是說一切都好嗎,相信他能照顧好自己。”
秦淑瀾轉念一想,想到了綠兮,漂洋過海,萬里迢迢,管景禹居然能單獨給她寄明信片,就說明了對她有多重視,想想剛纔管汝丘的話,想必也是對綠兮十分滿意。秦淑瀾一改往日嚴肅的語氣,和煦的說,“我也不是個古板的人,等禹兒回來,真是你情我願的我也不反對,讓他收了綠兮做房妾室也好,只是那小子別給我領回個洋媳婦就行,看她們那藍眼珠黃頭髮我心裡不舒服。”
管汝丘全然忘了剛纔秦淑瀾要他認乾女兒的小插曲,笑着點點頭,“你別說,綠兮這丫頭,我還真挺喜歡的。”
秦淑瀾與管汝丘好久沒有一起聊家常了,今兒兩人藉着兒子的話題交談了很久,聊着聊着管汝丘卻話題一轉說,“對了,年後我去收賬,要帶雪媚和管洪一起去,府中之事就交給管業了,有什麼事你也多照應些吧。”
秦淑瀾愣了下,忙問,“老爺要帶傅雪媚去收賬?”
管汝丘怕秦淑瀾借題發揮,又嘮叨什麼,裝作不以爲意的說,“嗯,時間不長,也就去個三五天。”
秦淑瀾沉默着想了想,並未多言,舉起明信片轉而說,“好,府裡的事老爺就放心吧。這個我就拿去放在我那吧,想禹兒的時候我好能看看。”
“嗯,你拿去吧。”見秦淑瀾並沒阻撓也沒說什麼不好聽的話,管汝丘反而有些驚訝,指着桌上的米糕說,“這米糕是我叫綠兮剛買回來的,你要不要拿些吃?”
秦淑瀾把明信片揣進自己懷中說,“不了,沒什麼事我先回去了。”
路上,玉蓉悄悄問,“太太,您真要把綠兮許給大少爺?”
秦淑瀾又恢復眉頭緊皺的樣子說,“我是想先穩住老爺的心,這件事我還要考慮考慮,我們禹兒是什麼身份,她是什麼身份。”其實這件事她並不憂心,憂心的是那個傅雪媚,老爺以前可沒帶過女人出門,傅雪媚除了長得漂亮,身段可人也沒什麼特別的地方,不知她到底用了什麼妖術,把老爺迷得神魂顛倒,只是走三五天都離不開她了。
綠兮坐在房間裡,撫摸着那張明信片愛不釋手,黑白色的畫面上零零散散站着幾個人,他們的穿着很奇怪,黑色的衣服從後背叉開垂下,有的人還拄着跟柺棍,帶着高高的禮帽。後面是一座大房子,四周豎有一排排整齊的立柱,上面還刻有菱形花紋,門口立着雕像,仔細看看像一個長着翅膀的孩子。窗子很寬,和門差不多高,都是拱形的,屋頂像塔一樣尖,天空中還飛着兩隻鴿子,畫面很美,她從沒見過這樣漂亮的房子。翻過來,背面寫了幾行字,沒有什麼悅耳的情話,簡簡單單倒也讓人暖心,叫她好好照顧自己等他回來,最後一句,他寫道,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這句話柔軟而感動,思念如秋水,自己又何嘗不想念他呢。綠兮把明信片置在心口,甜蜜的笑起來,大少爺去了這麼久心裡還想着她,怎能不叫人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