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沒想到管汝丘這麼快就娶了第六房姨太太。
傅雪媚家住城西,都說她是至陰之人,出生不久父母就相繼被她剋死,從小跟着姑姑過寄人籬下的生活,人長得漂亮,聰穎端莊,也曾託人說了幾次媒,可一直沒人敢娶,見過她的男人都難免遺憾而歸。如今不僅有人上門提親,還是城中家業最大的管汝丘,傅雪媚做夢都想不到自己竟有這種福氣,當即就應下了這門親事。
禾先生說元萍兒已化爲陰鬼,鬼最怕煞氣重的人。傅雪媚陰氣重,陰氣重的人自然煞氣沖天。禾先生只瞧了她一眼便確認她必能鎮得了這厲鬼,更能驅除府裡的晦氣。他還對管汝丘講,傅雪媚雖然是個至陰之人,卻有着一臉旺夫相,八字也與管汝丘天生相合,命格無雙,娶她進門不但不會帶來厄運,相反還會爲管府帶來好運。管汝丘聽完這番話喜不自勝,應禾先生的要求,立刻迎娶傅雪媚進府沖喜,還連同爲元萍兒補辦了一場陰陽婚禮。
婚禮不隆重也不奢華,簡簡單單,沒有過多準備,禾先生說最重要的是心誠,不需大操大辦,人能進門就好。這天,秦淑瀾沒有露面,坐在自己的臥房裡一口接一口抽着菸袋,這東西果真不錯,早知道就早用它來解悶了。當玉蓉告訴她轎子已經擡進院時,她對着菸嘴使勁嘬了一口,冷笑着說了句“荒唐!荒謬,荒謬至極!”
丁婉悠站在院裡,見到轎子中扶出的新娘子,眼神無限惆悵,吁了口氣,也與丫頭轉身走回自己廂房。
卜兒站在人堆裡小聲對綠兮說,“真沒想到,老爺竟然這麼快又娶了一個,還好這次是活着進來的!”
綠兮看着丁婉悠落寞的背影,淡淡的說,“府裡,這纔是越來越熱鬧了。”
晚上,管汝丘沒有着急入洞房,他還有件事沒辦完。
今天的第二場婚禮,是場別開生面的婚禮。
夜,寧靜至極,多數人都已進入夢鄉。圓月高高掛在空中,今夜無雲,繁星遍佈,光亮點綴在空曠的地面上。娶親隊伍井然有序,最前面有幾個人嘴上吹着喇叭,然而只是做吹的動作不發出半點聲響。後面是一頂黑色的轎子,顫顫悠悠,一顛一顛的晃着。不論是吹喇叭的還是擡轎子的,穿着都十分詭異,一身黑衣,腰間卻扎着條刺眼的紅腰帶,兩個丫鬟跟在轎子旁,一路上撒着花瓣和冥紙,美麗又驚悚。
禾先生走在最前面,手裡搖着鈴鐺叮鈴作響,一路走一路唸叨,“從此你就是管家的人,管老爺風風光光娶你,給你名份,爲你刻碑題字,你就消了你的怨氣吧,保佑管家以後生意紅火,世代安康。”
隊伍路過石橋,一個喝醉的男人正在橋上走,見這陣仗,揉揉眼,還以爲碰到了鬼娶親,踉蹌着逃跑,腳下一滑滾下臺階,嘴裡還不忘叫嚷着,“鬼啊!”
黑轎子裡是個身着嫁衣的紙人,額頭上貼了張黃紙,上面寫着元萍兒。
隊伍到了管家大門口,喜婆撐開紅傘接出紙人,正如從元萍兒已經變成廢墟的家出來時撐着黑傘將紙人接進轎裡一般。
女人死後牌位是不能進入祠堂的,何況元萍兒還未圓房,只能爲她找個風水好的地方立塊墓碑。禾先生嘴裡嘀嘀咕咕,拿着短劍沾雞血畫了道符印,將符印與那紙人一同扔進銅盆裡燒了,管汝丘對着燃燒的紙人彎腰上了兩柱香,又向地上灑了兩杯酒。元萍兒還沒洞房便香消玉殞,管汝丘一直不承認元萍兒是他的第五房姨太太,草草葬了,連碑都沒立,現在看來,萍兒是在生他的氣,鬧的這府內雞犬不寧。是生是死,這怪異女子的怪異行爲都不能讓他理解。
一直忙活到大半夜,總算完事了,照顧完死人該去照顧活人了。傅雪媚坐在牀上晃動雙腳,擺弄着手裡的蓋頭。蓋頭上面繡着一對鴛鴦,針腳細緻,正用手撫摸着,忽然聽見開門聲,她趕緊把蓋頭蓋回到頭上,心裡開始緊張起來。管汝丘乏了,也不管什麼規矩,走過去直接用手挑開蓋頭,頓時驚豔一番。這傅雪媚,人如其名,膚白如雪,千嬌百媚,鮮紅的嫁衣襯得她更加美麗動人,比那天見到她穿着素衣時更加美豔。
管汝丘驚歎,“竟這般漂亮,美若天仙。”
傅雪媚掩嘴輕笑,嬌羞的說,“老爺,我就是天仙,是來拯救你這宅子的仙女。”
什麼驚懼,睏乏,在色的面前也全部化爲烏有。管汝丘二話不說,反身將她壓倒,伸手放下牀帳。桌上的花燭忽忽閃閃,看到這一幕淌下血淚。
綠兮側耳聽着,總覺得三姨太今晚又要開腔。
果然,聲音就這樣突兀的響起。
今夜晚非比那西廂待月,
你緊提防,莫張狂,
關係你患難鴛鴦,永宿在池塘。
既然錯請生波浪,
怎能夠粗心大意你再荒唐。
鼓打二更準時往,桃花村口莫彷徨。
你不要高聲也不要嚷,
你必須眼觀四路耳聽八方。
真是難得,三姨太今夜唱的熱情如火,聲音沒有絲毫悲涼,竟然還夾帶些俏皮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