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天，管府都在議論同一件驚人的事情，管二死了。
知春自縊後，管二便請辭離開管府。
昨天晚上，管二在管府吃了最後一頓晚飯。他雖然犯了錯，可他卻是管府裡聘過最好的馬伕，當了這麼久的差事，一項盡職盡責，把馬匹都喂飼的很好。管汝丘有意留他，可他執意要走。管汝丘見留不住他，不僅給了他這個月的月錢還備了好酒好菜賞予他。
管二叫來了管府中唯一還理會他的看門下人小三子，喝酒總是要找個人陪的，這府裡的人多數都在戳他脊樑骨，要不然就是嘲笑他，好在還有個小三子同情他，席間對他進行一番勸慰。酒足飯飽，管二與小三子道了別，打算從後門離開。走到門前，回頭再望望管府，心裡真是捨不得，管府吃好喝好，月錢還足，管汝丘對待下人也不錯，只要不做惹惱他的事，他都和善着對待。發生這樣的事能怪誰，只能怪自己，好色懦弱又沒有擔當，害死了知春，無顏在管府呆下去，回到家後還不知如何向妻子解釋。他嘆口氣，轉身推門離開。那天爲了不惹人注目，知春就是從這後門被擡出去的。後門對着一條小衚衕，周圍無人居住，出了衚衕就是熱鬧的大街。管二一早就被發現躺在離管府後門四五步遠的地方，死於非命。
管二面部扭曲，眼球突出在眼眶外，像是見到了極度驚恐的事又像是經歷了無法言喻的痛苦。他雙腿蜷起，斜躺在地上，上衣敞開，胸前有個血淋淋的大洞，觸目驚心，可是驚不到他自己的心，因爲他的心已經沒了。
仵作說他是硬生生被掏了心，那傷口細碎呈線形周圍還連着肉絲，斷裂的胸骨呈現爲不規則的齒狀，分明就是有人用手直接插入胸膛後撕裂皮肉掐碎骨頭，活活將他的心掏了出去。
命案交由官府，管汝丘不願多管，最近發生了一連串的事，生意上還忙不過，哪還有心去管這些爛攤子，真是叫人添堵。
說到殺人，下人們則更願意相信是知春來找他報仇，沒有誰會有力氣能用手將人的皮肉撕開，況且還掐碎了堅硬的胸骨，除非是鬼。
午夜一片漆黑，只有管府後門兩邊掛着的燈籠散發出忽明忽暗的微光。管二滿身酒氣，跌跌撞撞跨出門口，已經化作厲鬼的知春一身紅衣，腳尖蹭地，像陣風一樣飄到管二身後。察覺身後有異樣，管二猛然回頭，看見的卻是臉色慘白，舌頭吐出老長，眼珠子即將迸出眼外的知春。管二以爲自己喝多了，努力甩甩頭讓自己清醒，卻發現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他的幻覺。
管二大驚失色，想逃，卻腿一軟跌坐在地上。知春慢慢逼近管二，管二驚恐的睜大雙眼不停求饒，哪知知春根本不理會，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知春伸出尖利的指甲“噗嗤”一下插進他的胸膛。他面部扭曲，雙眼因爲痛苦而突出，知春摸索了一番，用力一抓，那顆活蹦亂跳的心就被拽了出來。管二嚥氣前甚至還看見自己那顆冒着熱氣的心淌着血，在知春手裡撲通撲通直跳。知春翹起嘴角冷笑起來，帶着那顆心滿意的飄走。
小三子毫無悲傷之情，蹲在涼亭邊像說書先生一般繪聲繪色的講着，引的旁邊幾個聆聽的丫頭一陣驚呼咂舌。
綠兮去廚房的路上正好見到這一幕，小三子招呼她一起聽，她搖搖頭拒絕了。對於流言，她只覺得可笑，簡直是無稽之談。只是那可恨的管二，害了知春，縱然他該死，可他這一死，卻留下孤苦無依的妻子和不足一歲的孩子，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也不知到底是誰害了他。
卜兒躺在牀上咳個不停，每咳一下身子都隨着咳聲顫抖，把頭上的手巾都抖掉下去。綠兮推門進來，手裡端了碗冒着熱氣的湯藥。見卜兒咳的厲害，綠兮連忙將藥碗放在桌上，走到卜兒身邊拿起手巾去水盆裡洗了洗又重新放回在卜兒頭上。
卜兒堅持說燈亮的那一瞬間她看見了門口有個影子，身着嫁衣，頭戴花冠。雖然模糊不清，但那一定是五姨太。綠兮卻也堅持說自己回頭後什麼都沒看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卜兒提着的心還未被安撫下去，管二又死了。隔日，卜兒洗了頭只穿着一件貼身衣服咬着牙站在門外硬挺了一刻鐘，如願染上傷寒，而後頭昏腦漲，連牀都下不了，病的很嚴重。
又一陣劇烈的咳嗽，卜兒漲紅着臉有氣無力的說，“小時候我娘說過，看見不乾淨的東西，就要病一場，病好了就會沒事了，否則會被她索去性命。”
綠兮嗔視她一眼道，“哪有這個道理？我可從未聽說過。”
卜兒嘴脣蒼白毫無血色與她的臉色形成鮮明對比，張張口聲音沙啞，“你看，知春，你再看管二，都死了不是麼？”
“那還不是因爲他倆..他倆有別的事。與你又何干？”綠兮端着藥碗用勺子把藥攪涼，扶起卜兒，又責怪道，“快把藥喝了吧，傷寒重了可是會要命的。我看你也真是不要命了，鬼沒索你的命，自己卻要把自己命給斷了。”
卜兒嘬了一口勺裡的藥，含糊不清的說了句，“好苦。”
綠兮把藥一勺接一勺往她嘴裡送着，說道，“良藥苦口，希望這藥不僅能治了你的傷寒，還能治好你的腦子。”
喝完藥，綠兮又扶着卜兒躺下。卜兒渾身難受，想起三姨太午夜悽慘的悲鳴，想起管府連連不斷的怪事，順着眼角流下淚來，縮在被裡喃喃道，“在這住着，可是真遭罪啊！我到寧願回老家住漏風的土坯房了。”
綠兮聽後沉默不語，端着藥碗走了出去。卜兒知道，綠兮和她都是簽了賣身契的，恐怕這輩子都離不開管府這個是非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