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假期第一天，由於昨天在派出所折騰到太晚，一大早我們都睡得死氣沉沉。
一陣歡快的手機鈴聲在靜空中響起，清泉在睡眼朦朧中摸索手機。
“喂—”清泉慵懶的聲音中夾雜一絲起牀氣。
“你說什麼？有消息了？太好了!”清泉整個人都清醒了，她使勁拍打我的牀鋪，興奮地喊道：君玉，君玉，找到了，張楊找到了。”
我趴在牀沿上，摸着凌亂的頭髮，無精打采地點點頭。
這貨總算有點人性，不然今天我們要全體總動員進行地毯式搜索。
不過，張楊並沒有找到，他只是出現了。他還沒有忘記過節向爸媽問好，在電話裡，他一通長篇大論，表示自己有一個大項目正在籌備，不用很大投入，過不了多久就能大賺一筆，百萬富翁指日可待，半年跑車一年別墅都不在話下。
張楊在電話那頭口若懸河，他爸媽在電話這頭心急如焚。你不要被人騙了，不要一天到晚做發財夢，你在哪裡？你倒是說呀。臭小子，你要急死我們？
再打過去，電話盲音。
“人沒事就好，你讓叔叔阿姨不要太擔心。”去往舊食堂的路上，清泉仍在和韓宇軒講電話。
今天是“五一”，大家出去玩的出去玩，回家的回家，宅寢室的宅寢室，偌大的校園冷冷清清，平時這個點，食堂窗口已經排起老長的隊伍，今天只見三三兩兩的同學。
昨天熬夜，眼睛有點腫，我打了一份紅豆薏米粥，又點了一份饅頭。四下巡視，找了個靠窗的位置，拿出紙巾擦好桌子。以前這個動作多半是清泉在做，耳濡目染之下，我竟然也有了這種下意識的行爲。
依依端着餐盤坐我對面，清泉的電話終於講完了，她伸出右手：“忘記帶一卡通了，你們倆誰借我用用。”我的一卡通就放在桌上，清泉笑着對正欲從包裡搜尋的依依說，“不用了，君玉的更方便。”
“所以，他進去了以後都在幹嘛？我很好奇像他這麼精明的人是怎麼能被別人洗腦的？”清泉端着餐盤還沒坐定，我已經迫不及待向他發問了。
清泉把一卡通放在我面前，聳聳肩，“鬼知道？”
“人有失策馬有失蹄。”清泉下結論。
三天後，警方根據線索在一棟舊小區搜到了傳銷窩點，救出了張楊。據錄筆錄的警察叔叔情景再現：張楊在臺上拿着話筒滔滔不絕地描述如何才能一夜暴富，臺下十多位“聽衆”個個聽得聚精會神，警察破門而入了他們都渾然不覺。
我想象一身領導範的張楊在臺上一字一頓，有板有眼地感染臺下觀衆的情景，自信滿滿的他如果是作爲一名律師在爲嫌疑人辯護，想必他的對手肯定會被他的氣勢嚇的退避三舍。
這種傳說中的神秘組織究竟是有什麼魔力能把人吸引到如此地步？
警察叔叔譏諷地說，“魔力？還能有什麼，金錢誘惑罷了。”
張楊怎麼進去的，他拒不透露，回到學校後，像是換了一個人，幾個小時的沉默寡言，要麼就是翻着枕邊的成功學與心理學自言自語。韓宇軒過去勸導他，他大發雷霆，“你懂個屁？這年頭以我們這種學歷安安分分能找到好工作嗎？有多少人一輩子勤勤懇懇工作還不是個窮光蛋？拿那麼點工資猴年馬月才能升官發財？”
“你有毛病啊？”他的話使韓宇軒大爲錯愕，韓宇軒從來不知道他是這麼的不務實際，扯着嗓子教訓他，“你能不能不要這麼不知輕重？眼下什麼最重要：交論文。不交論文你就拿不到畢業證，拿不到畢業證你這四年就白讀了，你還怎麼找工作？怎麼安身立命？”
張楊粗暴地推開擋在他身前的韓宇軒，“走開，別跟我提工作，聽着就煩。”
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是不管用了，他爸媽看他狀況不對，強行拉着他回老家，把他關在家裡，逼着他寫論文。張楊的事纔算告一段落。
張楊這節小插曲算是翻篇了，我們繼續教室—圖書館—宿舍三點一線的生活，枯燥的日子在緊張的三點一線中絲毫沒有顯得單調，反而因爲簡單而多了一份沉着的快樂。
“下面有請校領導宣讀江城大學知行學院優秀畢業生的表彰名單······”
走在校園的林蔭小道上，我被“小鳥巢”傳來的聲音吸引。原來，今天在舉行畢業典禮。
何超然畢業了，他要開始新的旅程了。在人生這輛高速行駛的列車上，我們誰也不知道身邊的人能陪伴自己多久，下一站我們會遇到怎樣的風景，誰將會是誰的一生伴侶，誰又會是誰的匆匆過客？
每個人都有他的路要走，誰也不會爲了旅途中的人而停留！
“現在有請何超然同學代表畢業生髮言！”
望着左前方的小鳥巢，我在心裡默唸道：再見，學長。有緣，再會！
張楊沒有來得及交畢業論文，也沒有來得及參加畢業典禮。聽韓雨軒說，回老家半個月不到，他又失蹤了一次，又進了一次傳銷，可怕的是，這一次，他是主動進去的，沒人逼他。等他出來的時候，他已經錯過了前一天的畢業典禮。
他是自願進去，也是自願出來。出來後和上次一樣的沉默寡言，卻不再翻着成功學與心理學，一雙紅腫的雙眼彷彿看透世事，洗心革面似的：爸，媽，你們放心，我不會再進去了，我一定會拿到畢業證，不就復讀一年嗎？
雖然不知道他到底經歷了什麼，但是，浪子回頭金不換，懸崖勒馬，沒有誤入歧途就是最好的結果。
“他一向很有主見，一向很要強。可能太急功近利，太想出人頭地了吧，所以想走捷徑，結果發現所謂的捷徑只是一座浮橋，一踩就塌。”韓宇軒無不惋惜地說。
“可惜了，又要重修一年。”清泉依偎着韓宇軒的肩膀替張楊惋惜。
“做錯了事就要接受懲罰，成年人沒有太多行差錯步的機會，錯了就得自食其果，這就是成長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