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那漢子的說法,徐庶每天在身上揹着數十斤大錢往來,不談其他,自己倒先給累了個半死了。
這時,就是徐庶,也知道路子不對了,然而對方小小露出的一手,就明顯比自己強。他雖然也是輕俠出身,可這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還是懂的,當下一邊警惕地望着那漢子手中的銀麪糰,一邊緩緩地退回到明溯馬前。
既然來了,自然沒有無功而返的道理。明溯見對方展示了手勁,微微一曬,卻也不再多話,只是坐於馬上,靜靜地望着那魚七,目光有些冰冷。
林中那些人處心積慮地將自己邀了過來,當然不可能僅僅是羞辱自己一番這麼簡單。雙方正主還沒碰上頭,就遇到這麼些攔路的惡狗,而且,似乎還不是一般的看家狗。方纔,那魚七揉銀錠的手法,明溯倒也能使出,可他僅僅是一個下人,若是自己也使了同樣的手法去對付一個下人,豈不先行跌了面子,氣勢上先低了一等。如此一來,後面若是還遇到甚麼下人,自己豈不是要一個個地“較量”過去。這時候,明溯才深刻地體會到了爲甚麼史上那些豪強後面都喜歡帶個拉風的保鏢的緣故。
不談安全問題,就是遇上些甚麼逢山開路遇水搭橋的事情,有個強有力的手下,也能體面一點。當然,此時不是考慮這些問題的時候,畢竟對面一堆人攔於道中,打又打不得,比又沒面子,回頭就跑更是惹人恥笑,唯一的辦法,便是拿出點手段來,讓那個魚七知難而退,或者是主動攻擊。
是的,主動攻擊。自己有爵位在身,若是遇到有人主動攻擊,那隻要依靠那日四通市中的做法再大殺一回,估摸林中那幫人也只能捏着鼻子認栽了。
明溯能想到的地方,林中的一幫人精自然不可能疏忽。那個魚七顯然已經得到了吩咐,此時,他面色陰沉地望着明溯,儘管滿口譏諷,卻是絲毫不敢付諸於行動。
明溯靜靜地看了半響,突然面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然後,他便將雙手橫抱胸前,頭一歪,就那麼一邊欣賞着道邊美景,一邊往前行了過去。
那汗血寶馬本是馬王,面前便是有些人阻攔着,它亦是絲毫不懼,既然明溯雙腿輕夾,它也就信步由繮地往前行去。不一會兒,一人一馬已逼近那魚七面前。
魚七心中有些鬱悶,也頗爲憋屈。自己明明先前已經亮了一手,按照江湖規矩,面前這人也該亮上一手比劃比劃纔是,可這人卻完全不按章程行事,前一刻雙方還劍拔弩張,現在他倒有閒情雅緻欣賞起景色來了。不盡如此,此時對方已莫名其妙的行至自己面前。打還是不打,魚七心中激烈地掙扎着。
這片林子又不是甚麼私人會所,舉國之民,只要有那閒暇的,任誰都能進來欣賞,面前之人顯然是吃準了這一點,知道自己沒辦法用常規手段去阻攔他。打吧,姑且不論是不是對手,面前之人可是有爵位在身,自己一介白身,若是先行攻擊了爵位之人,依照律法,就是死了也是白死。可不打吧,又怎麼能阻止了面前之人前行,總不能讓自己等人躺在山道之中,用血肉之軀去阻攔馬蹄吧。
想到這裡,魚七突然眼前一亮,索性也不避讓,就那麼和身躺了下去。後面幾人見狀,也依樣畫葫蘆,一會兒便躺滿了一地。
明溯的頭依然歪於一旁,雖然視線範圍之內全是紅黃相間的美景,可面前的一幕卻沒有瞞過他的神識。魚七等人只聽到明溯冷哼一聲,那紅色馬兒卻已健步如飛,輕巧地從他們中間挑得空隙,就這麼躍了過去。
妖孽,絕對是妖孽。尋常馬兒,便是訓練有素,也完全不可能一躍兩三丈,還能紋絲不碰地面的障礙物,可這馬兒卻是輕輕鬆鬆的便做到了。魚七等人目瞪口呆地望着那馬腹從自己眼前晃了過去,這才突然回過神,一個個手忙腳亂地從地上爬了起來,轉頭便往裡追了上去。
山道已經通了,徐庶心中好笑,緊忙上了青花大驄尾隨而去。那些人的目標本就是明溯,此時自然無人管他,當下二馬二人,一前一後,中間夾着七八名奔跑的大漢,一路進了林間。
明溯行了一段,突然勒轉馬身,面向魚七等人,靜靜地看了片刻,突然哈哈大笑言道:“跑這麼急,你是來還銀子的麼?”
“銀子?”魚七一時之間沒轉過神來,渾然沒注意自己手中還緊緊地捏着那塊銀麪糰。
“既然這麼客氣,那就拿來吧。”明溯毫無形象地彎腰伸手往前一撈,那銀子便跑到了自己手中。魚七隻覺得一陣涼風從自己面前掠過,轉瞬手中便是一空,擡頭去看時,明溯已經在馬上坐正了身子,饒有興趣地把玩着那個銀麪糰。
望着魚七一臉的茫然之色,明溯笑眯眯地繼續言道:“本侯爺賞出去的東西一向沒有收回的習慣,奈何今日你實在不識相,那索性就讓它與這山石作伴吧。”魚七正在驚愕之間,只見明溯手指紛飛,一會兒時間,已失去了銀子的影子,只見到指縫之間,一蓬灰濛濛的砂屑落了下面,混入山石之間。
那塊碎銀放在掌心,也不過小孩玩的彈珠般大小,若是手掌用力,恐怕握了下去也找不到着力點。此時,明溯將那銀子捏成了屑子,顯然靠的全部是指力。魚七面上一陣青一陣白的,捏成麪糰已經是他的極限了,然而,若是靠手指的力氣,將銀子再捏碎,那就不是自己能夠做到的了。顯然,眼前之人並不是怯了自己的武藝,這才耍了無賴,而是雙方差距實在太大,對方不屑於與自己一戰而已。
想到這裡,魚七羞愧地擡手一揖,轉頭便粗魯地撥開身後幾人,埋頭往山口奔去。那幾人眼裡勁兒稍遜了點絲毫沒有發現明溯的小動作,此時見領頭的走了,雖然心有不甘,卻只得恨恨地瞪了明溯一眼,也轉身出了山道。
不知甚麼時候,袁紹悄悄地出現在山道之中,明溯轉過頭,也不下馬,兩人靜靜地對視着,彼此眼中閃爍着一股光芒,半響,袁紹冷笑一聲,言道:“沒想到汝會用此等無恥的方式過關。”
“反正是過了,你管我是怎麼過來的。”明溯絲毫不爲所動,淡淡地回了一句。
“總不會是昨晚新婚,汝折騰的太晚,今日手腳無力吧?”袁紹不屑地言道。
“你可有妹子?”明溯詭異地笑了一聲,言道:“當然,堂妹,表妹,姨妹都行,隨便找一個過來,你便知道我手腳是不是無力了。”
“無恥。”袁紹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明溯了,這人不開口便已,一開口不佔上別人兩句便宜似乎都不習慣似的。
“真不知道你爹怎麼教你的,翻來覆去就這麼兩個字。”明溯一邊說,一邊驅馬前行:“如果沒甚麼新鮮的話兒,我就失陪了。”
“難道汝也準備從吾身上躍過去不成?”袁紹卻是沒有讓路的意思。
“有何不可?”明溯微微從馬上俯下腰身,笑言道:“四世三公之子,雖然是個野……不,庶子,若是被我的馬兒騎上一回,想必你爹回頭也要從墳裡爬出來罵你一聲丟臉了。”說完,不待袁紹回話,明溯又突然仰首看天,口中自言自語道:“我倒忘了,其實地下那個不是你親爹,袁術上回在我客棧中介紹過的。”
一提起這個,袁紹頓時勃然大怒,拔出腰間佩劍,狠狠地言道:“佔些口舌的便宜有甚麼了不起,夠膽的就下來比上三百回合。”
“就憑你?”明溯伸出一根中指,來回搖了幾下,不屑地言道:“我一刀劈下去,你那便宜父親晚上就得白髮人送黑髮人了……來來來,我先讓你二百九十九回合,不敢刺殺我的是孫子!”
袁紹被氣得七竅生煙,卻是不敢上前搏鬥,只得在那邊放着狠話。明溯卻是左右顧盼,只是望着風景,半響,口中突然又是一聲自言自語:“誰家的狗放了出來亂哮?”
聞言,袁紹只覺得喉嚨一甜,一口鮮血沒憋得出,就這麼生生地噴了出來。林間,諸人一個個互相看着,眼眸之間均是閃爍着異樣,良久,那曹操長長地嘆了口氣,行了出來,拱手一禮道:“明兄,吾等等候多時了,還望能夠入林小酌幾尊,把酒言詩。”
明溯看了一會風景,突又仰首望了望天色,慢悠悠地言道:“日近晌午,我沒工夫在這聽你扯淡。有什麼招兒,就在這裡一併使了出去,老子還等着回去幫美人畫眉呢。”
俗話說,逢林莫入,這片林子自己不熟悉,雖然說藝高人膽大,可萬一這些齪人在裡面弄了些甚麼馬糞馬尿或者是陷阱套弓之類的,自己莫名其妙吃了虧可不好。明溯想到這裡,更是打定了主意,反正這山道中寬敞,不如將其逼出來,也省的自己提心吊膽地去預防暗算。
“還請明兄入林……”曹操依然風度翩翩,面上笑容不減。
“你們只有一個選擇,出來還是獨飲,若再耽擱時間,老子不陪了!”明溯言罷,便將馬頭調轉。
見明溯要走,林中其餘諸人再也耐不住心中的焦急了,一個個火急火燎地行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