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是這個時代固有的英雄,另一個則是應運而生的人物。
常言道,英雄總是惺惺相惜,可爲甚麼二人此時心裡都是同樣在可惜對方沒有立即死去呢?
自從第一次見到關羽,明溯心中總有一股複雜的心情。其實,那一次自己完全是有機會直接將四人拿了下來,哪怕是張飛還在對方陣營之中,有超一流的猛將典韋相助,再加上突襲,任是關羽武藝再高強,亦是隻能哀嘆陰溝裡翻船了。
自己爲甚麼沒有選擇下手?明溯暗暗地責問着自己。正如關羽心中有着自己的堅持與執着一般,其實,明溯心中亦是帶着二千年的執着。
關二哥,想想這個後世義氣的代名詞,明溯就捨不得下手。
這種喜歡與崇敬一個人的感覺很溫暖,同樣也很心痛,尤其是看到了那關羽滿眼的冷漠時,明溯心中頓時如同刀攪一般。
或許在很多人的感覺中,英雄都是寂寞的,正如此時全身散發着寒氣的關羽一般。可明溯卻不這樣認爲,他一直試圖用一種關懷……當然不是男男之間的那種異樣情愫,去慢慢地薰陶、感染關羽,令其在高傲的同時,能夠認識到這世上英雄除了寂寞、無奈,更多的則是風度、氣派。所以,在對於關羽某些時候的任性上,明溯選擇了尊重,乃至於放縱。
但是,尊敬不代表畏懼,放縱同樣並不是明溯無計可施。尤其是在這個時候,胡魁……這個足足陪伴了自己整個成長過程的兄長,胡敏的親哥哥,竟然險些因爲自己的一些私心想法,無辜地喪身關羽的刀下。
一想到先前那危急的場面,明溯的眼神就微微地漲紅了起來。若真是胡魁有個三長兩短,明溯真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胡敏。
或許逃避是個好辦法,可畢竟此時,面對氣勢無比囂張的關羽,明溯還是毅然決定了,與此人之間來作上一個了斷!
“將劉備拿下,任何人敢反抗——格殺勿論!”冷冷地對近衛吩咐了一聲之後,明溯極其輕蔑地嘲諷了一句那因爲場中形勢變化而微微動容的關羽:“堂堂漢子如同關羽,竟然是背後襲擊的小人麼?”
有明溯持刀窺覷在前,任是關羽再心焦劉備的處境,亦是不敢輕舉妄動,只得口中不甘地頂了一句:“赫赫威名正如侯爺,難道是以衆凌寡的卑鄙小人?”
“是不是小人,本侯不知道。”明溯左邊的眼瞼急劇地痙攣了數下之後,方纔淡淡地言道:“本侯只知道,既然觸犯了本侯的逆鱗,所以……你必須去死!”
“還不知道鹿死誰手呢。”
“哼,關羽竟然是個只會耍嘴皮子的小人。本侯很失望……殺!”
這已經不是單純力量的對撞,更是智慧與技藝,乃至是始終無法用言語去形容的驚人預判能力和應激反應能力的對撞。幾乎每一次刀鋒對上,二人腳下的地面都會激烈地顫抖一番,最終慢慢地在那塵埃之中化爲烏有。
幾乎就在明溯口中冷冰冰地迸出那個殺字的同時,青龍偃月刀已經帶着一抹冷豔的雪光,懶腰席捲而來。
果然是個擅長偷襲的小人,明溯心中不屑地冷笑一聲,卻是毫不示弱地將長刀倒豎而起,與關羽手中大刀交織成一團耀目的十字星。
若是換了一年之前,或許自己還不是其一合之敵,當然了,即便是那時候關羽想要自己的性命,也得費上一番功夫。然而現在,連續經歷過了王匡的遼東追殺與張曼成指使的千里襲殺之後,無論是從格鬥的意識還是技巧上面,明溯已經臻於成熟,漸漸地摸着了那宗師殿堂的門檻。
何況,現在是主場作戰。毫無後顧之憂的自己對上畏手畏腳的關羽,若是自己還不敢有一戰之決心,那麼這個心理陰影必將極度地限制自己個人武力的進展。
這個時候,明溯已經完全將自己的身份、地位,甚至是家中的妻女老幼盡皆拋之於腦後。戰吧……惟有酣暢淋漓的一場生死搏殺,方能一解心中的鬱悶。
關羽畢竟此時尚未成神,面對明溯那滔天的殺意,心中難免會產生一絲恍惚。眼前這個煞星一般的少年,若是果真讓他成長下去,恐怕下次再對了上來,自己就該更加的被動了吧。
關羽猛然將牙關頓在脣上,微微的血腥傳入腦海,頓時化作了同樣迅速高漲的戰意。
這是值得用鮮血和生命去捍衛的驕傲,從來沒有碰到真正對手的關羽儘管四面皆敵,卻是毫不畏懼地搶先撲了上去。
儘管早就知道自家主公的戰力過人,可平叛軍士卒也是第一次見識到明溯全力以赴的戰鬥過程。此時,便是連那自恃蠻力過人的徐盛,招式如飛的張郃,戟弓雙絕的太史慈,亦是完全睜大了眼睛,目不轉睛地望着場中的一幕。
雖然此時正值晌午,微薰的陽光無比明媚地照了下來,可但凡二人氣勢相撞之處,便是連那空氣都發生了一絲極其詭異的扭曲。
這種無法用常規思維解釋情形,也只有諸人在品嚐那新鮮的火鍋時,透過沖天的火焰,才能稍許在那周邊的空氣中發現一絲痕跡。
似乎此時虛空之處也完全被二人的氣勢激發,青龍偃月刀抖動之間化作了無數的冰冷雪光,幻影一般將中間的明溯圈了起來。這一刻,明溯已經將速度提到了極致,任是那刀光不停地在周邊灑落,可他的身影同樣變得若有若無,虛幻無比。
似乎是幻術一般,明溯手中的長刀看上去緩慢無比,卻是在轟然巨響之中不停地將那雪光格擋了出去,任是關羽將生平得意的招式都翻來覆去使上了十數回,卻偏偏無法近得明溯身邊半尺以內。
戰局僵持了足足半個多時辰之後,眼看周邊的士卒已經蠢蠢欲動,至於那劉備更是被五花大綁,倒吊了起來,關羽眉心緊鎖,身形抖動之下,那青龍偃月刀猛然往下一挑,陡然間無數的砂石灰塵從地上迸了起來,紛紛朝中間的明溯襲了過去。
當然了,這些砂石灰塵儘管勢頭極其滂湃,然而也只能起到襲擾明溯視聽的作用,真正致命的一着殺招正潛伏在瀰漫的塵土之中,閃電一般抹向了明溯脖下半寸位置。
攻之必殺,這可是比拖刀計還要凌厲的一招,平素關羽可是作爲壓箱底的工夫,便是連那張飛數次挑戰都沒能逼得出來。
見情況危急,幾乎所有的將士都不由地驚叫了起來,此時,便是那黯然被倒吊在旗杆上面的劉備都不禁張大了嘴巴:自家二弟這武藝也着實神奇了一些吧?如此大義凌然的殺招,竟然詭異地隱藏在暗算之中。不得不說,這個時候便是自恃識人手段高強的劉備也不由地對自己心目中所認定的那個關羽形象打上了一個問號。
終於逼出了真功夫了麼?明溯也沒有想到二人對陣這麼久,對方竟然還隱藏瞭如此陰險的一記偷襲。與那些陰謀詭計相比,關羽這招雖然陰狠毒辣異常,可卻是完全以自身強悍實力作爲基礎的。換而言之,這是明謀,赤果果地當着對手的面去實施暗算,讓你實在找不到辦法去破解。
滔天的必殺戰意之中,明溯的身影終於停止了晃動,正當周圍諸人以爲他已無計可施,正紛紛怒嚎着準備撲了上前救護的時候,明溯卻是面色漲得血紅,雙腮鼓起,隨即……一聲巨大的咆哮幾乎震聾了附近所有人的耳膜。
首當其衝的關羽自然也不例外。踉踉蹌蹌連續退了七八步,方纔避過明溯連續追擊之後的關羽終於能夠穩住身形,滿面驚懼地望着面前那臉色已經由紅轉白,而且是一片死屍般煞白的少年。
儘管耳中還在嗡嗡作響,可關羽卻是通過明溯那不斷翕動的嘴脣,分辨出了對方的意思:“今天,你死定了!”
也不知道明溯先前是不是爆發出了最後的潛力,二人眨眼之間連續的七八次撞擊的餘震,到現在都讓關羽感覺雙臂痠麻,虎口漲疼。勉強提起大刀,在胸前擺出個防禦的姿勢之後,關羽極其不甘地擡頭望了一眼那倒吊着如同死豬一般的劉備,張口想說甚麼,卻是突然縱身一跳,轉身便逃得個無影無蹤。
這個時候,那些早就看呆了的近衛士卒纔想起手中的強弩,可不等他們起身追擊,明溯卻是勉強地一笑道:“窮寇莫追,你們……也不是他的對……”
話未說完,已是一大口鮮血激迸而出。明溯滿眼無奈地望着關羽逃跑的方向,雙眼合上,慢慢地往後倒了下去。
後世史學家記載:庚午日,關羽叛,暴起傷人,太祖孤身當之,擊潰,羽逃匿,己身亦傷。
在軍中第一悍將典韋不在的時候,明溯憑藉着個人勇氣,以身涉險,將企圖行兇的關羽擊敗。同樣,也正是這一天,關羽成了所有西山系將領對天起誓必殺的生死大敵。
望着明溯暈倒了下來,旗杆上的劉備心中默默地哀嘆一聲。若是關羽能夠發現此時明溯已經油盡燈枯,冒險再發出一記攻擊,恐怕此時這個營地中間已經是自己當家了吧。
然而,世上之事卻沒有那麼多的如果。正如此時張飛陰沉着張黑臉意欲躊躇地在旗杆下面晃悠了半響,卻是絕然揮劍將半幅戰袍割裂,棄於地上,頭也不回地奔向了帥帳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