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所有的家人,包括自家獨生的那個寶貝都徹底地綁上了明溯的戰車,荀攸怔了一會之後,便只得搖頭自嘲了一聲,匆匆忙忙地趕回自家小院收拾去了。%
其實,明溯倒也不是有意地對荀衍選擇了無視。因爲荀府的人實在太多了,一會兒你蹦出來,一會他又插句話,繞來繞去,到最後明溯發現自己也就是對那荀家主荀悅比較面熟一些,此時,便是圍攏在四周的五小,明溯亦是無法一一叫出他們的名字。
那縣令見事情總算有了一個相對圓滿的解決,暗暗地抹了一把額上的冷汗之後,正待將心放了回去,不想明溯卻陡然回頭問了一聲:“先前本侯那兩個不成器的屬下進來的時候,似乎縣令大人微微地驚訝了一聲?”
“侯爺是指王……”那縣令猝不及防之下,話才說了一半,便陡然意識到了不對。
其實,王朝、馬漢也是去年秋末纔來到潁陰的。按照明溯的吩咐,二人當初可是帶了大把的錢銀跑過來發展的,想要短時間內站穩腳跟,自然免不了要與官府打交道。
這縣令也是通過自家那個不成器的妻弟與二人結識的,之前他只以爲二人果真是那北海國的富商,因爲家鄉社會治安惡化,才選擇到這裡發展的。
說實在的,儘管與二人廝混得十分熟捻,不談那大把大把孝敬的錢財,就是一起逛青樓喝花酒的次數,便連縣令都記不清楚了,可直到今天,那二人撲了進來哭訴時,縣令才愕然發現原來這兩個狐朋狗友卻是朝廷要員,仁義侯的嫡系屬下。
不僅如此,看先前明溯安慰二人的神態,恐怕還不僅僅是主公與屬下的關係那麼簡單。說不準這又是國之壯士中的二人,聯想到先前胡母班講的那番事蹟,縣令頓時覺得背心冷汗直淌。
似乎自己已經陷入了一個巨大的陰謀之中,抑或,這二人本來就是被明溯打了出來做前站,私底下探訪自己的不法勾當的……心中越想越怕,擡頭看看明溯的手已經慢慢地摸向了身側的刀鞘,縣令只覺得膝下一軟,便癱倒在地。
明溯現在想的自然是殺人滅口,不爲其他,只爲了二人雖然前面的任務已經結束,可這潁川之地畢竟是後來魏國的龍興之地,既然二人已經有了一定的基礎,明溯自然覺得將其留了下來,可能還能發揮更大的作用。
旁邊的胡母班卻是不知道明溯究竟在發甚麼瘋。眼看那縣令不停地哭喊着“侯爺饒命”,明溯卻是慢慢地將長刀拔了出來,胡母班緊忙攔在前面,急切地勸言道:“侯爺請三思而行,這擅殺朝廷命官可是謀反的大罪。”
“擅殺?”聞言,明溯嘴角頓時浮起了一絲戲狹的笑容:“不要忘了聖上可是給了本侯先斬後奏的權力的。”
“可總不能不告而誅吧……”明溯說的卻是事實,胡母班也是無言以對,只得弱弱地追問了一下原因。
“你問他吧。”明溯卻是詭異地一笑,將皮球踢給了地上的縣令。
也許是冥冥之中註定那縣令不該死於明溯手中,見胡母班一副疑惑的神情,縣令腦中突然靈機一閃,便委屈地言道:“侯爺覺得下官這縣城已經不安全了,便提醒下官要高築城牆,堅壁清野,外拒賊人,可下官卻是體諒城外百姓生活艱苦,不忍將之遷入城中,這一猶豫,於是……”
“啊?”雖然不知道這麼複雜的事情,明溯是在甚麼時候與縣令溝通的,可胡母班還是覺得自己又一次錯怪了明溯。
不得不說,這縣令也是急中生智,藉着明溯先前呵斥荀氏的一番話,臨時編造了出來。不過,這話卻是完全符合當前潁陰所面臨的局勢。
胡母班怔了一下神之後,卻是義正辭嚴地對那縣令訓斥道:“侯爺代聖上巡視各地,所提的意見自然便代表了聖上的意思,你還不去趕緊照辦!”
“是是是……”那縣令偷眼望了一眼明溯,見其臉上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心中一塊石頭當即落了地,便緊忙拜謝道:“下官多謝侯爺教導……下官一定遵從侯爺的意思,堅壁清野,守口如瓶,讓等閒宵小之輩無機可乘。”說完,也不待明溯回話,便惶惶然退到了一旁,再也不敢探頭探腦了。
方纔這番話,明顯是說給明溯聽的,卻是將旁邊的胡母班弄得個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堅壁清野也就罷了,可守口如瓶又是甚麼意思……難不成明溯悄悄地教了他甚麼抵禦敵人的法子?
當然了,納悶歸納悶,反正與自己沒甚麼關係,這個疑問也只是在胡母班心中盤旋了片刻,他的注意力便全部被那肩扛背挑,吭哧吭哧搬了一堆大木箱出來的荀府諸人驚嚇了差點就跳了起來。
這荀府哪裡是準備去逃難的撒?看這些大箱子的沉重程度,以及那縫隙之間偶爾露出的竹簡一角,任誰都知道荀府這是準備將十數代積累下來的書籍一起搬走了。
見狀,明溯的眼角亦是連續浮上了幾絲黑線。荀悅等人的心情他很理解,可現在是甚麼情況,周邊賊勢浩大,若是自己帶了這麼多箱子上路,懂行的自然明白這是些書籍,可賊人不知道撒。
只要這些箱子一落入賊人的眼底,恐怕就是自己等人將嘴皮子磨破了,亦是難以逃脫那被髮財的心思衝昏了頭腦的賊人銜尾追擊,前堵後殺。
這就是利令智昏,荀氏一族最寶貴的財富自然是書籍,可越當寶貝,賊人就越是眼紅。若是明溯果然帶了這些書籍上路,恐怕最終自己便得飲恨其中了。
想了想,明溯只得無奈地將荀氏諸人召集到了一起,將諸多難度說明了一番之後,便信誓旦旦地言說,若是諸人將這些書籍留下,他一定會想方設法通過暗中的渠道將之安全地送了出去。
明溯之所以如此說,自然有他的考慮。可荀悅等人卻是不幹了,其實,一聽到自己珍若性命的書籍竟然要被拋棄下來,就連那開始熱血沸騰欲要投筆從戎的荀攸等五小也是覺得心中空蕩蕩的,彷彿失落了極其重要的物品一般。
的確重要。在印刷術尚未發明出來的漢代,對於這些世家而言,家有黃金萬兩,絕對比不上一牛車的珍籍。
這些人都是新加入自己陣營的,有的現在還是心有狹隙,明溯自然不可能將自己暗中的勢力和盤托出。奈何明溯好說歹說,那荀悅就是不肯鬆口,言語之間竟然說出了書籍不能隨行,他們便也不走了的話來。幸好,旁邊還有一個僥倖脫得性命的縣令。
見明溯爲難,那縣令緊忙殷勤地趕了過來,連祖先與品行名聲都拿了出來爲明溯擔保,承諾一定小心保護好這些書籍,等待侯府人手過來運輸。
人家縣令說得可謂是陳懇異常,城在書在,城不在書也一定會在……哪怕是城破人亡,都一定要捨命保住這些珍籍,這下,任是荀悅心中再是不信,卻也不能當衆說出那些倒黴掃興的話來。
欣慰地望了那縣令一眼,此時明溯心中卻是暗叫僥倖。好在先前沒有一時衝動,將其殺了滅口,現如今倒也算是派上了大用場。
“知道本侯那兩個手下是幹甚麼的麼?”安撫好荀府諸人之後,明溯便將縣令扯到了一旁,點撥了一句。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見明溯終於將話挑明瞭,那縣令頓時覺得自己也成了侯府的親信一般,諂笑着言道:“侯爺是爲了給自己留條後路。”
“後路?”聞言,明溯不由地又將手摸向了刀鞘。
“下官失言。兩位大人一定是身負重任……”任是縣令心中怕得緊,可也不敢隨意的猜測。其實,先前不知道這層關係的時候,他一直認爲王朝、馬漢是專門跑過來做銷贓的事情的,畢竟二人甚麼營生都不從事,直接買了一座宅子,整日裡呼朋喚友,結交了諸多無賴地痞。
縣令一看這二人就不像個善類,可任他想破了腦袋,都想不出來二人竟然與當朝太尉、仁義侯府有着不菲的關係。
“恭喜你,答對了!”明溯盯着那縣令看了半天,卻是突然燦爛般一笑,將手挪離了刀鞘,重重地在其肩膀上拍了拍,淡淡地言道:“本侯素來仰慕讀書人家,所以對那些古籍珍本就有些興趣了……你也看到了,戰亂之地,像荀府這樣的人家肯定不少。日後但有這方面的消息,不妨通知他們一下。”
“下官遵命,下官一定配合好兩位大人做好搜刮……收集的工作。”險些順口就冒出搜刮戰爭財了,好在嘴中閘門關得快,那縣令暗自表揚了自己一句。
“很多!”明溯轉身欲走,卻還是提醒了一句:“此事慎言,免得招來殺身之禍……還有,除了書籍,其他稀奇古怪的珍玩本侯亦是十分仰慕。”
“下官曉得,下官曉得。”那縣令聞言緊忙保證道:“此事天知地知侯爺知下官知,除了兩位大人,便是連下官新納的侍妾都不會告訴。”
其實,此時縣令已經爲侯府的豪奢給嚇了一跳。王朝、馬漢二人的武勇,通過其小舅子,縣令之前已經有了一定的瞭解。但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如此能耐之人,放到侯府,卻也僅僅派了出來搜刮珍奇。
當然了,這只是其錯覺,明溯怎麼想他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