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老朽冤枉啊!”郤儉才被郭貴在地上拖行了幾步,便已被崢嶸的山石撞得鼻青臉腫,緊忙哭天搶地地嚎叫了起來:“老朽願意賠償,願意賠償!”
“早這麼說,不就得了。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明溯不屑地吐槽了一句:“現在本侯爺改變主意了,這零頭不去了。”
“零頭不去就不去,侯爺說多少就多少!”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那郤儉此時卻是識相得很。
“方纔與你計較時,本侯爺扭了腰,營養補貼再加一萬金。”
“就依侯爺所說。”
“多走了兩步,再加五千金。”
“就依侯爺所說。”
“一共是七萬四千二百金……元直,一會兒等賠償好了,你與郭貴一併將他送去官中。”
“啊……怎麼還要送官?”郤儉心中焦急,倒不是怕見地方官兒,而是怕這夥強人路上悄悄地將自己給宰了,再扔到山谷裡。
“不送官,本侯爺豈不是要承擔知情不報的風險?”明溯呵斥了一聲,見郤儉不再說話,便沉吟了一會,方纔言道:“這風險太大……當然,若是你願意將賠償提到十萬金,本侯爺拼着被聖上責怪,也就爲你擔下這個風險了。”
“就依侯爺所說!”最後這句話,郤儉簡直是咬牙切齒,一個字一個字地從口中擠出來的。
郭貴的效率極高,小半個時辰時間,已經讓那郤儉立下了欠款契約,並書寫了爲期兩個月的還款保證書和悔過書。當然,一應益州所屬也都在刀槍的監督之下,密密麻麻地在後面落了名號,還按照明溯的發明,蘸了墨汁,按下了掌紋。
據說,本來郤儉是想用馬車抵押的,郭貴卻是瞧不上這個破玩意,不過,車中裝的明珠、脂玉、金葉子卻被其搜了個乾乾淨淨。用郭貴的話說,這些不值錢的玩意就抵作兩個月的利息了。
首陽亭中諸人可不像郤儉一般沒有眼力勁,他們昨晚早就從徐庶等人口中得知這第二撥投宿的客人,便是最近在帝都風頭正勁的仁義候,而且此行還是奉了聖上旨諭回鄉盡孝。因而,此時明溯與那郤儉起了爭執之時,他們都在旁邊看着熱鬧。此時,見事情圓滿解決,便在亭長的帶領之下,一個個地擁了上來,央求明溯留個詩歌真跡下來,也能讓以後經過的客人時常瞻仰一番仁義候的風采。
這真是名氣大了,跑到哪個偏僻山溝都能遇上一大羣粉絲,明溯自然是心中極爲得意,當下,收了屠龍歸鞘,便在那亭舍前的平臺上度了十餘步,便朗聲吟道:“窄蓉危岑插天空,龍光鬱郁帶雲封;夜深倒瞰天池白,晴曉先瞻海日紅。大好河山平望裡,洛陽宮闕淡煙中;春來草木青如染,偏在崦嵫第一峰。”
依照規矩,這時候徐庶應該抄上三張,自己留存一張,詩集中收上一張,剩下的一張,自然是應該歸於亭中。可那隨行的暖車中的兩名宮女不知從何處得到了消息,通過小侍女傳了話來,讓徐庶先送一張進去,徐庶自然是照辦。然而不待其寫好第四張,小侍女又匆匆忙忙地跑了出來,說主母蔡琰也要一張,徐庶只好繼續做上了抄書工……郭貴領着諸人整治完郤儉等益州來人的時候,亭舍中間已經是人手一張詩稿,平臺一側的石案邊,徐庶更是抄寫得頭昏目眩,嘔然欲吐。
這首陽亭位於山中,其中有一名亭卒就是那石匠出身,此時得了京中侯爺真跡,大喜之下,當即便翻出鐵釺、錘子,“叮噹叮噹”地在一旁石壁上雕琢了起來。
這種流芳千古的機會,明溯自然不肯放過。於是便格外地破了一回例,拔出那屠龍寶刀,龍飛鳳舞地在那石壁左側預先留下了自己的簽名,並按照仁義候鈐印字跡,輕鬆地勾勒出半方大大的蟲鳥篆出來。至於爲什麼是半方,用明溯的心裡話說,自從見過自家便宜老丈人黃承彥那高超的仿冒技藝後,自然不敢將自己的私印全部公諸於世人面前。
蟲鳥篆是那先秦的李斯所創,最早用於玉璽的雕刻,尋常民間工匠可模仿不出來。那郤儉出來,一看山壁上的簽名鈐印,心中頓時明白,自己此次恐怕是徹底翻船到了水底,當即便熄滅了遣人下山報官的心思,微微調整了一番心態,殷勤地上前與明溯套上了近乎。
才騙了人家十萬金,雖然不知道猴精的郭貴又訛了一堆貴重財物,但是明溯還是越看這個冤大頭越順眼,臨離去之前也大方地讓徐庶抄寫了一份詩稿,連同前面“污損”過的一份,贈於郤儉,也算是那十萬金的回扣吧。
就這樣,十萬多金換了兩張棉麻紙,還得發自肺腑地感激明溯沒有將其送官,郤儉心中真不知道該是如何滋味。當然,耍無賴不還錢銀的事情,他是萬萬不敢做的,誰叫自己當時除了那份契約,還寫下了悔過書呢。徐庶當時說得一點都不錯,只要明溯將這封悔過書往劉宏案前一送,最後郤儉也只能是百口莫辨,輕則重罰,重則梟首抄家,畢竟律法本身就是那麼規定的。
就在郤儉悲慼地自認倒黴的時候,那首陽亭的求盜卻是站了出來。盜竊的事情發生在他管轄的地盤之上,而且,就在這核心的亭舍之內,包庇的事情他可是萬萬不敢去做的,不然,最後也就是個同罪的處理結果。於是,郤儉很悲催地又畫了一回押,最後還繳納了十金的“罰款”,才能脫身繼續往偃師縣城老宅行去。
首陽亭突然多了十金的隱性收入,估摸着十年之內小日子都會過得極爽,亭長心中簡直要樂開了花兒。其實,這個主意卻是明溯臨行前悄悄地教予他的。用明溯的話講:“本侯爺都吃了肉了,兄弟們怎麼也得喝上一碗湯吧。”若不是自己家中確實有個將近八十歲的老母臥病在牀,估計這亭長早就領着一衆弟兄追隨那豪爽的仁義候去了。
這時候,明溯早就翻過了首陽主峰,進入了鞏縣地界。這一路奔波,雖有車馬代步,衆人依然是累得夠嗆,尤其是那許靖、舒邵二人,本就手無縛雞之力,此時更是如同死狗一般,癱依在車廂板上,絲毫不想動彈。古怪倒是極有精神得很,雖然神情疲憊,卻依然在那不停地形容着當晚平縣渡口那條水軍樓船是如何如何的平穩、舒坦。
顛簸了幾日之後,再聽到竟然有這樣一個舒適的代步工具,一時之間,諸人的眼神都變得格外的火熱起來。於是,在古怪別有用心的推動之下,除了明溯與那中間暖車中的女人們,衆人的心思全部放在瞭如何快速弄到一條屬於己方勢力的樓船上了。
當晚,衆人便借宿在鞏縣城中的官亭之中。天明的時候,明溯發現,自己的這幫手下,不管是文的還是武的,清一色的打着哈欠,眨巴着一雙兔兒一般的紅眼睛出了屋子。當然,疲憊歸疲憊,依照衆人的興奮勁兒,估摸再熬上兩夜,離那不堪的地步都還要差上許多。
“這就是水軍計劃?”最前面的車廂內,明溯詫異地望着面前一疊寫得密密麻麻的紙張問道:“你們一夜沒睡就整出了這些玩意?”
“是的。”徐庶興奮地將那計劃在廂板上鋪了下來,指點着那一條條計劃,解釋道:“汾水、渭水、洛水、沁水匯於一河,尤其是那洛水上寬下窄、泥沙淤積於河口,扼住了水流,因而這一段湍急險惡,不適合操練水軍,主公若是能夠在下游佔一處濱河險地,營駐兵馬……”
水軍的事情,明溯早就在心中暗暗思索了許久了,之前在那南郡江陵,冒着泄露自己身份的危險,將太平道人觀鵠收入自己手下,表面上當然是因爲此人水性甚好,其實,明溯心中還是暗暗存着組建一支強大的水軍的心思。只不過,那觀鵠畢竟歸於自己麾下時日尚短,再過幾年,黃巾起義之後,賊人勢大,保不準自己辛辛苦苦做的努力,最後卻爲張角三兄弟作了嫁衣。因而,進洛陽之前,在那黃家村,明溯只是將觀鵠派去了西山,這中間當然還是暗藏着不信任的心思。
現在,徐庶突然對水軍之事熱情高漲,而且還拿出了這樣一份詳盡的計劃出來。雖然在明溯眼中,這封計劃可謂是漏洞百出,便是那在內河之中行駛看似異常平穩的水軍樓船,一旦遇到大風大浪,或者是駛出了河口,進入那大海之中,估摸還沒有一片竹筏來得更爲穩當,然而,這畢竟是一個漢代之人拿出來的計劃。從這封計劃之中,不難看出,徐庶之前流浪避禍的那些時日並沒有虛度,後面附圖中的諸多河流,在其中亦有標註,甚至是沿岸哪些地方易守難攻,哪些地方依山臨水,都詳細地用小字進行了備註。
閉目想了半響,明溯沒有就這封計劃書發表任何意見,只是取過一張紙,在上面簡單地勾勒出一隻雄雞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