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行了十餘步,劉宏便低聲喝令那些小黃門都退了下去,方纔火急火燎地詢問張讓道:“阿父,此消息是否屬實?”
“千真萬確!”張讓躬身板着一張肥臉應了一聲,心中卻已是笑開了花兒。
“這麼說,長公主已經與那明溯小子住在一起了?”劉宏急切地問道。此事關係到皇家尊嚴,也不容得他不心急如焚。
“消息只說二人曾經同居一室,至於是否發生其他事情,老奴不知。”張讓卻是留了個懸念讓劉宏自己去判斷,畢竟那消息只有寥寥幾語,也說明不了甚麼。
“此事竟然鬧得如此荒唐,卻不知最後又該如何下臺——還請阿父教導。”劉宏此時已經徹底慌神了。
張讓沉吟了一會兒,方纔謹慎地言道:“不管此事長公主是如何想法,當務之急還是先將她召了回來……至於那明溯小子,依老奴觀察,對聖上還是忠心耿耿,不過就是性子太烈,可以暫且冷落他一段時日。”
開甚麼玩笑,姑且不談那明溯之前在帝都對自己是尊重有加,以及與郭貴的親密關係,就是單論長公主一事,自己也沒必要憑空去得罪了一個極有可能成爲駙馬爺的人,何況,這個駙馬爺可不是普通的駙馬,若此事成真,明溯的輩分那可就是與眼前的主子平起平坐的了。說不定,此時長公主的腹中已經暗結珠胎了呢,張讓惡惡地想着,面上卻是毫無表情,似乎對此事並無主張一般。
“就依阿父所言。”劉宏也顧不得其他,緊忙召過旁邊的小黃門吩咐道:“你且去領一隊宿衛,即刻出京趕往幽州傳旨,見了那仁義侯,就說,就說……”
“就說聖上不滿他先前的肆意妄爲,所以暫且召回兩名宮女,略示薄懲。”張讓卻是悠悠地接上一句。
“就是這句話——還不快去!”劉宏幾乎是吼了出來。
就在劉宏恨不能立即將明溯召回來先打上三百軍棍的時候,明溯正在徐無山中與那劉瑩調笑:“你若是公主的話,那該多好啊。”
劉瑩心中一驚,擡頭望了望明溯,見他一副嬉皮笑臉,沒個正經的模樣,便嫣然一笑道:“我要是公主,你還不嚇得尿褲子了。”
“no……”明溯突然冒了奇怪的字出來,爲了配合心情,還特地豎了一根食指來回地晃悠了幾下:“你若是公主,我尿的就是不是褲子了。”說完,迅速地換爲了中指。
可惜的是,這個時代的人根本就不清楚那些手指代表的涵義,儘管明溯在那邊勾動了數十下,劉瑩卻還是會錯了意:“嗤……一嘚瑟,手指抽筋了吧?還不趕緊揉揉。”
過了半響,明溯無限寂寥地一聲慘笑:“你說聖上會不會大發雷霆?”
“爲甚麼呀?”劉瑩一副不解的模樣。
“因爲……”明溯回頭指了一下外面來回梭巡的士卒:“做皇帝的總是不喜歡臣子有自己的勢力。”
“可是,若是沒有這些士卒,你早就死過多少回了。”想到之前明溯遍體凌傷地回到桃花島,再想到這一路上的追殺,劉瑩的心就開始砰砰亂跳。
“他不會考慮這些東西的。”明溯搖了搖頭:“在他心中,皇權肯定是最大的,哪怕我們這些臣子都無辜地下了黃泉。”
劉瑩低頭想了好一陣地,方纔鼓起勇氣,嘟嘴言道:“你就說是爲了保護我啊。”
聞言,明溯不禁啞然失笑,輕輕地點了一下劉瑩的額頭:“你也就是個宮女而已,在他心中,死了也就死了……哎,你若是個公主該有多好啊!”
“我本來就是公……”劉瑩急切地說了半句,見那明溯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便突然泄去了勇氣,吶吶地言道:“宮女。”
當然了,就算劉瑩現在說自己是公主,明溯也是絕計不會相信的,因爲那劉宏曾經親自主持過他的婚禮,對於劉宏的年齡大致還是有點數的,即便那劉宏再早熟,現在的娃兒大致也就是八九歲而已。
“小宮女還不快來幫侯爺我揉揉肩膀,”明溯蕭然一嘆,便俯身趴在了榻上,隨手指了指自己的肩膀。
這倒不是他拿捏架子,或者是有意戲耍那劉瑩,而是在文成城牆之上的那一仗實在太慘烈了,明溯自己也不清楚當時砍殺了多少個賊人,只知道一刀接着一刀地送了出去,或劈或削,反正最後半邊身子都全部麻木了。
見明溯單手用力,笨拙地翻轉身子的模樣,劉瑩眼中閃過一絲晶瑩,便破天荒地沒有鬥口,只是上去溫柔地捏了起來。
良久,劉瑩突然想起一個關鍵的問題,便輕聲地問道:“那時候情況如此危急,你爲甚麼總是要讓手下先護着我?”
這話問出去之後,半響卻沒有迴音,劉瑩納悶地俯身一看,明溯卻早已疲憊不堪地去尋找周公解夢去了,口旁榻上,晶瑩剔透的哈沫子流了三四寸長。
“哎……”劉瑩幽幽地一嘆,手指不停,目光卻是往上看去,似乎穿過那粗大的原木釘成的屋頂,能夠望見遼闊的天空一般。
身下這個男人,她實在有些看不懂,說他心懷大志吧,可絕大多數時間卻是有些玩世不恭,憊懶程度都快趕得上洛陽城中那些無賴子的鼻祖了,可若是說他胸無大志,卻有豢養了這麼多的悍勇士卒。劉瑩心中思緒紛飛,矛盾異常。
或許是爲了自保吧,畢竟這是一個人吃人的時代,突然從宮中出來,劉瑩發現這個世界與自己想象中的盛世太平完全兩樣,不是官吏之間你虞我詐,勾心鬥角,就是胡漢兩族勢不兩立,血濺當場。想要在這邊塞地區行走,沒有一定的勢力,早就被人吃得連骨頭都不剩了。
姑且不談其他人,就是那看似相貌堂堂的公孫瓚,那日與自己等人一同上路時,亦是旁敲側擊,讚賞了許久自己的美貌和來歷,看那垂涎三尺的模樣,就差沒當場嚮明溯討要了自己回去做侍妾了。
明溯會不會把自己當做貨物一般送出去,劉瑩心中沒底,可就憑他對屬下士卒那番護犢子的狠勁,估摸着哪個敢打他的女人的主意,便會當場翻臉,血濺五步了。可是……自己還不是他的女人呢。
劉瑩的臉微微紅了一下,緊忙啐了自己一口,使勁地將這個念頭從腦海深處驅逐了出去。然而,想法一旦誕生,便猶如生了根一般,不斷地在腦海中蔓延生長,到了最後,劉瑩已是十指顫抖,幾乎每次一接觸到明溯那光滑如玉的肌膚時,全身都會劇烈地戰慄一番。
這個時候,她才意識到一件無意中被自己忽略掉的問題:這個男子每次都整得傷痕累累,可是隻要回復一段時間,那些傷痕,甚至是幾個月之前深可見口的箭疤,竟然似乎從來存在過一般,轉瞬就全部消失無蹤。
真是一個神奇的男子!劉瑩好奇地撫摸過了明溯袒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膚,面上的緋紅越來越深,越來越多,最終一直蔓延到了脖頸、胸部……
幸福的日子總是很短,就在劉瑩沉浸在自己的情愫之間時,慕容清卻是躡手躡腳行了進來,輕輕地言了一句:“統領們都在等他去議事呢。”
“退下!”劉瑩還沒回過神來,想也不想地低聲呵斥了一句。
慕容清鬱悶地望着那滿面紅暈的劉瑩,又狐疑地望了睡得正香的明溯,想說點甚麼,最終卻還是沒能說出口,只得怏怏地退了出去。
雖然說與明溯早就有了肌膚之親,可是畢竟還沒有明確身份,已經隔了三個多月了,慕容清不能確認自己的男人與面前這個突顯威儀的女子之間有沒有發生過甚麼。儘管心有不甘,但是長期處於從屬地位的她還是選擇了暫時退讓,不管怎麼說,都是一家人,沒必要因爲爭風吃醋惹得自己的男人不開心。
其實,草原女子胸懷的寬廣遠遠要超過中原女子,長期附庸於男子的她們對於自己的男人是百依百順,從不忤逆。不管自己的男人擁有多少女子,只要他心中還有自己一個角落的位置,那就足夠了。慕容清情緒複雜地退了出去,臨出門地望了一眼那猶如母虎護犢一般緊張的宮裝女子,心中微微嘆了口氣,便迅速地離開了。
此時,遠在洛陽的宮中已經徹底鬧翻了天,當初參與選擇宮女的小黃門皆給找了出來,張讓陰測測地撫摸着手中的皮鞭,宛若情人一般溫柔地在那些抖抖顫顫的小黃門面前一個個地望了過去,最終話到了嘴邊,便只剩下了一個字:“打!”
殺豬一般的哭嚎聲籠罩了整個皇宮大內,所有的宦官、宮女皆是全身戰慄,自從那個威嚴的男子,這宮內唯一的諸人黑着一張臉回來之後,宮內便是一片鬼哭狼嚎,到晚飯時分,已經足足十餘具屍體遍體鱗傷地被擡去了西門之外。
究竟是出了甚麼大事呢?所有的人都忐忑不安地猜測着,可是卻不能隨意地問出口。其實,也不僅僅是這些下人擔憂,就是那劉宏最寵愛的一個妃子,仗着自己的身份尊貴,只是輕輕地非議了一聲,最終亦是落了個立即打入冷宮的悽慘遭遇。
要變天了!張讓狠狠地一鞭抽在那負責記錄名冊的小黃門身上,心中狠狠地狂吼道:在這宮內,我就是那天,我要讓那地在我的腳下匍匐、畏懼、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