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此時,明溯卻是十分的得意。之前還以爲要費上一番口舌,不曾想自己心目中不識人才的這個庸才太守竟然會是帝都的老熟人傅巽。哎,再有文化,沒有眼力勁也不好混啊!
儘管心中已經笑開了花兒,不過明溯面上卻是不好表示甚麼異樣出來:“我說傅老兒,你不在朝中好好當你的尚書郎,跑到這邊陲之地瞎混甚麼?”
這個熟人名爲傅巽,當初明溯認識他時還在帝都三公門前聽用,不曾想現在竟然成了宛陵太守。說宛陵是邊陲之地,明溯可一點也沒有貶低丹陽郡。兩漢時期,政治中心一直在洛陽、長安之間轉,相比較於帝都的位置,不僅是那交州,就算是幽州,其實距離帝都都不比揚州遜色幾分。
明溯當初曾經任過太尉,說起來還算是傅巽的上官,二人之間實在太熟悉了,也沒必要再去整那些沒用的客套話了。
“侯爺有所不知,巽去年已經追隨了劉牧守,不過後來……”
“哦,原來你已經跟了劉繇。”
“不是,巽是追隨景升公出帝都的,後來沙羨一戰,江夏軍敗走,逃入峴山之中,巽當時腿腳風寒,不小心爲敵軍所乘,後來正禮公盛情相邀,巽盛意難卻,兼之本地百姓愚昧,巽自幼飽讀詩書,身負開化之責,理應舍一己之身,爲萬民着想……”景升是劉表的字,正禮則是劉繇的字。
“等等,等等!甭跟我整這些個沒用的虛頭——我問問你,你是不是從劉表那邊改換門庭到了劉繇這老小子手下?”
“這個……也算是吧。”
“甚麼算不算的,叛變就是叛變,還說得那麼好聽。萬事民爲先是吧,這道理我比你懂得多。”
本來明溯也不想生氣的,不過傅巽這個人卻是明溯擔任太尉時很少能夠看得上眼的幾個人之一。
傅巽,字公悌,北地泥陽人。名臣傅介子之後,擅長評論人物。
此人容貌端正,且博學多聞,凡所評之人皆一言命中,只不過沒有許靖兄弟倆那麼張揚,哪怕是一些意圖通過其出名的人重金相托,都輕易不出手。
傅巽擔任尚書郎時,因爲其出身於北地郡,那裡的郡守當時是明溯的同門師弟龐德,考慮到龐德在北地人生地不熟,明溯就有意大力栽培其一番,考驗忠心之後再派往北地擔任長史,奈何瑣事太多,與劉宏之間又有了一些明裡暗裡的博弈,後來此事也就擱置了下來。
正因爲如此,所以明溯纔對傅巽喪失氣節,輕易改換門庭異常生氣。
“侯爺此言差矣,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兩位劉公同爲漢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荊州、揚州本是一家,巽不過是換了個地方任職而已,怎麼能當得了這個叛字!”別看傅巽對明溯畢恭畢敬,可這話裡話外的反抗意識卻是極爲的明顯。
“你是換了個地方任職,當初是在老子手下,後來自己投到劉表手下,現在被劉繇大軍抓住了,又換到揚州任職——典型的三姓家奴!”
明溯也沒想到在這個小小的宛陵竟然連續遇上了兩個呂布式的人物,看來漢末時期這種叛變都是家常便飯,自己以後選人用人的時候可得當心,別一不小心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就這麼拱手他人了。
“敢問侯爺當今天子何人?”
“當然是劉……”話才說了一半,明溯突然意識到了傅巽這個問題不大好正面回答,沒辦法,只得避諱言道:“當然是劉家的天下。”
“這就對了,既然整個天下都姓劉,荊州牧姓劉,揚州牧也姓劉,那麼巽又何來三姓一說?!”
“老子不管這一套,反正你是叛變了劉表。”理屈詞窮之後,明溯也不再和傅巽耍嘴皮子功夫了,畢竟這些典型的文人,一個個平素就玩的辯論,自己若是一味的在對方擅長的領域作戰,最終顏面掃地的只能是自己了。於是,明溯便上前一步,一把揪住傅巽的衣襟,瞪大眼睛惡狠狠的言道:“你也知道老子是長公主劉瑩的夫婿,論起來那劉表算是老子的堂……大舅子,你叛變了劉表,老子就是看不慣你!”
“可是……正禮公是齊悼惠王劉肥之後,故太尉劉寵之侄,算起來也是長公主的大兄撒。”
傅巽說得沒錯,劉繇與劉表同爲漢室宗親,如果單純以這個來論,還真不好輕易的去分個彼此。不過,明溯自有自己的道理分辨:“劉表新近娶了個女子你可知道?”
“那還是巽在荊州時的故事,新婦人是蔡家的小姐。”
“原來你都明白哦。”
“巽不明白。”
“你可知道蔡家大姐嫁與了何人?”
“不知道。”
“承彥公聽說過麼?”
“哦,原來是嫁入了黃家。這蔡家也算是幾代榮耀都是憑藉女子掙回來的……”
“不要在這裡瞎感慨了。那承彥公就是老子的老丈人——現在你明白了吧。”
“巽還是不明白。”
“你還有甚麼不明白的?”
“侯爺貴爲帝婿,老丈人不應該是先帝爺麼?”
“我勒了個去,你這是揣着明白裝糊塗是吧。老子難道除了長公主,其餘就不能娶親了?”這個時代三妻四妾都是正常,不過公主的夫婿任是在外面花天酒地,可膽敢娶回家的,恐怕兩漢時期也就明溯這獨一號了。
“可以是可以,可是沒有先例撒。”傅巽納悶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明溯,見其不似說謊的模樣,眼珠子轉了轉,便小心翼翼的問道:“長公主沒有異議?”
“沒有。”
“那巽賀喜侯爺了。不知新婦人可還賢淑?”
聞言,明溯倒是一下子怔住了。當初定親的時候,那女子還在蔡家大姐的肚子裡面似乎都尚未與數以億萬計算的小蝌蚪會上面,自己又該從哪裡去了解其品性如何去?
“老子也不知道……”
“哦,侯爺都成親了,怎麼連新婦人的情況都不瞭解?”
“那娃兒尚未成年呢,老子到哪裡去了解她的情況?”明溯好氣的反問了一句。
“原來如此!”傅巽微微點了點頭,卻是小心的問明溯道:“那麼,侯爺的氣可消了幾分?”
“消甚麼消?”
“一個未過門的娃兒,就算侯爺與那景升公有堂姻外加……姨姻,總歸不會如此的當衆拉偏架吧?”明溯與劉表的關係實在有些複雜,一時之間,傅巽也不知道該如何去總結,只得採取了一一列舉的方式說明。
“拿人錢財與人方便,老子也不瞞你,此次黃祖被那劉繇騷擾怕了,爲了境內百姓安寧,所以就求了老子來做箇中間人。”明溯絲毫不顧傅巽詫異的目光,嚥了咽口水,低聲言道:“若是你老小子願意出面做上這個說項,保得江夏百姓數載安寧,老子就不再追究你三姓家奴的醜事了。”
這到底誰做了醜事啊?見明溯連受了黃祖的禮都能當衆說了出來,而且還說得那麼的理直氣壯,傅巽心中實在有些無語。不過,畢竟傅巽到丹陽任職之前也是在江夏呆過幾年,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能夠爲那邊的百姓說說話,總歸也是件積德的事情。
於是,傅巽便無奈的示意明溯鬆開手,同樣壓低聲音言道:“侯爺請放一萬個心,那正禮公對巽還是禮遇有加的——此事就交給巽了。”
“成交!”
見傅巽還是願意給自己這個老上官一絲薄面的,明溯便也不再與對方糾纏甚麼改換門庭的性質問題。正如傅巽所言,當今天下劉宏還好好的在洛陽坐鎮着,說起來誰都是大漢的臣子,前面那些話二人之間私下裡辯論辯論還可以,若是撕破了臉皮,擺上了檯面,明溯反而不大好說話了。
本來,明溯還在考慮應該如何去爲黃祖完成那個心願,不曾想路上竟然遇上了傅巽這個免費勞動力。還好,重禮自己收了,事情就交給傅巽這個二五仔去完成吧。
私事談攏之後,傅巽一邊側身讓過明溯先行,一邊正色問道:“不知侯爺此次駕臨小郡,有何公幹?”
“沒公幹就不能來看看你了?”
“巽不是這個意思……”傅巽怔了一下,卻是認真的解釋道:“若侯爺真是過來看望巽的,巽在府中設下家宴陪同侯爺盡興。可若是侯爺身負朝廷囑託,那巽理應召集郡中名流屬吏,共同恭聽侯爺教誨。”
看來,這官場的規矩還是比較多的。傅巽說得很有道理,如果明溯是公事來訪,那麼自然應該由公家出錢招待,不應該由其自己掏腰包放血。
腳下稍許頓了一下,明溯回頭神秘的一笑道:“你猜呢?”
“巽猜不出來。”傅巽老老實實的回答道。
“那就繼續猜吧。”
“可是,天色將晚,這宴會……”
“不勞你操心,晚飯我自有安排。”
“那巽陪同侯爺一起前往……”
“你自忙自己的去吧。”
“如此與禮數不符……”
我勒了個去,京官下基層就是這麼麻煩,想要耳根子清靜一番都滿足不了。無奈之下,明溯只得鬱悶的停下腳步,認真的對傅巽解釋道:“我這次出來也就是心中煩悶散散心的,正好路過荊州時,聽說宛陵城中開了家酒樓,那個名爲燒烤的菜餚燒得不錯,也就順路過來見識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