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婢女行遠,那婦人也不吭聲,只是把目光在明溯面上亂掃,看得明溯心中毛骨悚然,悄悄地把借那胡魁的寬鬆袍子束緊了一些。那婦人見了,噗呲一笑,言道:“我又不會吃人,你做出這麼怕怕的樣子幹嘛。”
明溯心道,可不就是會吃人,你便是那山下的老虎,我是那偷偷溜下來的小和尚,結果每次都被你逮了個正着。
見明溯不吭聲,那婦人嘆了口氣,悠悠地言道:“人常言,紅顏薄命。我自打跟你訂了那親,便是諸事不順,出了門吧,還遇到了陰雨連綿,被人撞了一下還不算,結果竟然又弄得一身的馬糞,習得一身武藝,卻被自己未來的夫婿給當街調戲了,好不容易諸事平息,結果半夜出來又撞見夫婿與婢女摟在一起,那婢女竟然褲子都沒穿上。你倒是說說,這又讓我如何做人。”
老天要下雨,自己管得着麼?半夜見了個婢女,竟然還是不穿褲子的,明溯心中鬱悶,索性也就由得那婦人在旁邊長嘆短籲,只當是胡家妹子提前教夫了一場罷了,反正跟女人講道理,越講越沒理。
見明溯總是不說話,那婦人甚是無趣,便道:“你也早點歇息吧。”說完轉頭便走。明溯心中一急,連忙問了一聲:“那我們的婚事怎麼辦?”
那婦人心中一頓,悠悠地言道:“你想怎麼辦便怎麼辦吧。”
“那我們明天便一起回去。”
“也可。”
“還是讓你休息兩天,將養好身體再回去。”
“也可。”
“此時正是亥時,要不現在便回去吧。”
“也可。”
怎麼問回答都一樣,明溯也是心頭無名火起。要是都是這樣的態度,那還娶個P啊,弄了回去還不等於請了尊菩薩回來,於是,便夾着氣來了一句:“如此良辰美景,不若我們便成了親吧。”
“也可。”那婦人依然是不瘟不火。
這可是你自己同意的,明溯也不再廢話,上面便一把抱了那婦人,也不問住那間屋子,便大步地向着後院去了。
那婦人微微地嘆了口氣,在明溯脖子裡吹了一下,嗔怪道:“你倒是膽大的很。”
“你是我媳婦,爲什麼不能膽子大點。”
“媳婦是什麼意思?”
“便是老婆。”
“老婆又是什麼新式玩意?”
“就是和我睡在一起的那個人。”
“你還有幾個睡在一起的啊?”
“今晚只有你一個了。”
“過了今晚是不是還有其他人?”
“你再廢話,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給辦了。”
“信。”
“哼……”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就敢當街調戲民女,又有什麼事情不敢幹呢。”
……
“我求求你了,不能在這裡,地上涼,也不合禮數……啊,你輕點……”
第二天一早,明溯破天荒地沒有來個二度開花,倒不是心生憐惜,而是昨夜那姿勢實在太威猛了,最後一不小心扭了腰,此時正歪牙咧齒地躺在婦人的牀上大呼小叫。
那昨夜的婢女端着面盤進來,見狀,又是噗呲一笑。明溯心中惱火,惡狠狠地把她叫到牀邊,一把跩住,問道:“你倒是給我說清楚,爲什麼脫了褲子蹲在那河邊耍我玩?”
那婢女面色赤紅,卻是把頭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裡牀婦人正好醒來,聞言說道:“她是我的隨嫁,也算是你的人了,你要是想,以後有大把的機會。可是,我拜託你,千萬別這麼猴急,見了婦人就想下手,這樣,別人會笑話我的。”
“笑話你甚麼?”
“沒把你餵飽,所以你出去偷食啊。”婦人一根玉指悄然點上了明溯的額頭,嗔怪道。
見那玉指芊芊,混若白玉般誘人,明溯身上一陣莫名火起,翻身便欲將那婦人壓到身下,不想手中一帶,將那婢女也拖了上牀。正當那婢女手足無措,羞澀地閉上眼睛準備迎接狂風暴雨之時,耳邊只聽到明溯慘烈地一陣大叫,然後,便是婦人吃吃的笑聲。婢女覺得奇怪,擡頭去看,卻發現明溯正擺了十分詭異的姿勢,上半身就那麼生生地懸在空中,上下左右不能,原來又扭到了那腰,頓時笑得花枝招展,直把個明溯恨得心中癢癢的。
回家的路上,明溯支開了那婢女,悄悄問了一個埋在心底很久的疑惑:“那日夜間,爲什麼我會遇到一個不穿褲子的婢女?”
“我嫌棄那夜壺悶在屋中騷氣,她晚上有急便直接出去解決了,不想正好飽了你的眼福。”
“啊……原來如此。你早就知道我是冤枉的了。”
“摸都摸了,還談什麼冤枉。”
“可是到現在還沒看到呢。”
“切,就你那熊樣,先把腰養好了,以後有得是機會。”
“這可是你說的。”
“對啊,先把我餵飽了纔有機會。”
“哎呀,我的腰啊,快揉揉。”
……
回到家後,見過二老。那婦人平素動刀動棍的,一見着二老卻跟個老鼠見着貓,低眉順眼,怯生生地跟個靦腆的客人似的,直把二老喜的,一個勁的直誇婦人知書達理,惹得旁邊明溯白眼亂翻。
午飯之後,諸人也沒有耽擱,只因爲那西山衆人聞說莊主大婚,早就將現場佈置得花天彩地,萬事俱備,只欠他夫婦二人了。
還沒到莊外,遠遠地便有一支嗩吶小隊熱火朝天地迎了上來,前面是那眉開眼笑的郭貴。只見那郭貴牽着一匹雪白照獅子上得前來,將手一揖,言道:“聞說六嫂素來不喜女紅愛刀劍,我特地託人購了一匹西域名馬回來,以爲賀禮。”後面一衆候着的里長莊主亦紛紛將禮物奉上,卻淨是刀戟劍棍,稍微別緻一些的竟然是一對子母錘和一條蟒皮縫製的長鞭。
那婦人上前,落落大方地提過鞭子,揚手便是一記空抽,脆聲震天,葛權在旁邊猥瑣地指着那鞭子感嘆道:“想當年,我也曾經好過這一口,今日才發現原來主公也有相同的愛好。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個門,知音啊知音!”衆人鬨然大笑,婦人倒也沒聽出意味,明溯卻已是滿面漲得通紅,重重地將那雙腿一夾,青花大驄便歡快地奔回了莊內。
幾日沒回來,西山莊中人頭簇擁,都出來瞧個新奇,看看新莊主長得啥模樣。有那二八妙齡的,剛一擡頭,便發現一個翩翩濁公子一身的華服勁裝,貌若潘安,腰似龍蛇,馬如疾風,就這麼滴答滴答地從面前一閃而過,頓時小心肝撲通撲通好一陣亂蹦,只差沒當場撲了上去表示那愛慕之意了。其實,那些村姑哪知道潘安長的啥樣,只不過平素看慣了粗布衣衫,今日突然看到一個滿身綾羅綢緞的,鮮衣勁馬,威勢無雙,旁若無人,揚鞭而過,自然覺得耳目一新,觀者頓如堵牆。
其實明溯那哪是旁若無人,他那一半是惱羞,一半是驚嚇,無措之下緊忙逃了回自己那小院,趁無人跟上,先平息平息心情。惱的是這個時代之人鬧新房的花式也實在惡俗,竟然連那佈滿倒刺的蟒鞭都能折騰出來了,還有那子母錘,好好的一對錘子,你說你做那麼精緻幹什麼,精緻點就罷了,可是你也應捨得下點料,弄他個七八十斤出來,張田獻上的那對錘子,大的約莫拳頭大小,小的握掌可得,純金打就,中間還連了一根細長的鏈子,這哪是武器,分明便是那閨房情趣物什嘛。正當明溯惱羞成怒,欲擺個莊主的架勢,先拿捏拿捏時,不想一進莊門,便嚇得自己一跳,面前的莊道兩側,人山人海,站在前面幾排的還能大致看得出個模樣,後面的則只能看到一個個腦袋,拼命地擠在人縫中,還有好多,壓根連個腦袋都看不全,只能看到一雙或者是一隻眼珠子在空隙裡骨碌骨碌亂轉。一路過去,明溯目光餘光掃過,心中則在飛快地計算着,五千肯定是不止了,兩萬不知道有沒有,我的天哪,亭長直接做成了縣長,這個感覺真是非常的——不好。
中央小院中,衆人圍案而坐。葛建皺着眉頭將這幾日來的情況細細說了一遍,明溯不由膛目結舌。
那葛建彙報道:“前二日攏共招了合格的戶子約莫一萬三千多,蓋因人多嘈雜,一時難以安置完成,第三日卻是沒有得空再登記,不過規模估計不少於前二日,過了三日,還有零星戶子陸陸續續地趕了過來,約莫也有三四千,皆是鄰近三四個縣的人口……”聽葛建的意思,感情現在早就超過了二萬,甚至離那三萬也是不遠了。
半響,明溯由衷地嘆了一聲:“看來縣君離那縣令也是不遠了,只不知,我又該能得上些什麼好處?”
郭貴卻是甚爲不滿,出言抗道:“好處目前沒看到,但是壞處倒是已經來了一堆。這麼多人擠在莊內莊外,吃喝拉撒,把個小溪弄得渾濁不堪,氣味甚是難聞。莊後已經使人伐木爲架,割草做頂,搭了萬餘披棚,雖是下了幾場小雨,卻還略嫌乾燥,昨日裡衆兄弟就去撲了十餘趟火,就在你回來之前半個時辰左右,曹仁還帶着鄉勇去撲了一起,甚是辛苦。”
曹仁卻是謙虛地言道:“爲了大人,辛苦一點也無妨。只是這火繼續這樣燒下去,我等疲於應付,萬一一個救護不及,火勢蔓延開來,便要出大豁子了。”
夏侯淳素以協調見長,此時亦是頭疼地言道:“那些人不識規矩,我等救火,他們便忙着渾水摸魚,幾日下來,不盡是戶中的物件,便是我等救火用的盆盆罐罐,也是散失了不少。中間有時還因爲爭搶東西,就這麼在火場打了起來,着實傷了幾十人,便是我等救火的鄉勇,也有兩人不慎誤傷。”
鍾大也跟後面言道:“這些人來的時候大多沒有帶米糧,此時莊中餘糧基本已經借出,再過幾日,便是鄉勇也得去喝那西北風了。”
葛權亦是附和:“衆人擁擠,隨地排泄,污水橫流,蟲鼠竄行,氣味刺鼻,目前已經病倒了七八個,都是腹瀉症狀,那請來的醫生下去踩了幾次大便後,好說歹說,也再不肯進那棚戶裡面,着實傷透了腦筋。”
開始還聽得好玩,再往後聽,明溯已是一個頭足足兩三個大,正傷腦筋之時,那葛權的一番話卻是把他生生地從地上驚得跳了起來:腹瀉,那不便是瘧疾麼。在古代,這可是奪命的瘟疫,一個處理不慎,不說那些收留的流民,便是自己等人,也是一個逃脫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