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跟賈瑚那些個爭吵混亂,賈母都看在眼裡,可她現在卻來不及幸災樂禍了。她還有更重要的事。
元春那天說的話,她回家後仔細思量過,未必就沒有道理。
就像元春說的,太子名正言順,既是嫡長子,名分又早定,皇后的勢力也不小,便是皇帝再疼愛淑妃二皇子,總也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韙廢長立幼吧?
而且照元春的說法,皇上最近身體還不怎麼很好,要是那天真的去了……
元春現在是太子的側妃,以後太子登基,最少也該在九嬪之列吧,自家若是使把力,不定就是妃了。
賈母拿不定主意,就找來賈政幫着一起思量思量。
元春可是賈政的親生女兒,元春好了,賈政還能不好?對着賈母的猶豫,賈政只堅定道:“當然是要幫着太子!”
因給她解釋道:“母親也別認爲我是偏幫着元春,而是事到如今,元春都是塔子的側妃了,便是我們沒有向着太子,在外人眼裡,我們也已經是太子一派了。您這會兒去跟二皇子說,我們只是把女兒給了太子,其實跟太子一點瓜葛都沒有,二皇子能相信嗎?!”
當然是不能的!
賈政又道:“如今家裡日益敗落,大哥是越來越好,瑚哥兒也算有出息,看母親,你現在,過得開心嗎?”
賈母抿緊嘴脣沒說話,她現在在榮國府,就是個擺設的老太太,什麼都不能做,張氏賈赦周氏等面上對她恭敬,心裡誰也沒把她當回事,她怎麼可能過得開心?
賈政便說道:“母親,元春是你一手帶大的,跟您感情多深,您也知道。她對您,那比我跟她娘還親近幾分。若是那天元春真的富貴了,忘了誰,她都不會忘了您的。到那時候……”
到那時候,她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賈母被說服了,她看了眼小兒子,下定了決心。
老大這邊是靠不住了,她要過的好,還得靠着元春和二房!
賈母的動作很迅速,她很快就去拜訪了幾個老姐妹,要說賈母的口才還真挺不錯,有幾家已經慢慢傾頹的人家就動了心——家族正一日日衰敗,與其什麼都不做,眼睜睜看着,還不如搏一把,或許還能讓家族再度風光起來。
沒多久,元春在宮裡,就給太子說了一則讓他震驚不已的消息。
“你說什麼?義忠親王府還有勢力殘存?”太子原本聽元春說是有要事相告的時候還沒當回事,聽到這話卻是真正被嚇住了,“你是說,義忠親王世子當年,還有一雙兒女被偷偷送了出來?暗中還有勢力一直殘存着沒被清理掉?”
旁人不知道,太子卻是從皇后那裡知道不少的。義忠親王備受先帝垂愛,是隱形的太子,今上野心勃勃,處心積慮把人整垮下臺,害了人的性命,卻礙於先帝的旨意,不能隨意動義忠親王唯一留下來的庶子徒宥明。
爲了徹底掃清義忠親王留下來的勢力,他處心積慮,煞費苦心設了一個局,太醫院前太醫院原判早年就曾找到一個人痘,人接種後會有一種得了天花的假象,但是危險性卻很小,只要撐過去,此後一生,便再不用懼怕天花的威脅。皇帝便由此設局,給所有皇子皇女都種了人痘,然後讓這件事看起來就像是有人在謀害皇嗣,最後,果然逼得嫌疑最大的徒宥明悍然謀反,一路攻打至皇宮,今上才名正言順剷除了義忠親王府。
太子當年也有十多歲,很多事還能記起來。當時朝廷上下那是被皇帝徹徹底底梳洗了一遍,又有義忠親王前世子妃容氏做內應,義忠親王早年埋下的很多很深的釘子也被清洗了個乾淨。
太子一直以爲,在這樣強勢的清除之下,義忠親王府的勢力,該是徹底被清洗一空了。
可元春說,徒宥明當年,居然還送了一雙子女出去?他還有勢力保存下來?
這、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太子搖着頭,深深爲當年義忠親王的勢力震驚了。
幾次三番地被清洗,居然還能殘留下來,義忠親王這本事,也算了不得了。
元春點着頭,鄭重對太子道:“若不是祖母說,臣妾也是不知道的。原是義忠親王早年對各府有恩,當年一雙兒女被偷送出去,就有人悄悄給他們改名換姓,重新置辦了個身份,一直養育到如今。”
太子震驚之餘,驚問道:“那他們現在,在哪兒?”
元春當即咬住了脣,撲通一下卻是跪了下來:“臣妾還請殿下恕罪。”
太子開始還有些莫名所以,一會兒就回過了神,驚道:“難道說,他們就在賈家?”
元春忙叩了個頭:“殿下恕罪,不幹臣妾家中的事,是我堂伯家寧國府,卻是爲我那侄子蓉哥兒娶了個媳婦,叫秦可卿,乃是營繕司郎中秦邦業從養生堂抱養的女兒,秦家還有個男孩兒,名叫秦鍾……”元春心頭忐忑,對着太子只告罪,“臣妾知道此事大不敬,還請殿下恕罪。”
太子臉色連番變幻,腦海中幾次思量,眯起了眼睛問元春:“你冒這麼大險告訴我這些,爲什麼?”
元春聽他口氣,並不似要降罪自己,這才暗自鬆了口氣,果然,自己賭對了,擡起頭看着太子,小心道:“這事臣妾本是不知,可聽臣妾祖母的意思,好似當年義忠親王拿捏不少府裡的把柄,這纔有人在徒宥明叛亂之後冒死救下了秦可卿姐弟……義忠親王府留下的一些人,隱藏的極深,卻都聽從秦可卿姐弟的吩咐,這些人,臣妾私以爲,若是能爲太子所用……”
太子心頭一跳,若是這些人,能爲他所用……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元春,元春被他瞧得心頭狂跳,緊張地直攢緊了手,卻突然見他笑了開來,拉住她的胳膊把她帶進懷裡,親了親她的額頭,笑起來:“好愛妃,做得很好!”
元春一直吊在半空裡的心到這時才終於放了下來,笑着撲進太子的懷裡:“只要能爲太子分憂解勞,要臣妾做什麼臣妾都願意。”又有些祈求地看着太子,“只是還請太子饒了臣妾家人,他們已然知道悔悟了。”
太子大笑起來,手不規矩地在她那細腰上來回遊移,低低湊到了她耳邊:“愛妃求情了,孤如何能不照辦?不說你家人,只要那秦家姐弟識時務,便是饒了他們,又有何妨?”
元春被他的氣息弄得身子都軟了,還要再問,太子已經堵住了她的嘴,手往下移動,屋內,登時是一片春光……
秦可卿收到消息說秦鍾失蹤了消息就知道不好,果然,她晚上睡的正香的時候,就有不速之客偷偷潛了進來,被人叫起說要談話的時候她也不怕,好整以暇穿戴好了,才慢慢走了出來。
直到看清楚坐在屋內的人時候,她眼底才劃過抹震驚,太子看着,便饒有興味地挑起了眉:“你認得我?”
秦可卿笑起來:“太子龍章鳳質,國之儲君,誰人不識?我能認出來,可不奇怪吧。”
太子頗是讚賞的看着他:“不愧是我徒家的子孫,夠膽魄!”
秦可卿冷笑一聲:“可不敢當太子的話,小女子姓秦,是秦家的女兒。”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可以,但是卻不能擺在檯面上說。秦可卿自來是個聰明人,哪怕太子再知道了她的身份,她也不會把話說明了,白白叫人笑話。
她,早不是皇家貴女,早在她祖父叛亂被鎮壓的時候,她就從宗室女變成了罪臣之女,等到她父親再謀反,她唯一的一條生路,就只有隱姓埋名,徹底忘記她自己原本的身份,才能夠換得暫時的太平。
可現在,這份太平也沒有了。
秦可卿看着太子,懶怠再跟他拐彎抹角:“想來太子夜半來訪,該不是單單隻爲了跟我敘舊來的吧?我弟弟秦鍾,可是在太子手裡?”
太子並不答,只笑問道:“如此深夜,夫人的夫婿如何不在你身邊?”
秦可卿臉色鐵青,沒有說話。賈蓉是個貪花好色的性子,早年跟賈璉接觸的好的時候還行,可後面被賈珍帶着,慢慢又給壞了性子,因爲某些原因,跟她關係並不很好,好些時候,晚上都不在她這裡歇的……如此私密事,叫太子拿出來說,秦可卿羞得是滿面通紅。
太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笑諷道:“可憐千金玉質,到如今,卻要受這般苦楚。若是義忠親王還在世,看到孫女如此這般,也不知道作何感想?!”
秦可卿便是再玲瓏剔透,到底不過十幾年華,被太子這樣奚落,終於怒了,憤然道:“既然太子都查出來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何必在這裡再捉弄於我?!”
太子這方笑起來,怒了就好,會發怒,就表示有怨氣,有怨氣纔會有慾望,才、好收買。
他看着秦可卿:“我可不是來發落你的。倒是有樁交易,要和你商量纔對。”
秦可卿驚異看着他,不明所以。
太子只是笑着:“只要夫人能達成我們的這樁交易,我便許夫人一世安康,如何?”手往那天上一指,“總不能恢復你的身份,可這一世富貴榮華,卻不是問題。”眼神往她身上一瞟,“還是說,夫人更想要擔驚受怕地過一輩子?”
不可抑制的,秦可卿的心,動了!
許久,她才啞然看着面前的人:“我、我怎麼知道,你不是在哄我?”
太子攤開手:“你也可以不相信我!”
秦可卿盯着他,死死咬住了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