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聲,牛車在岔路口上停了下來,從此處往南邊兒繞過李家灣便是燕頭村,往北邊兒只消走個半里地便是寶珠姥姥屋。
王福來提着大包小包的年貨跳下車,笑着拍拍潤澤跟良東,“回去問寶珠爹孃好,你們幾個娃兒初二記得要去姥姥屋。”笑着瞧一眼良東,“東娃兒還沒來過吧?今年個一起來!”
良東麻溜跟着下了車,“表舅舅東西帶的多,我瞧着可不輕,我跟你們一道將東西送回去得了。”
王福來越瞧他心裡越發滿意,笑着擺個手,“這點東西,不在話下”
招娣自他爹肩上的取下兩個包袱背上,“我幫爹提,不用良東哥幫忙,你快跟着妹子他們回屋去。”抿抿脣,又道:“年上良東哥別忘了來我屋裡玩兒”
良東笑着點個頭,瞧一眼前方崎嶇的小路感嘆出聲,“這一分開還真有些不慣,表舅舅一路好走。”
潤澤也笑着接個話兒,“過些時候姥姥屋再敘,必定把良東拉上一塊去。”
兩姐妹道了別,約定好年初二再會,牛車緩緩向南邊兒駛去。
牛車剛進院子,王氏跟着李王氏便從堂屋裡急匆匆迎了出來,李王氏歡歡喜喜地拍拍潤澤,又去摸摸寶珠腦袋瓜,口裡直嘆着娃兒們出息了,再瞧一眼大門方向,一拍大腿,“你們小舅沒來?”
潤澤笑道:“直送舅舅到梅家村跟前兒我們幾個才繞了回來。”
王氏唉喲一聲,笑着嘆,“你們姥姥原想着今個你們回屋,你舅舅也該來着一趟,跟你們舅舅一道回屋哩。”
寶珠笑着接話兒,“原先都是舅舅送着我們回屋,今個我們幾個也送舅舅一回,誰成想就錯過了”
李王氏笑嘆,“可不是”
潤生從屋裡出來,笑着喊了寶珠一聲,上前兒從潤澤手裡接過牛繩,一邊卸板車,一邊笑,“哥前些個跟着牛叔上山打了好些個野味,都是你愛吃的。”
寶珠朝他吐吐舌頭,看着廊頭下,輕喊一聲,“大嫂,我們回來啦”
吳氏點個頭,引着秀娟上前來,樸索樸索潤澤肩頭的土,嗔怪道:“怎的這樣灰頭土臉?快去打些水洗洗。”
寶珠聽見了便將手裡的包袱遞給王氏,進竈房燒一鍋水,麻溜出門,站在廊頭下笑道:“一路上風塵僕僕的,咱們都洗洗。”
王氏見不得寶珠勞累,當下便笑着支幾個娃兒進屋去先,自個去竈上等水開。
寶珠姥姥前天來的,原打算今個就回屋,見幾個娃兒回來了便說明個一早走,此時正拉着寶珠的手笑着問話兒。
“打算的挺好,城裡人就愛買些點心,開個點心鋪子也是個好法子”
寶珠抿脣一笑,“生意好不好的,且還說不準哩,只是今年稍稍攢夠些錢兒,打算去試一試。”
李王氏笑的歡暢,“跟你母親一樣一樣,心頭有個啥主意了,想盡辦法都要去做,主意正的很哩”
王氏笑着端水進來,“那可比不得我娃兒聰慧,打小她就愛折騰着做飯,心思都用在這上頭了還能有不成的理兒?”
寶珠幾個挨個擦洗着,就聽李王氏砸着嘴兒嘆,“生意做的這樣大,屋裡也該有個男娃子接個手,今個姥姥還跟你二哥提哩,偏他就愛種個地。”說起這事兒,便搖頭嘆氣一番。
王氏見她娘臉上帶了愁色,忙道:“他原本就不愛好做生意,勉強去了怕也做不來,我瞧着寶珠跟良東娃兒兩個就能成,娘愁個啥?”
李王氏咧她一眼,“娘還不是爲你們屋操着心?原本就是你屋生意麼,屋裡放着男娃子不管不顧的,偏叫侄兒裡外張羅着,像啥樣兒?”
“嗨娘想多了。”王氏順勢挨着寶珠坐下,“良東性子穩當不說,幹活還能下苦,他沒了爹孃又可憐,我只當他是自己人,哪還去計較那個?”王氏笑笑,接着說:“再說了,幾個娃兒都樂意着哩,咱屋裡哪個不喜歡良東?”
李王氏“哦?”的一聲,“這樣說來也是個好娃兒,娘前頭還老大不放心着哩”
王氏笑着點頭,“娃兒平日也就做做飯,工錢兒跟他舅拿着一個數,年底分些錢兒他還死活不肯拿哩。”
李王氏點了個頭,“性子還真跟了他死了的娘嘍,娃兒好咱也別虧待人家。”
寶珠見她姥姥說起了良東,心中一動,瞅空便捅一捅她娘,不停朝王氏擠眉弄眼的,王氏知道閨女心裡的想頭,暗暗思量片刻,覺着這事兒咋也不是兒戲,總得好生準備一番再去問問她孃的意思,當下便朝寶珠虎個臉兒,將話兒壓在心下。
琢磨了一個下午,晚飯過後王氏跟李王氏拉扯閒話兒時,順道提了提招娣婚事,“招娣娃兒虛歲也十七了吧?她爹孃怎麼打算的?”
李王氏笑着搖搖頭,“我跟你爹都着急,偏她娘不急,屋裡都是男娃子,就她一個女娃兒,還不得跟前兒多留個幾年?她娘一年一年往後推,前些日子剛說待明後年的再說。”
王氏心頭一樂,算算時間,後年良東娃兒剛過了三年的守孝期,時間上再合適不過,當下便笑說:“娘,我這個大姑想給招娣娃兒做個媒。”
李王氏頓時來了精神,騰地從炕上翻身坐起來,“幾時起了那心思?哪家的?”
王氏笑道:“那人娘也認得,我侄子良東娃兒。”
李王氏稍皺個眉頭,很快想到什麼,問,“難不成兩個娃兒在縣裡頭日日處着……?”
她話兒還沒說完王氏便笑着點個頭,“人品娘就別問了,晌午才說過,良東娃兒是個好娃兒,人才娘也見了,長得文氣着哩,好生收拾一番,闊氣的很,誰能瞧出是咱農村人?”
李王氏瞥一眼王氏,“你跟前兒長大的娃兒,你當然說好他屋那情形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那婆婆,我可實在不願跟她屋打上交道。”
“看娘說的”王氏低低嘆一聲,“我當姑的還能害了自個侄女不成?咱結親主要看啥?還不得看男娃兒人品人才好不好?良東也就是屋裡不幸了些,那怕啥?跟前兒不是還有我跟鐵貴呢嗎?他將來跟着他寶珠妹子一塊做生意,還能養活不起招娣?”
李王氏稍一思量,心頭倒也有些願意,嘴上只說着:“你說這事兒,跟娘說了不算,過些時候跟你弟媳商量去吧。”
王氏呵呵笑出聲來,“這不先要跟娘打個招呼嗎?將來在芳兒跟前兒也好多說道說道,娘也知道良東屋裡的情況,這事兒要真能成,還得靠娘出力。再說了……”她眼裡帶着笑,“兩個娃兒也都樂意着哩”
李王氏氣哼哼瞪她一眼,“這女娃子大了就是不能成日地往外跑”想起什麼,便問,“寶珠娃兒嫁妝準備妥了?”
王氏點個頭,“都是娃兒自個賺的錢兒,一部分用在她大哥讀書跟成親上頭了,我跟他爹尋思着用屋裡的錢兒補上,齊齊給了她。”
李王氏扁起嘴,一臉的不認同,“嘖嘖,這是嫁閨女呢還是娶兒媳呢?不知道的還以爲哪個土財主娶親哩好傢伙,二十兩錢兒一下子不給屋裡掏空嘍?”
王氏不以爲意,“不怕叫娘笑話,說句私心話兒,幾個娃兒裡頭還是寶珠最得我跟她爹喜愛,從小就當她是個寶,現如今要成親了,還真能虧了她?”
李王氏知道這話兒不假,王氏待小閨女好那是有目共睹的,因此也不再多勸說,她心頭掛記着王氏方纔說那一樁事兒,這會兒又家長裡短起來,多詢問些良東的性情習慣,平日在屋裡的表現,村裡頭的爲人。
越說心頭越對這樁親抱了些期許,王氏自然不會隨意給她侄女說一樁,能叫她開口的,對方顯然不差到哪去,嘴上質疑着,心頭卻十分信任王氏說的話兒,閨女既然認可,那孩子決計不差,只是他屋裡的情況有些遭,多多少少讓她歡愉不起來。
李王氏便說,過些時候找空跟芳兒勸說勸說,畢竟嫁女兒的,還得看着招娣爹孃的意思來,若能說成便也就成了,不成也就罷了,陳劉氏那嘴臉,別說是她,自個兒兒子媳婦也是見識過的,心頭有沒有疙瘩就不好說了。
王氏得了她娘這麼一句,心頭便也寬心起來,第二日晌午,李王氏才走便去老屋一趟,私下將這事兒跟良東說了說,說是若對方屋裡樂意,親事就定在後年個守孝期滿了,他只紅着臉兒不作聲,王氏問他樂意不樂意,他說全由着大嬸子的意思來。
王氏在他臉上瞧不出歡喜不歡喜,若不是前頭得了寶珠的信兒,知道他對招娣有些心思,這會兒多半覺着自個兒像是強逼着他娶親哩。
因這事兒若能成,離成親也還早着,王氏這幾日也不格外操心。
自家老2婚事定在二月初八,算起來明個年三十,也沒幾十天好準備了,便催促着寶珠提前預備了成親的酒席菜單子,今年筵席就在陳記鋪子裡開。
自個兒也不得閒,成日忙前忙後的收整屋裡,老2成了親,也就了了一樁大事兒,半點馬虎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