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場春雨過後,寶珠收到王氏託人送來的信。
潤生與春香兩個成親也有月餘,兩人近來相處的越發和睦美滿,白日裡她跟着潤生一塊下地,新婚初始,小兩口濃情雖蜜意,春香卻也是個知分寸的,成日天不亮便起身,做飯掃地打掃雞舍牛棚樣樣不落下,近來又忙活起屋裡菜地,種了大片的春韭,全是她一個人料理着,她人勤懇,不是那爭強好勝的心性,平日與吳氏相處頗多謙讓,纔來屋裡一個月便跟吳氏相處的極好。
吳氏現如今家中養着胎,眼瞧着春香勤快爽直,贏得了屋裡人一致的喜愛,許是抱了些跟妯娌攀比的心思,倒也比從前勤快了許多,除了每日教導秀娟讀書習字針線活兒,前些個起便每日起的早,主動打掃起了院子,瞧着吳氏與春香妯娌兩個相處的愉快,王氏信裡直說寬心。
除此之外便是良東與王家的親事,王氏兩頭張羅着前些個剛送了帖子,王家那頭倒好,只陳劉氏三番兩次話裡話外的哭窮,王氏信上略發泄了幾句,原也不是爲着錢的事兒,侄子成親這一回,陳家早達成一致,無論如何也要管的。只她覺着良東現下無爹無娘,成親上頭他祖母所作所爲難免讓人心寒。虧得招娣還是自個孃家那頭的,若換了旁的姑娘,可不讓人家屋瞧笑話兒呢?
她娘信裡原本報的都是喜,只最後陳劉氏那些話兒叫人看了心頭倒有些不歡愉,唸了最後一句話,寶珠將信合起,還未說話兒,招娣倒先咂嘴嘆上一聲,“我是女娃兒,我奶奶還極疼我哩良東哥真可憐,怎麼碰上這樣的奶奶?他爺爺怎的也不爲他說說話兒?”
寶珠嘆一聲,雖跟爺爺奶奶處的時日短,家裡的情況多少還是知道些的,陳二牛說起來並不是那摳縮人,也是疼愛幾個孫子的,他不是不想管,只這些事兒上頭多半還是女人家做着主,男人家的粗心些。再者,他年歲大了,倒沒了早先的剛烈,沒了與奶奶爭吵的心力,事事由着奶奶,屋裡的事兒陳劉氏做着主,他極少過問。因此,即便他知道了奶奶的心思,怕也有心無力的很。
扯出一個無奈的笑,“奶奶怎麼想的,咱們也管不着,左右不過爲了些錢兒。只往後咱們日子必定差不了,現下別去跟她計較那些。”順手拿起桌上畫好的點心樣子交給招娣,“這些日子天兒暖和了,預備下個月便開新鋪子,還是多操心着些咱們點心鋪子的正經事兒。”
招娣一頁頁翻了翻,寶珠順着她翻頁兒的順序挨個說道:“紅豆糕、綠豆糕、五仁酥、南瓜餅、脆麻花,棗泥山藥糕,芋頭餅子……”
招娣慢慢苦笑開來,“這一樣樣的插圖好看的緊,只大部分還不會做着哩。”
寶珠笑嘻嘻道,“南瓜餅跟咱們前頭做的帶餡的餅子一個步驟,餘下的紅豆糕,綠豆糕,五仁酥都簡單着。”
招娣瞧她慢悠悠的模樣便心急,直催她明個起便上竈示範,一想着這些個複雜的點心都是寶珠的主意,她前頭做餅子得的小成就感便有些挫敗,抓着頭髮直皺眉頭,半晌,聲音低落起來,“平日也不見妹子做,怎的一下子便能想的出?”
寶珠笑着拉她坐下,“都是小時候在屋裡沒事兒自學的,餡子的味道多調和幾回也差不離兒了,會的東西雖多,那時卻沒什麼本錢兒,如今咱們有些錢兒了,開點心鋪子的想法纔算能實現,表姐學東西快,若接手了去,只怕比我做的還好些。”
招娣點點頭,兀自怔忪一會兒,想起什麼又眉開眼笑起來,拿着圖樣兒愛不釋手,“寶珠放心,新鋪子的點心包在我身上前頭我捏的餅子那樣難看,只當自己不是做這個的料,到後來,還不是堅持學成了?”
寶珠笑道,“可別高興的太早,原先不清楚,也是在屋裡瞎折騰的,自打來了縣裡,才知道點心鋪子就那麼幾樣點心,便想着將原先的想頭當真做出來賣一回,卻也還不知道能成不能成哩。”
招娣應一聲,“知道了。”拿着圖樣出了門,往右邊一拐便去敲門,“良東哥,幫我瞧瞧寶珠妹子新畫的點心。”
晚飯過後,便跟小舅商議着明個採買事宜,正巧寶珠三姑進屋,便笑,“新鋪子開張了,總要手藝過關才成,那些個花樣聽都沒聽過,還真能開鋪子賣錢兒?”
寶珠小舅不大清楚狀況,便問,“都是些啥餡的?”
寶珠笑嘻嘻跟他們解釋一番,又道,“咱們投入小,租着一年的鋪子,平日裡左右採買些麪粉,豆粉咱們自己磨,人手也不多,除了招娣姐姐,只一個夥計。二哥完了婚,我娘她們閒下來也去幫襯着,只當試試水,若不成,損失也不大。”
王福來笑道,“那就讓娃兒去試試吧。”
寶珠三姑想起什麼,咦地一聲,“姑記得思沛娃兒藥鋪子那巷子裡頭幾家空鋪子哩,又清淨,錢兒也不貴,明個去打問打問?”
寶珠思量片刻,欣然點個頭,“也好,咱們陳記有了名頭,不靠人流,僻靜些倒也無妨,若將來點心出了名兒,不怕沒人來哩”
過不上幾日寶珠跟三姑兩個便抽空去瞧鋪面,按寶珠三姑的意思,她們就去城西瞅了一間二層樓的小鋪面,跟思沛的醫館只隔了兩條巷子,周圍冷清是冷清了些,到底勝在價錢兒合理,二層的小型鋪面一年也只五兩的租金,寶珠瞅着鋪面尚算乾淨,價格又合理,稍有些動心,第二日便叫上寶珠小舅跟招娣良東哥來看一回,寶珠小舅的意思,生意好不好的,手藝過關才成,鋪子再好不如手藝好,酒香不怕巷子深!就這麼個僻靜地方倒正好,招娣好動,頭一次挑大樑,也就這麼個冷清地方纔能踏踏實實靜下心來幹活兒,因大家夥兒對這地方都滿意着,寶珠當日便與東家簽了一年的租約。
回過頭便順道去濟民堂轉悠一圈,見他正忙着瞧病,笑嘻嘻轉入內堂去坐着,待他得了閒,才轉出來跟他報個喜,說是點心鋪子找好了,就在巷子後頭,離得近着哩。
魏思沛笑問,“旁的都準備妥當了?”
寶珠搖搖頭,“今個只提前瞧了鋪面,點心倒好說,這些天兒招娣姐姐天不亮便起身練習手藝哩,只包裝這一塊還拿不定主意,我瞧了瞧縣裡各點心鋪子,尋常點心多是用一張油紙包了,也只貴重點心才用一個木盒。”
魏思沛燒一壺茶水斟滿了,讓寶珠喝幾口歇一歇再回,兀舁思量一陣子,便笑,“這樣說來,寶珠是想要做的獨特些麼?”
寶珠笑着點點頭,想起後世的蛋糕,西餅,便說,“布莊裡批量定做些精緻討巧的布兜,分着大中小三個碼,外頭縫製上陳記點心的字樣,點心統一由布兜裝着,豈不是很氣派?”想了想,又道,“木盒子也要比尋常點心鋪子更精緻些,咱們既然做了這一塊的生意,便要比旁人多花些心思,無論從點心的外觀口味上,還是包裝上,都要與衆不同。”
魏思沛笑吟吟道:“縫製布兜這想法我瞧着行,也不必布莊裡頭定做,手工弈總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只需買了布匹再去僱些人.由你娘跟二嫂張羅着。若說做木盒子,大頭兄弟怕最是有經驗的。”
寶珠由着他的話頭想起每年農忙時總有些婦女戴着頭巾地裡挨家尋着活兒,爲了多賺些錢兒補貼家用,幫着別家幹活兒,一畝地收着幾文錢兒,小時候她娘倒也起過這心思,只她爹不樂意,屋裡再窮,也不願讓她娘累着。想起這麼一回事,當即便一拍手,“這主意好,就讓娘在村裡僱些老人跟婦女,價錢兒又不貴,可比直接尋布莊省多了。”
魏思沛笑眯眯瞧她,“一會兒打烊無事,我嘗試着畫些木盒樣棄,過幾日寶珠來取,若看了喜歡便交給大頭兄弟去做。”又柔聲叮囑着,“新鋪子該忙的地方雖多,寶珠卻也別累着了自己。”話畢,又起身替她把個脈,緩緩點了點頭,“近來身子倒還好,一會兒再帶些補氣安神的草藥回去。”
寶珠帶着招娣成日足不出戶練習着手藝,新鋪裝修事宜便交給三姑和小舅打理,他們照舊請來大頭幫忙,櫃檯桌子門匾一妄事物全備了個齊,新鋪仍叫陳記點心。因着陳記快餐在縣裡有着不小的名頭,點心鋪子借了這名頭,倒也容易起步些。
四月底王氏跟陳鐵貴兩個也來縣裡幫個幾天忙,一同來的還有吳氏跟春香兩個,寶珠與二嫂兩個多月未見,再見面時竟也一見如故,絲毫沒有陌生的感覺。王氏兩口子去新鋪幫忙,吳氏身子重,便讓她回孃家歇兩日,春香自告奮勇留在寶珠鋪子幫忙招呼客人,她雖不識字,記性卻極好,哪位客人點了幾樣菜,收了多少文記的一清二楚,招娣瞧在眼裡便笑,“我瞧着你表嫂像是塊做生意的料子,今後也讓表嫂來縣裡成不?多一個人才熱鬧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