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也不是我的,這個價錢說實在的已經不少了,總得讓人家屋主心裡過得去,對主簿大人的名聲也好。”
錢攢典的話讓梵音搖了頭,“買賣是自願的,我們又沒有強迫他,那其他兩個宅子呢?都是什麼價?”
錢攢典愣了,合着這位小姐還想貨比三家?
“另外一個是三進宅,沒有側院,有一個書閣,價錢是一年五十兩。”
“怎麼比這個還貴?”梵音驚呆住,錢攢典低聲道:“因爲那個宅子是在戶部員外郎宅子後院那條街上……”
梵音白眼望天,“還有一個呢?”
錢攢典沒尋思她還繼續問,其實他不過是爲了顯露自己跑腿兒忙乎的夠勁兒,所以才說了三座宅子,其實只看了這兩處,誰能知道這位楊主簿的家人是這樣難纏?
入京的官兒他也見得多了,剛剛邁入京門的人凡事都講究個順順當當,不管什麼事,應下後再做打算。
就這麼一份兒難纏的,到底讓他給遇上了……
錢攢典猶猶豫豫的說不出來,可見梵音在一直盯着他,他絞盡腦汁纔想起一件事來,神神秘秘的道:“那個宅子還是別去了,其實也是我之前沒問清楚,後來才知道那裡死過人。”
“死過人?”彩雲嚇的往梵音身後一縮,青苗也厭惡的轉過身去。
錢攢典連忙道:“是,那裡曾是一位京商的宅邸,後期他的母親過世,家中又因生意虧本,所以要賣,本來是尋思那裡價錢合適,可沒想到是這種情況,還是別去了。”
“那個宅子多少錢?”梵音問出口,錢攢典嘴角抽搐了下,“十兩。”
“一年麼?”梵音琢磨了下,“他若是賣的話,整個宅子要多少錢?”
錢攢典臉都跟着抽了,“大小姐啊,這宅子誰肯買啊?不吉利,雖說是三進的大院子,還帶有側院、書閣、花園、池塘的,可沒人樂意沾這份晦氣,莫說他十兩銀子,五兩都沒人賃。”
“就這個了!”梵音笑的很狡黠,“也勞煩錢叔父去幫忙問問他肯不肯賣了這宅子?三十兩銀子我就買下來。”
“三、三十兩。”錢攢典只覺得手裡拿的那一套茶瓷很扎手,原本以爲伺候個新任主簿能得點兒油水好處,誰知道遇上這麼個難伺候的。
命啊,都是命!
錢攢典也沒了轍,讓小廝跑腿兒去把那個人找到,而他們也不能在城門處站着,待楊志遠和方靜之回來以後便到了附近的酒樓吃飯,也是等着。
聽及女兒要買下死了人的宅子,楊志遠驚詫後便是樂了,“好!女兒說的算!”
錢攢典一口水就噎了嗓子眼兒裡嗆咳半天才算緩過來,他本還打算與楊主簿商量商量,把這件事給推了,可孰料楊主簿這麼痛快的就答應了?
方靜之也有些驚奇,“懷柳妹妹,這好嗎?”
“不好!我害怕!”二胖在一旁撅了嘴,可見梵音在瞪他,他也悶下聲去,嘀咕道:“我、我不敢自己睡,得找人陪着我。”
“沒什麼不好的,我自當有法子,五行輪迴,陰陽相剋,並非所有死過人的宅子都不合適人住,誰家還沒有幾位長輩故去的?當初跟隨師太修行時,陰宅陰地去的多了,超度的法事我也不是不會做,我年紀最小的都不怕呢,你們還怕?”
梵音的話讓二胖道:“我才最小。”
“你是男人,再敢說個怕字看我不打你。”梵音擰了他的耳朵一把,二胖雖然不疼,也裝着疼的要死的模樣哎呦幾聲,已經跟着到京城,他是沒有話語權了,只能悶頭吃飯來發泄心中的膽怯。
方靜之看到梵音這副兇樣也有些驚呆,她怎麼能連生氣都這樣好看呢……
錢攢典沒了轍,只能盼着派去的小廝別找到那個陰宅的主人。
他剛想完,便見到小廝匆匆的趕來,身後還帶了一個落魄襤褸的男子,看他的模樣也有四五十歲的模樣。
錢攢典只覺得今兒不是他的吉日,不管腦子裡動了什麼念頭,都會反着來,索性他也不開口了,只由着梵音上前與那位屋主談價。
方靜之在一旁看着,與楊志遠道:“懷柳妹妹變樣子了。”
“三年多了,你也變了,如今在京中習學還好?良林書院還是很有聲譽,那裡曾是我學子之時夢寐以求之地啊。”楊志遠沒體味到方靜之的話中之意。
方靜之的目光仍沒有離開梵音,“她變的更好看了。”
“恩,嗯?”楊志遠眼中閃過一絲驚愕,轉頭就看方靜之那一副癡癡的模樣心裡是說不出的滋味兒,只能裝作沒聽見。
這小子看上自家女兒了?
楊志遠看着梵音在那裡討價還價的鋒銳,再一想她這些年來的不容易,目光中涌起了疼愛,一家閨女百家求,懷柳也到了年紀了,只是這個婚事,他恐怕還是做不了主嘍,即便想做主,也得這丫頭心裡頭願意。
拍拍自己兜裡的一兩銀,楊志遠決定當個瞎子,誰想娶自家女兒就自己試試,然後再過他當爹的這關。
梵音喋喋不休的談價錢,最終以二十八兩的價錢買下了那個宅邸。
錢攢典在一旁早已經看呆了,合着剛剛這位楊大小姐跟他說話還算客氣的,瞧着屋主想要一頭撞死的模樣,他的肝都在跟着顫了。
價錢談妥,只剩下將屋契轉至楊志遠名下即可,這個手續若在別人那裡是費事,在楊志遠面前可就簡單許多了,只要拿着去縣衙裡走一遍流程即可,連查審都不用了。
錢攢典不想再跟楊主簿一家糾結沒完,所以主動要求去幫着辦屋契。
楊志遠也沒有留他,道謝幾聲便由着他去了,小廝領着衆人往新買下的屋宅行去。
方靜之見梵音又讓小廝去買粗鹽粒子,心中不由得奇怪,“懷柳妹妹,這是要做什麼?”
“驅鬼啊。”梵音說的很狡黠,“你們不是都害怕嘛,驅過之後就不用怕了。”
“還有這種法子?”方靜之當了真,“這其中又有什麼玄機,快講來聽一聽。”
梵音忍着笑,“玄機?那就是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不可說……”方靜之挑了眉,“佛祖什麼時候說過這話?出自哪本典籍?”
“不可說。”
“是不可說,可這句話出自何地?”
“不可說。”
“……”
“到了!”
這是一個規規矩矩三進的院落,比慶城縣的那所爲的三進院可大的太多。
初進的院落是一排朝北的房屋,也是正經的會客之地,二道院是一個垂花門長廊,兩側木雕花擺三步一座,其上擺放的花已經枯黃萎靡,梵音倒也不在意,稍後自行佈置即可。
二進門的正房進深很大,這乃是主人所居之地,垂花門的長廊也正將東西廂房和正房相連,環繞成一個搖擺的葫蘆形圖案。
再進一道院子一半是池塘涼亭,一半是休閒的書屋居住之地。
特別是遮罩涼亭的那一棵高高的梧桐和一排芙蓉樹,微風輕掃,幾片芙蓉花瓣飄落時的雋美,讓梵音一下子便喜歡上這裡。
東側院與正院之間有一座書閣,二胖和劉安被安排在那邊,可這小子一聽要獨居當即便不幹了,“我不幹,我怕黑,我不單獨睡!”
“劉安呢?”梵音看着劉安,“吩咐去買的粗鹽拿來了嗎?”
“大小姐,這東西怎麼弄?”梵音看着他把半麻袋粗鹽拿來,吩咐道:“挨個屋子裡狠狠的砸,所有的角落和正中都砸一遍就行了!”
“這就驅鬼了?”劉安初次對梵音的話表示懷疑。
梵音點了點頭,看向楊志遠正在四處打量笑呵呵的點頭,“爹,您介意這院子陰氣重嗎?”
“子不語怪力亂神,爲父行的端、坐得正,有什麼可怕的?”楊志遠對此分毫不在意,梵音看向四處偷掃的青苗,“苗姨娘,你怕?”
“我,我有什麼可怕的……”青苗看了一眼楊志遠,“老爺不怕,我也不怕。”
“你怕?”梵音看向二胖,二胖縮了縮脖子,“只要不讓我單住,我就不怕,我是男恩……”沒有門牙,最後一個字漏風不清楚。
“那這袋子粗鹽也甭灑了,都不怕就省了!”梵音說完,劉安立即拿着就跑去灑,“奴才不嫌累,還是灑一遍爲好,這就去!”
劉安一溜煙兒就跑了,劉媽媽自當也隨着他兒子幹活兒去。
梵音張羅着大家一起幹活兒把物件都歸攏好,方靜之看向身邊跟隨的朱九,“回去與父親說,楊主簿一家人已經安置好了。”
朱九原本一直在後面當啞巴不吭聲,而楊懷柳看他也自動忽略,把他當成空氣一般。
當初若不是這個小子嘴欠亂說,方夫人怎麼會對她意見那般大?只是沒想到他迄今爲止還在跟着方靜之。
朱九心裡早已經翻江倒海的彆扭很久,雖然如今又漲了三四歲,對之前的事也知道做的魯莽糊塗,但他依舊看不慣楊家人,今兒若不是夫人吩咐他一定要跟着,他都不會跟隨少爺出來。
如今被打發回去傳話,朱九一聲沒吭的就出了門,肚子裡一通腹誹,等到縣令宅時正看到常媽媽出門。
“少爺呢?怎麼就你自己回來了?”常媽媽沒看到方靜之,把朱九攔下問話。
朱九陰陽怪氣的道:“楊家的人都到了,少爺一大早就去接人,這還跟着去了鬼宅子,唉,好好的日子,恐怕又沒好過了!”
“什麼鬼宅?別信口胡說。”
常媽媽知道朱九與楊家不對付,朱九不樂意了,“小的怎麼敢隨口胡說?就東邊角的那座死了人的宅子,怎麼不是鬼宅?小門小戶的人就是不吝這些,爲了省點兒銀子連這等破宅子都買,”朱九故作渾身哆嗦,“都不敢在那裡多呆。”
常媽媽驚了,“你說的可是真的?”
“敢騙您,腦袋摘下來送您當杌子坐!”朱九發泄兩句,也急着去傳信,“少爺來讓我回來給老爺傳信,這就趕緊去。”
“去吧,老爺在院子裡。”常媽媽說着,不由補了一句,“撣撣身上,別離老爺太近!”
“知道了!”
朱九說着,人已經沒了影兒。
常媽媽的心裡也開始犯了嘀咕,猶猶豫豫的回了後宅,正見方夫人在擦拭擺放的供佛。
“這是怎麼了?好像有什麼事?”
方夫人這三年也老了許多,當初跟隨方靜之一同到京中,她的確是得了鐘行儼的介紹見了忠奉伯夫人,可自那時開始,她隔三差五的逢迎應酬,可這裡不是慶城縣,這是京城,縱使她的孃家出身不錯,她也不過是三流官夫人的身份,拿不上大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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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日裡逢迎受氣、處處被踩,也因自家老爺派系不明,因此受了多少擠兌和暗算……
三年,她好似老了十歲,連鬢角都多了幾根白髮,如今自家老爺好歹已經穩住了官位,她也無心再拋頭露面去受氣,於是整日一心向佛,只期望着方靜之能夠有出息,博得功名,她就心滿意足了。
常媽媽看着她,呆了半晌才道:“楊家人已經到了。”
方夫人頓了半晌,“您是想說靜之又去見那個丫頭了吧?”這些年方靜之被方夫人拘管的連信都不允隨意寫,就是怕他與楊懷柳還有聯繫。
常媽媽點了點頭,“少爺心善,不過三年已過,也就是圖個新鮮罷了。”
“剛剛朱九回來,說楊家買下了東角的那座宅子,據說那個宅子死過人,唉,恐怕還是那楊懷柳的主意。”
常媽媽說完這一句,方夫人卻沒什麼反應,“這年頭人比鬼可怕多了,住個鬼宅怕什麼?你也去告訴朱九,往後他只跟着靜之就是了,隨時回報消息,對楊家的人和事,他都把嘴閉上別胡言亂語,如今的楊志遠是老爺要重用的人,是老爺的左膀右臂,這裡不是慶城縣,咱們也不過是江邊兒的螞蟻,大點兒的一粒沙子都能把咱們壓死。”
方夫人對楊家的態度讓常媽媽很吃驚,“老奴記得了,稍後就去囑咐他。”
“去吧,另外拿上點兒新出產的鮮味兒去送給良林書院的老先生,靜之又要考試了,還請老先生能夠閒暇之時多提點提點他,讓他這一次考試之前就住在書院不用回來了,我們信得過老先生。”
方夫人的話讓常媽媽無可奈何,夫人還是看不上楊懷柳……
朱九給方青垣回了消息,方青垣便把他打發下去,吩咐人在酒樓定下了包間,稍後他要親自出面爲楊志遠一家人接風。
提起楊志遠,方青垣的心裡也很矛盾,因爲他沒想到這一次居然是宇文侯家的公子出面應下他的舉薦,讓楊志遠直接調任到京中任主簿之位。
如今宇文侯可謂是朝中分量最重的大將一級,莫看他是武將出身,但跟從他的文官和權臣絕對不在少數,自古文武不合,在他這裡可謂是變了模樣,去年宇文侯的一位女兒又進入宮中成爲皇上的妃子,連皇后都讓步三分。
風頭太盛了啊……
方青垣自來到京中之後便被方夫人的那位胞姐夫,也就是吏部員外郎打壓了很久。
這件事都因當初溫熙雲與自己兒子的婚事不成,他招待了鐘行儼留下的禍根,可那又有什麼辦法呢?他不過是一被架起來的縣令罷了,其實京衙中大大小小的事都由縣丞一手握權,他連話都插不上,如今三年熬過,他也算穩當些許,否則也不會花銀子、低頭求人的把楊志遠調任京中。
他缺少左膀右臂,更缺少一個能實心跟隨於他的人,這個人非楊志遠莫屬。
還是當初的那個原因,因爲楊志遠的身後無人。
可宇文信的舉薦讓方青垣有些猶豫,他的那一道口令傳下,如今已經有許多人以爲他也是宇文侯麾下之人,讓他甚是難做啊。
方青垣也早有投入宇文侯麾下之意,可那是主動投靠,而非如今逼迫的不得不從。
主動和被動還是有很大區別的,一個是自願,一個是強迫,這是心底的一個結。
楊家人剛剛到了東角的宅邸安置下來,宇文信就已經聽得手下的回報。
“東角?”宇文信的薄脣抿的很緊,護衛道:“是,正是那一家,那一個商人生意賠了,還落了官司欠了債,老孃也死在那個宅子裡,如今變賣家產,便低價將這個宅子也賣了。”
“呵,你少說了一樣,那個宅子離鍾府也很近呢。”宇文信一說,護衛急忙道:“相隔兩條街。”
“難道爲了離鐘行儼近點兒,連鬼宅都樂意住了麼?”宇文信的自言自語,讓護衛不敢隨意的回話,自從他跟隨公子從慶城縣回來之後,便由他一直負責盯着慶城縣和楊家的動態……
“行了,繼續盯着就是,楊志遠的一舉一動都要看仔細了。”宇文信不願想起那個能夠把他惹怒的丫頭。
她的那一句嘲諷時常出現在自己的腦海之中,就像是一個噁心的夢魘,讓他找尋不到發泄的出口。
“是。”
護衛退下,宇文信閉目靜思,到了京城了,時間更多了……
梵音並不知道自己這個所謂的鬼宅離鍾家那麼近,此時她正跟隨父親一同去方縣令所定下的酒樓赴宴,而她也更有心探尋下法樂寺和尼姑庵都在何處,她這次第一時間便要去找吾難師太,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