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時明時暗,他的面龐在眼前隱約能見,可那一雙癡癡的眼睛卻格外的明亮。
屋內鴉雀無聲,梵音只覺得這個氛圍實在曖昧旖旎,心跳仍舊很快,卻不知是因剛剛的驚嚇,還是因他這一句話帶來的羞赧心動。
將被子蓋在自己的身上,只露出一張小臉,梵音斥了一句:“白天不來,偏偏晚上來,跳牆習慣了?”
鐘行儼見她氣焰沒那麼兇,也鬆了一口氣,坐在牀邊道:“白天要盯着家裡的事,晚上又被太子殿下給找了出去。”
“太子殿下?他這時候找你幹什麼?”梵音也知道太子對大婚之事給予了不少賞賜,可瞧着鐘行儼的心思好似沒那麼簡單。
鐘行儼臉色一赤,卻又不能把那件事說出口,只得道:“沒什麼,估計是等着我大婚之後,準備讓我帶兵出征吧。”
兩個人俱都沉默下來,誰也不再開口說話。
梵音的心底忽然涌起一個念頭,盼着大婚,可她又期望這一天晚一點兒來。
否則成家之後就要盼着自己別當寡婦,這種狀況實在讓人心頭糾結難忍。
鐘行儼將手伸進了她的被子,梵音連忙躲,“不許亂動!”
“想什麼呢?只是想握着你的手而已。”鐘行儼調侃的笑,梵音狠瞪了他一眼,伸手擰了他的胳膊一把,小手卻被抓在大手的手心當中。
“明天二胖的父母和哥哥可能要到,今兒也備出招待他們的院子和物件,後天便要全心全意的再把婚事梳理一遍,生怕又落下的東西,你這兩天也別來了,來了也沒空理你。”
梵音可不想這時候鬧出什麼事來……
“我知道,張文擎嘛,我還記得他的。”鐘行儼的調侃讓梵音一驚,“你又有什麼壞心思?”
“你當我是什麼人了?我知道他曾有意與你成親,可你不是不答應麼,方靜之要來參加大婚儀式我都允了,他來我也一樣當兄弟看待。”鐘行儼對梵音的不信任很受傷。
梵音靜了片刻,又看着他,“方家現在怎麼樣了?”
“不怎麼樣,方青垣還在當着京中的縣令,方靜之也準備再繼續走科舉的路,不過我聽說他有意外出爲官,不想留在京中了。”鐘行儼逗着她,“和你同月同日生的兄弟,你也不勸勸?”
“討厭!”梵音狠捶了他一下,鐘行儼笑眯眯:“不疼。”
“快走吧快走吧,別來了!”梵音用被子矇住臉,鐘行儼鬆開她的手,“那我真走了?”
“快走!”
“你就不想留我?”
“不留!”
“那我可真的真的走了?”
“快走吧不留你,真是討厭死了……”梵音獨自一個人唸叨了半晌,卻發現屋內沒有了聲音。
撂下被子偷偷的看,卻發現剛剛的人影真的已經消失在了眼前。
起身四處打量半晌,梵音的心頭略有小小的失落,難道真走了?
“鐘行儼?”
梵音輕聲一喚,已經沒有人再回答他。
回到牀上,梵音是徹底的睡不着了。
這個死傢伙,來幹什麼?惹的她一點兒睡覺的心思都沒有了……
梵音念念叨叨的罵着他到天亮,鐘行儼在隱蔽的角落中一直瞧着,看着她罵着自己入睡,才悄聲無息的離開了楊家。
還有兩天,她就成自己媳婦兒了!
就要有個家了……
翌日清早,梵音感覺剛剛睡的美一點兒就被馮媽媽給喊了起來。
“哎喲我們的大小姐耶,太陽都高照到您的屁股了,您還在這裡睡着呢,過兩日成了別人家的媳婦兒再這麼幹可是要被罵的,您若再不起的話,老奴這就去拿涼水給您擦臉了!”
馮媽媽與梵音交往這陣子也算明白了,自家這位大小姐的確是沒小姐架子,可真耍起賴皮來,還真沒幾個人能受得住。
旁人家的小姐少爺被說幾句多數都撂下臉子不高興,這位可倒好,越被說越笑,不動手人家就是不起,誰都沒轍!
梵音被搖晃的笑嘻嘻,“馮媽媽您也知道啊,過兩天我就沒這舒坦日子了,您讓我再美兩天,啊?就兩天了!”
“老爺和夫人都到城門口去接張老爺一家子了,您再不起就被逮到被窩子裡了,羞不羞?”馮媽媽這麼一說,梵音激靈一下子就坐起來,“這就到了?”
“您以爲那?這都已經辰時末刻了,老奴這一輩子伺候過那麼多少爺小姐,臨老了遇上您,脾氣都要被折磨沒了!”
馮媽媽催着彩雲拿來衣裳,梵音笑呵呵道:“您也知道自己上年紀了,還繃着那麼多脾氣作甚?笑笑更心少嘛!”
“快點兒吧。”馮媽媽滿臉無奈,到門口喊着水溪,“快打了水來給大小姐洗臉,香草快去準備早飯!”
兩個丫鬟被指使的撒腿就跑,梵音也動作迅速,很快便換好了衣裳,更是動手梳妝,一通折騰後到家門口去等。
這麼多年沒見到張縣尉和張夫人,她的心裡也很是期待。
過往的日子在腦中不斷的徘徊閃現,就像是一幕又一幕的影像,是那麼清晰,卻又已經是那麼的遙遠。
小半個時辰過去,劉安從外面匆匆的跑回來,可後面卻沒有馬車的影子。
“父親母親呢?張伯父他們到了嗎?”梵音看着劉安上氣不接下氣的,心裡也有些急。
“張老爺和張夫人在客棧住下了,不肯跟着咱們老爺回來,老爺招待了去邱月樓用飯,讓奴才回來告訴大小姐一聲。”劉安臉上也有些尷尬,可話憋在嘴裡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張大哥也到了嗎?”梵音問起張文擎,劉安點點頭,“也跟着來了。”
“那咱們走,這就去邱月樓。”梵音請了馮媽媽和彩雲跟着,其它的人便留在家中。
劉安立即去套馬車,這一行人才又急忙的奔出家門。
“……這麼多年沒見,楊老弟還是那副樣子,卻不像我,快過成了老頭子,按說是沒臉來京中見你的,可大侄女成親,我不管說什麼都要來!”張縣尉髮鬢斑白,這才短短的兩年功夫,好似老了七八歲一般。
楊志遠喜從心中來,“你若不來,我會記你一輩子!”
“文人的嘴啊,老子這輩子是惹不起你們的!”張縣尉自嘲一笑,楊志遠卻不認同,“文人怎麼了?如今文顧也算是個文人了,秀才功名已經到手,如今正奔着中舉努力,怎麼樣?老弟沒對你失言吧?”
“夠義氣!”張縣尉爲楊志遠倒酒,楊志遠卻不肯,“不過你今兒這執意不肯住到我家去,可算是傷了我的心啊,這麼多年兄弟,你卻如此外道,實在讓我這心裡難受得很。”
張縣尉的臉色也很是無奈,“大侄女要嫁了,我們終歸是外人……”
“文顧在我家中住了這麼些日子,你怎麼不提他是外人?”楊志遠餘光睹向另一桌的張文擎,努努嘴道:“還是爲了大侄子的事?這都過去多久了,何必還掛懷?”
“我有什麼辦法?如今這家裡,老子說的不算了!”張縣尉一把搶過酒往嘴裡猛灌一口,楊志遠笑容很燦爛,“嫂子也該管管你,把持住這個家了!”
“你個當了官的開始擠兌老子了?老子怎麼說也算個八品,與你平級的,今兒跟你拼了,不醉不休!”張縣尉往楊志遠的酒壺裡猛倒,楊志遠也不攔着,二人一切都在酒中,誰都不用再多說。
張夫人聽沈玉娘仍在勸着她回家中同住,臉上也是說不清的無奈,她心裡何嘗不樂意跟楊家人親近?
可誰知張文擎始終不肯,各種理由的勸阻讓她無法回答沈玉孃的話,心裡好像無數只螞蟻在爬,臉上看着自己兒子也多了些怨懟之色。
沈玉娘並不知道張文擎與梵音之間的事,見張夫人有些下不來臺的模樣,她也連忙把話收住,拍着二胖的腦袋道:“這小傢伙兒聰明的很,先生雖然嚴厲,但私下也與老爺很是誇讚了他,想必再過兩年,中個小舉人也不是難事的。”
“多謝楊叔父和楊嬸孃的照料,今日能看到弟弟如此出息,文擎萬分感激!”張文擎起身拱手鞠躬致謝,讓沈玉娘只淡笑幾下便不再多提。
二胖對張文擎這幅做派很不屑,可他是自己兄長,當弟弟的也沒法噴。
對父母和哥哥不肯住到楊家,二胖就十分不滿,他只覺得嬸孃和懷柳姐收拾了許久,自家人不去實在是不給人顏面,而後得知是自己大哥執意不肯,他的心底就更不能理解了。
不就是之前大哥喜歡懷柳姐麼?可他已經先成親了,這事兒賴得着誰?如今反倒好像楊家欠了自家人情一般,壓根兒就沒道理啊!
二胖正在心中腹誹不寧,劉安挑了簾子,“大小姐來了!”
兩桌人的目光俱都向門口望去,梵音緩緩的從外走了進來,進門先奔着張縣尉去行禮,隨後到女眷一桌,看着張夫人道:
“是張大哥不肯到我們家住吧?那也沒關係,我已經讓媽媽和丫鬟們把您的物件搬到馬車上了,用過飯您和我們走,就讓張伯父和張大哥住到客棧去,拿我當外人也無妨,我就不認他們了,只認您一個!”
張文擎滿臉僵持好像傻了一樣,張縣尉眼角抽搐,“這丫頭,越來越厲害了!”